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
-
通过尤柳诗·埃拉托的叙述，米哉斯顿得以以她的视角还原了整个故事，开头还要从她应邀参加了在卡金帝国首都举办的某一次学会说起。
30年前在经历真林馆事变之后，卡金进行了政治经济体制上的大刀阔斧的改革，在世界上逐渐站稳脚跟，也获得了与大国们一较长短的能力。伴随发展而来的是扩张的野心，在国力趋于饱和的情况下，卡金的下一步就是将触手伸到了黑暗大陆这个人类眼中的禁忌之地上。
B·W1黑鲸号便是应运而生的一个大型运输船只，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外型设计像一个大型的黑色鲸鱼，并且预估的可容纳人数是20万，这个人数一经公布，大家意识到了，打破V5国家之间缔结的黑暗大陆通行禁止条例只是其中一环，这个新兴崛起的国家甚至有往新大陆移民的野望。可是这么巨型的交通工具，加上航线波谲云诡，如何顺利航行都是一个问题，这时候就是各大科研团队发挥本领的时候了。这场会议已经是日程的最后一天了，会有一些非专业人士和媒体来参加，尤柳诗以助手的身份登台总结了她关于“黑鲸号”引擎设计的构想，引起了全场的热烈讨论。
她引用了1994年物理学家米给尔·阿库别瑞提出的波动方式展延空间：导致航行器前方的空间收缩而后方的空间扩张，前后所连成的轴向即为船想要航行的方向。
“用比喻句来形容的话，整个海域就像一只蜘蛛网，而黑鲸号就是一只织网的蜘蛛，目的地相当于在前面很远的地方有一个被粘住的猎物，如果需要自己移动过去的话会耗费很多时间和体力。”她介绍道，“而我们研究所构想出的引擎的原理并不是让黑鲸号本身移动，它可以利用海面原本的张力把‘蜘蛛网’拉弯或熨平，使‘蜘蛛’以弹射的形式到达目的地。”
不出所料，站在台上的尤柳诗就接受了排山倒海而来的提问。
“请问整个航程预计的耗时是多久时间？”
“按照我们的估算，到达人类领海域的边界处大概需要三周的时间，在能量补给站补足燃料后，到达黑暗大陆保守还需要五周左右时间。”
“在未知海域的航路上，极端气候也是需要克服的一大问题，这点你有何见解？”
“这个问题太笼统了，毕竟黑鲸号能否成功航行包含很多不确定因素，如果我说它‘永不沉没’，那不就是跟当初的‘泰坦尼克号’一样夸下海口了吗？不过从理论分析来说，黑鲸号的船体本身是在一个区间内乘着波动前进，这个区间将会是一个平直的时空。在外部看来，船体就像被包裹在一个隔绝现实的泡泡中，所以发生类似撞上冰山沉没的概率是比较低的。”
现场有人发出笑声，尤柳诗不明白自己的刚才的发言笑点在哪里，于是便盯向了那个人。
那是一位从未谋面的、仪表堂堂的男性，留着比普通男性略长的中长发，带着得体的微笑，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她能感觉到现场的气氛骤变，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尤柳诗小姐，你的演讲真是超乎我的意料。但是我有一个问题，对于这种引擎你的假想机制是以负的能量密度作为前提的，也就是说需要超越常规的异常物质才能作为材料，这听起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来了！终于一个能让人打起精神的话题。
“谢谢这位先生的提问，关于您提出的问题也是我们重点攻克的难关。我们采用一种改进的数值分析方法进行了一些模拟，最新的进展确实发现在某种特定的微结构下可以获得负的能量密度分布，而这完美符合了设想。但是这种材料的实体化制作与运用就涉及到机密问题了，请原谅我不能透露。”
“你是说这个世界上存在这么一种能量物质，能打破已知的物理定律，改变空间的曲率甚至是引力？”
“是的，这是事实。”就算顶着巨大压力，尤柳诗也没有更改自己的回答。
老实说，哪怕获得了米华尔大学的入场券，但由于年龄、性别、出生地的原因，她的报告起初只被当成是无稽之谈。然而在会议期间，专家们在检验数据和计算的过程中却逐渐向她的结论靠近，反而帮助了她验证了可能性。到了会议的最后阶段，甚至已经听不到反论了，只是哪怕是这样，某些专家还是没有给她任何好脸色，但是又不敢把歧视公然摆在台面上，只能在报告的时候吹毛求疵，暗戳戳嘲笑她略带地方口音的通用语。
但是面对她不太详尽又天马行空的回答，男子反而面露喜色：“很好，一个奇迹诞生的最初本来就是不能为大多数人理解的，我很期待最后呈现出来的成果，同时也很开心看到卡金帝国能拥有这样年轻而优秀的学者。”语毕，他率先鼓起了掌，在他的带动下，全场终于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说实话，那种获得别人认可的感觉并不赖，”回忆起那个场景时，尤柳诗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会议结束之后我才知道提问的人就是第四王子切利多尼希·灰郭肉殿下，他对我的研究十分感兴趣，邀请我到他的别墅去喝茶详谈。”
听到这里，米哉斯顿忍不住打断：“那个，不是我要说教，但是这个人身安全问题……”
“当然是没有考虑过，不如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去的！”少女表情诚恳，“设想一下，如果有个人，他愿意认真阅读你的论文，愿意听你任何极端的假设，愿意给你提出修改意见——嘶，我好像完全想象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对了，就连我在看守所里完成的黑鲸号的引擎设计手稿，都是和切利多尼希殿下讨论以后完善的成果。”
