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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嫣红花下一展宏才,紫罗兰里一扫心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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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芳便道:“曾经有一个伯爵,在他屋子的后花园里种着两株花,一朵是紫罗兰,一朵是白玫瑰,伯爵日日悉心照料他的白玫瑰跟紫罗兰,他为自己能种出这样好看的花而感觉到幸福。
当时当朝的国王新娶了一个妃子,那个妃子唤作“白玫瑰”,只因为她常喜欢在头上插一朵白玫瑰作装饰。于是,全国的农民便都以种白玫瑰为时尚,那些小姐,妇人也都以佩戴上好的白玫瑰为荣,她们花大量的金钱,在全国搜寻最好的白玫瑰,只为了在舞会上能出风头,而那些公爵,伯爵,男爵也都以能送自己的女人最好的白玫瑰为耀。
常常,有许多马车会从花园边经过,人们总是看到花园里的白玫瑰,便会停下驻足,男人们说:“如果我能拥有这样好看的白玫瑰,一定把她送给我最爱的姑娘,我会在她的窗下,唱着最美的玫瑰之歌,向她求婚,我要亲自把这朵玫瑰别在她的柔发上,那一定棒极了。”女人们看见这株白玫瑰,便说:“好美的白玫瑰呀,如果是我的,我一定穿最好的礼服,戴着她,让我心爱的男人看见,他一定会喜欢的。”
这些话,被伯爵听到了,伯爵很高兴自己可以拥有这样美的花,于是比平日更加细心地照料他的白玫瑰,他等着他的白玫瑰长大。
有一次,一个青年人来到花园前,他驻立在铁栅栏前看了许久。他看到花园里有两株花,一朵是白玫瑰,她的头仰得高高的,腰身挺得那样笔直,而一旁的紫罗兰却低着头,弯着瘦弱的腰身。
男人开口道:“好美的紫罗兰呀。”
紫罗兰抬头看一眼青年人,道:“你快走开,我才不相信你的假话。”
青年人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紫罗兰。”
紫罗兰道:“你又见过多少紫罗兰,有什么资格评价我?人人都说白玫瑰是最美的,你的话都是假的。”
青年人道:“我虽没有见过许多的花,也没有见过许多的白玫瑰,可是我却见过这世上大部分的紫罗兰。真的,我不骗你,我的家乡就种满了紫罗兰,各种各样的紫罗兰。我离开家乡,想要看看这世界上其它的紫罗兰,我已经走了很多国家和地方,而你,是我见到过的最美的紫罗兰。”
紫罗兰“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青年人道:“你愿意跟我走吗?去我的家乡,你一定会是最美的。”
紫罗兰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你这个陌生的家伙,你快走开。”
青年人道:“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我不会骗你的。”
紫罗兰生气了,道:“我让你快点走开,你这个讨厌的虚假的人。”
青年人失落地走掉了。
一旁的白玫瑰道:“紫罗兰,你不应该这样对他,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他有一颗真诚的心。”
紫罗兰道:“我如何对他,同你有什么关系,你做好你自己就行了,反正有那么多人喜欢你。”
白玫瑰暗暗叹了口气,不再同紫罗兰说话。
一天,伯爵的家里举行舞会,伯爵撷了玫瑰花,将她佩戴在自己的胸前,舞会上,人人都羡慕伯爵可以戴着这样美的玫瑰花,伯爵觉得脸上非常光彩,他感谢这株玫瑰。
伯爵问白玫瑰:“白玫瑰,感谢你给我带来了这样的荣耀,你有什么愿望,告诉我,我帮你实现。”
白玫瑰摇摇头,说:“你的荣耀并不是我带给你的,我只是一朵平平无奇的白玫瑰,我不会给你什么东西,那都是你自己的朋友给你带来的。”
伯爵道:“白玫瑰,你快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实现。”
白玫瑰道:“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和我的伙伴在一起。”
伯爵道:“告诉我,你的伙伴是谁,我让她来找你。”
白玫瑰道:“不,伯爵,我的伙伴并不会自己来,她需要你亲自去。”
伯爵道:“好,为了你,我会亲自去找她。快告诉我,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白玫瑰道:“伯爵,您认识她,她叫作紫罗兰,她就是我的伙伴。”
伯爵道:“你们怎么会是朋友,她是紫罗兰,可你是白玫瑰呀,她怎么能跟你比?”
