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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无一 ...

  •   暮色昏沉,光线有些暗,孟全正带着人掌灯,瞧见裴时霁领个顶漂亮的姑娘进了自己的书房。

      裴时霁结交虽广,但多是官场往来,基本是在厅房谈事,同辈的朋友少得可怜。

      孟全欣慰,“孩子大了,终于有朋友”的感觉油然而生,一张老脸刚摆出“宾至如归”的笑容,裴时霁带着那姑娘便准备关上书房的门。

      卡着那条缝,孟全大惊失色。

      关上门聊的朋友!

      有小秘密!

      孟全笑得眉毛往天上飞,一脸“我懂”的样子,挥着手火速带着下人准备撤离。

      孟全知道裴时霁和祁家姑娘的赐婚是迫不得已,根本没有感情。

      裴时霁这么多年一个人不容易,他作为她唯一的亲人,必须要给她找个知根知底的贴心人。

      哪怕这样会亏待那位祁家姑娘,孟全也都豁出去了,他愿意顶着所有骂名,只求裴时霁开心。

      所以刚才那一瞬,孟全连外室宅子买那一座都想好了。

      裴时霁:“……”

      刚把火折子吹燃的下人:“……”

      裴时霁简直哭笑不得,她喊了句“孟叔。”

      “哎,在呢。”孟全立马扭头,眉开眼笑地走过去。

      裴时霁往屋内看一眼,压低了声音,“那位是祁霏姑娘。”

      孟全眉一皱,佯嗔地看裴时霁一眼,“管她是非还是对呢,只要您喜欢……”

      喉咙被掐一把,孟全没声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裴时霁。

      玩这么大?

      裴时霁:“……”

      过了一会,似乎消化了这一事实,孟全一咬牙,“也不是不行,让我来想想法子。”

      “?”

      裴时霁把门哐的一关,声音幽幽地飘出去。

      “我没那么变态。”

      孟全:“……”

      书房内灯火明亮,干净整洁,飘着股淡雅的清香,有点熟悉,但又和脑子里的香料名对不上号。

      案几上的博山炉已经熄了,垂下的竹帘隔开一间雅室,两把矮脚椅相对摆放,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套官窑出的白瓷茶具。

      “请坐。我这也没来得及准备些什么,这是今年的新茶,还望祁姑娘不要嫌弃。”

      官署已经闭府,裴时霁今日又不当值,自己家离得不远,裴时霁便把祁霏请回了府里。

      看着裴时霁沏茶的动作,祁霏开始出神。

      从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祁霏就后悔了。

      会不会太冲动了,这么不管不顾就跑过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以后见面再说也可以呀。

      手脚好像怎么摆都难受,祁霏把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头,缩成一团。

      “祁姑娘匆匆而来,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其实也没什么,”祁霏硬着头皮,“就是想感谢下你帮了赵叶轻。”

      虽然裴时霁没有明说过她会如何如何,但联系到她之前的举动,还有想要帮大周女子的话,祁霏想着,御史大夫的任职应该是裴时霁安排的。

      毕竟除了她,也不会有人在乎又有能力能去做这件事了。

      裴时霁慢慢抿了口茶,似乎在思索着要不要正面回应祁霏的话。

      “祁姑娘客气了,分内之事。”

      裴时霁还是选择如实相待。

      “朝中官员,当是能者居之。如今陛下推行新政,过分守旧的,自然得把他们挪去他们应该待的地方。”

      说罢,裴时霁把茶壶放置回茶盘里,“如此,才能物尽其用。”

      “嗯,确实是这样的道理。”祁霏顺着裴时霁的话思考,“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得代表赵叶轻感谢你,赵叶轻这个性格,我总怕她在官场上熬得英年早逝。”

      祁霏笑着,开了个玩笑。

      “那么,祁姑娘不光是应该感激我,更应该感激圣人才对,毕竟,尚书台所有的旨意,都是圣人下令的,我不过是个跑腿的罢了。”

      裴时霁不动声色,抛了个暗钩。

      祁霏略加思索,揣测着裴时霁的意思,含含糊糊道:“既是为民造福的法子,无论是圣人,还是将军,又有什么区别呢?更何况,上承旨意,下达执行,尚书台是朝廷运作不可缺少的环节,价值非比寻常。圣人这般看重将军,任命您为尚书令,定然是有圣人自己的道理。”