原来如此，因为涉及到黑鲸号，所以才能顺利通过审查被交到教授的手中。但话说回来，这种聪明劲倒是一开始辨别环境是否危险的时候就应该用上吧。
尤柳诗好像没听见他说的话，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们聊得很来，殿下大概是我见过的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不仅是物理领域天赋，其他的比如人文、艺术领域也钻研得相当深，对待知识没有任何的学科歧视，这真的……太令人感动和敬佩了。”
糟糕，好像打开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匣子，还有眼前的少女一脸冷漠又真诚地说出仰慕之情的样子真的很脱轨。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们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事后想起来，可能就是因为那个问题触怒了切利多尼希殿下吧。”尤柳诗将食指轻放在桌上，动作是在比划什么公式，“我记得那是在讨论到希尔伯特空间的时候，切利多尼希殿下提出了一个构想，那就是人脑有没有可能构建一种高维空间，万事万物都可以归纳成这个空间中的点，然后这个人就得以站在更高的维度，感知到事物的更多细节，从而实现预测未来的发展。”
“说到预测未来，运用念能力的话的确可以做到。”米哉斯顿记得确实存在特质系的能力者可以实现100%准确预知。
“和单纯的预知未来不太一样，因为反过来看这个空间中的一个点，也可以当做万事万物的投影，如果能在这个高维空间进行干涉的话，不仅能预测未来，甚至改变未来也可以做到。”尤柳诗在尝试运用最通俗简洁的话表述最复杂晦涩的概念，但是紧接着，她话锋一转，重现了那天的对话，“可是我的回答……”
“我对‘未来’并不感兴趣，殿下，对于我个人而言，预测甚至干涉未来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
少女坐在一缕颇有学究气的斜阳中，她坐在精致的卧两用长椅上，红茶不仅没有让她提起精神，反而让人想昏睡过去。椅子包覆着黑色丝绒，配了两只黄色靠垫，上方是一扇厚玻璃板窗，从窗口望去，沉闷的庄园以及人工湖皆收眼底。好精致的场景，可是好无聊。
再怎么精力充沛，三天连续的对话交流也实在是太累人了，不过王子殿下好像没有任何放过她的意思。
“哦？这倒是很新奇，尤柳诗小姐你对于自己的命运丝毫不关心吗？”
尤柳诗想了一下：“预测未来，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可是殿下有经历过根本没有选择或者怎么选都是错误的人生吗？至于干涉未来，就更没有意思了——王子殿下，你会想玩只有‘胜利’这一种结果的棋局吗？如果面对自己不利的因素都要加以铲除，这种想法也太脆弱了，不如直面混乱和未知，彻底地感受人生的波动怎么样？”
空气突然间静止了下来，这大概是切利多尼希第一次陷入冷场沉默。
他差点笑出声来，他在想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有什么毛病，怎么可以说出这么荒谬的一句话。他是王子，生来就可以拥有一切，未来也只能按照自己的绝对意志行进，没有选择是只有贱民才会遇到的情况，而她怎么可以要求自己像个低等贱民去思考问题？
“她太惊人了，亲眼目睹一个天才的诞生，比想象中的更难以让人接受。”
切利多尼希突然想起那个学术会议之前遇到的学者是这么评价面前的少女的，当时他不以为意，因为人类都是垃圾，他见过很多“天才”，却充其量可以归类为可回收的那一列，他确信拥有精密仪器一般绝佳的识人能力，可以快速给他人分门别类，遇到尤柳诗·埃拉托的时候，这种状况却出现了短暂的乱码。
他确信，能令自己高看一眼的东西只有两样：美丽的事物与绝对的天才。作为两者兼备的集合体，她却对自己的处世哲学全盘否定，明明像个厨余垃圾一样在活着，姿态却比他还傲慢。这个事实像镜边的铁锈一样刺伤了他，也令他想起了年少的时候某个人对他说过的话。
“切利多尼希，你是真正的天才。放眼整个国家，没人能够与你相提并论。但就算如此，有些人是你不能够作为基准的，甚至连比较都不可以。那是因为，他们是特别的。”
尤柳诗就是这样特别的存在吗？不甘心的自己，在心里质疑着，这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不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那又怎么样？至少此时此刻，她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上，他只要轻轻动一下手指，她就得把自己奉上来，向他献上自己的脸庞和嘴唇，甚至项上人头，这就是他们的生来有别。想到这里，切利多尼希轻松多了。
“尤柳诗小姐，我有点困了，今天就聊到这里吧。”
几分钟之后，她就会因为红茶里已经提前放置的药粉失去意识，然后趁自己出海游玩的时候，手下就能完成这个标本。他想过了，像往常那样只是截取部分女性的器官制成物品反而破坏这份艺术品的完整性，她会以完整形态被保存在特制的玻璃棺材中，以永远柔顺忠诚的姿态在藏品室里等待着他；而他会当个绅士，将如蝴蝶般轻柔的吻印在她的头发、脖子和美丽的身体上。
连放置在标本旁边的介绍词他都想好了。
“永恒之女性，引我等向上。”他默念着《浮士德》的结尾，带着愉悦了离开了这间处刑室。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0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