白玫瑰道:“伯爵,您忘了?当年您从a将我带到这里,从b将紫罗兰带到这里,然后将我们种在一起。因此,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争抢阳光雨露,一起抵御狂风暴雨,她,就是我的朋友。”
伯爵道:“你别说笑了。你们不可能是朋友的,就像我同街边的乞丐,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好了,你快换一个愿望,我一定帮你实现。”
白玫瑰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伯爵道:“白玫瑰,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这样爱着你,你别不理我呀。”
白玫瑰道:“可是你的爱是会消失的。”
伯爵道:“白玫瑰,你为什么这样?你不相信我的话?”
白玫瑰道:“我愿意相信你,我也想要相信呢,可你并不爱我,你只是爱别人眼中的我,你的爱并不是真心的。”
伯爵道:“白玫瑰,你竟然说我不爱你,我把自己的一颗心都给了你,你的话真的太让我伤心了,你好好想一想吧。”
伯爵虽然心里生气,可他还是不愿意伤害了这朵白玫瑰,将她插在了最好的花瓶里,用他在神父那里讨来的驻颜延寿的圣水供养着他心爱的白玫瑰。
夜晚悄悄降临,天上的星子眨着眼睛,夏夜的风轻轻吹佛,像是情人温暖的气息,伯爵的花园里浮着浓浓的花香。
花园里的花都很高兴,在这美好的夏夜里,她们沉沉睡去。可是唯有一朵花却因为心事,迟迟不肯睡去。那朵花,就是紫罗兰。她羡慕白玫瑰,羡慕她可以佩戴在伯爵的胸前,羡慕她可以在温暖的房子里,可以喝着甘甜的圣水。她望着月光之下自己的影子,哀叹起自己的命运,唱起了歌。
歌声随着夜风柔柔地飘向远处,被天上飞行的女巫听见,她寻着歌声的方向,来到紫罗兰的面前。
紫罗兰停止了歌唱,道:“你是谁?”
女巫笑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从你的歌声里听到了你的忧伤,我可以帮助你实现你的愿望。”
紫罗兰垂下眼睛,现出难过的神色,道:“你帮不了我的,这是上帝决定了的事情,你一个凡人如何能改变得了?”
女巫道:“别不相信我嘛?即使上帝决定的事,只要你拥有强烈的愿望,那也是可以实现的。”
紫罗兰抬起头,道:“真的吗?”
女巫道:“真的,我骗你做什么?你还不肯同我说出你的愿望吗?”
紫罗兰犹豫了一下,道:“我想要变成白玫瑰。”
女巫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紫罗兰。
紫罗兰道:“算了,我就知道你实现不了我的愿望,你走吧,我不会怪你的。”
女巫道:“你怎么知道我实现不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紫罗兰突然惊喜地低声叫道:“真的吗?你真的可以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吗?”
女巫道:“当然,只不过,这是有代价的。”
紫罗兰激动道:“好,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实现,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女巫道:“好,我想要你的美貌。”
紫罗兰觉得有些害怕,道:“美貌?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没有什么美貌。”说着,紫罗兰低下头去,她觉得自己的的愿望不会实现了。
女巫道:“凭你怎么认为的,我只要你的美貌,你愿不愿意给我?”
紫罗兰不理解女巫的做法,可见到女巫这样坚定,便只好认为自己对她是有些用处的,便道:“我愿意。”
女巫道:“做了交换之后,你的寿命便只有短短的七天,七天之后你将变得又老又丑,最后死去,这样,你也愿意吗?”