      祁霏没咬钩,但是配合地拽了拽鱼线,表示裴时霁可以起杆了。

      裴时霁试探祁霏如何看待自己与圣人之间的关系,祁霏则将这个问题打了个太极给推了回去,但也暗暗表示了自己的看法——裴时霁支持圣人的革新,圣人亦赞同裴时霁的想法。

      起初,那些传闻听多了,祁霏也曾怀疑过圣人对裴时霁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是鸟尽弓藏的试探,或是明君忠臣惺惺相惜的戏码。

      诚如裴时霁所言,她不过是个跑腿的,尚书台绝无中书、门下那么大的权力。

      更多的时候,尚书台是圣人的一支笔,圣人写什么,尚书台做什么。

      但若裴时霁在,这支笔就可以变成一把最好用的刀。

      退可谈笑舞文墨,进可溅血休干戈。

      裴时霁眼里盈着光,微微一笑。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过多的话,但在目光流转里,默契地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裴时霁为祁霏添了新茶,“祁姑娘此来,还有别的事吗?”

      裴时霁望着祁霏,眼里凝了几分期待。

      祁霏一愣,“没有了,就、就这件事。”

      “可我有一件事要与祁姑娘说。”

      “嗯?”

      “祁姑娘,其实这是我的一个疑问。朝中局势交织似网,多少文臣武将尚且拿捏不清,可祁姑娘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关键,这种天赋,是很多人渴求而不得的。”

      “眼下,朝中正是缺少像你、像赵大人这样的女官,你与其日日在朝外为赵大人担心,为她谋划,不如到朝中,与她并肩同行。”

      裴时霁很早就发觉了祁霏的不同寻常,及至后来于祁府门前的交谈,以及马球赛上亲眼见证祁霏单枪匹马挑战邱荣的胆量与勇气,裴时霁越发确定,祁霏的聪敏与胆量,不仅远在洛阳诸位官宦小姐之上,甚至比赵叶轻还要更机警,更周全。

      这样的姑娘,就该和她一起,去扭转这浑浊之道。

      祁霏脑里空白了会,缓缓反应过来裴时霁的意思。

      若是之前祁霏还能为自己找借口——裴时霁只是随便问问自己而已,那么现在,裴时霁眼底热烈的岩浆,好像要把阴暗的自己给灼穿,非豁出一个大口才肯罢休。

      祁霏俯看自己的内心,看见了明晃晃的退避与动摇。

      跳不开祁岩沉的威压,舍不下阿姐的温情,美名其曰,为家人着想。

      其实,真相便只不过是自己懦弱无能罢了。

      祁霏“霍”地站起,眼神闪躲,“多谢大人美意,时辰不早了,我便回了。”

      祁霏急匆匆行了个礼。

      “祁姑娘!”裴时霁说话快了些,“其实祁姑娘你何必逃避,事在人为,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别再说了,我真的不可以……”

      “我知道你是担心祁大人,我……”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祁霏怒冲冲地喊了一句。

      话没过脑子,意识到时,祁霏看见裴时霁错愕的神情。

      祁霏怔怔地眨眨眼,眼里泛起了泪花,心里难过起来,她低着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推门离去。

      祁霏一股脑跑到街上,气息跟不上,她停下来,茫然地看着前方。

      恰是晚上最热闹的时候,花灯高架,如两条长着白鳞的长龙,龙尾盘旋,通体晶莹。

      商铺林立,人声鼎沸。祁霏在人群里,被人流裹着往前涌。

      就那般把裴时霁晾着,不知道她会不会怪自己。

      下唇被死死咬着,祁霏浑身细小地颤动,像被雨打湿的一片丁香。

      去哪里?要回家吗?

      祁霏想到了祁岩沉、祁岚,思绪又跳到那些死气沉沉的宫女,打了个寒颤。

      其实都一样的,哪里都一样。

      在这偌大的洛阳城里,心无归处,人便是流离失所的漂萍罢了。苟延残喘,才能得到施舍般的一丝生机。

      那阵无由来的冲动里跳跃的喜欢好似黄粱一梦,梦醒了,祁霏面对的仍旧是挤挤挨挨的人间。

      身前身后皆是烟火世界,只可惜,万千神佛像,无一可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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