紫罗兰有些胆怯了,可是她一想到自己能变成白玫瑰,能被伯爵佩戴在胸前,惹来旁人艳羡的目光,就下定了决心,道:“我不怕,我只要这七天的快乐就满足了。”
女巫撷下紫罗兰,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屋子。女巫炼了三天三夜的药水,终于制好了可以让紫罗兰变化的药剂。她将紫罗兰全身浸泡在那透明药水中,只不过短短的时间,瓶子当中便渗出来许多的紫色。紫罗兰感觉自己的身子在一点点地被剥蚀,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地从自己的身上流走,她的身上仿若有无数的刀子在刺,她疼得简直要晕死过去,每当她坚持不下去,要放弃的时候,一想到自己一朝变作白玫瑰,在那灯光闪耀下娇媚横生时,便一一将那苦痛忍了下去。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巫将这个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的花浸入了另一瓶洁白的药瓶中。紫罗兰不敢睁开眼睛,她不知道这样的痛苦还要持续多久,她想要问一问,可是因为遍体的伤痕,她气若游丝,只是嘴唇微微翕动。可即使这样,她也不觉得后悔,因为在变成白玫瑰的道路上,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被浸泡在瓶子里整整一天一夜,她在馥郁的药水中,昏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早,女巫打开那药瓶,将瓶里的“紫罗兰”捧出来,放在了火炉前。
紫罗兰只觉得愈来愈热,身上薄汗不断,她在睡梦中幽幽醒转过来,那火炉中的火焰在这闷热的夏日里炙烤着她纤弱的身子,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似要疼得膨胀,体内的液体要不受控制地喷薄出来,一种晕眩的感觉紧紧将她裹挟,她终于再一次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时,已经身在黏糊糊的泥土里。紫罗兰说话断断续续的,低声问女巫道:“这是要做什么?”
女巫停下手里的动作,道:“培育一朵真正的上好的白玫瑰,是从选种开始的,她们会发芽,而后接受最甘冽的清泉,最适宜的土壤,同时她们还会经历狂风的吹拂,暴雨的洗礼,阳光的炙烤,如此,才会变成一朵独一无二的最美的白玫瑰。可是,那些男人跟女人总以为世上最好的白玫瑰一定是喝着琼浆玉露,享着和风细雨才形成的,所以,总是向那些农民手里购买白玫瑰,殊不知,那些白玫瑰早已经失去了最纯粹的样子和她们作为白玫瑰的本性。”
女巫将花盘搬到了院子的空地上,道:“之前的那些药水跟炉火的炙烤,只是让你看上去变成了白玫瑰,可是那不是你的愿望,你想要变成一朵真正的,这世界上最美的白玫瑰,那么就必须要像那些上好的白玫瑰一样,经历狂风与暴雨,经历灼阳跟寒冷,由此,你才能由内而外地是一朵真正的白玫瑰,任这世上最敏锐的人类的眼睛,也觉察不到。”
紫罗兰听着女巫的话,更加坚定自己的心,她要成为一朵真正的白玫瑰。
风,雨,雷,电,霜,雪……都没能吓倒白玫瑰,她像女巫说的那样,习惯着白玫瑰吸收的阳光,饮下的雨滴,吸收的土壤的营养,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她从没有放弃,因为她心里的那个信念是那样坚定。
终于,在一个夏日的月夜下,女巫来到紫罗兰面前,道:“你真是一朵美丽的玫瑰。”说着,女巫捧着紫罗兰,将她放在一个镶嵌着宝石的铜镜前,道:“你看,你多美呀,真是一朵真正的玫瑰,找不到一丝破绽。”
“紫罗兰”看着镜子里的人,那是一个完美的自己,她有着妖娆的身子,上面有着尖尖的小刺,似乎要给那些热恋中的男女一点小小的□□上的惩罚,以此来证明爱情的不易。她的花瓣,似是蝶的翼,清莹菲薄,好似一吹便破了,从窗子外泻下的月光,照淋着她的身子,那花瓣,尤似渡了碎金,闪耀着点点碎光,好似黑暗中美人流动着的星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紫罗兰”却高兴不起来,她只是淡淡地露出了一丝笑,这同她最初的渴望是不一样的,她只是简简单单地觉得,今天,自己变成一朵白玫瑰了。
女巫趁着月夜,将“紫罗兰”送回花园里,伯爵连同那些花,都没有发觉花园里少了一朵紫罗兰,只是当第二天醒来时,花园里的花都尖叫出了声,赞叹着这一朵白玫瑰,这些花不清楚她从何而来,几时长出来的,只知道她在晨曦下是那样美,浑身散发着光,如同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她们便很快地接受了这朵紫罗兰,并且跟她相熟起来,她们都挣着抢着同她攀谈。紫罗兰很耐心,一一地解答每一朵花的疑问,回应每一朵花的热情。那些从花园前过路的男人跟女人,也不自觉被白玫瑰的美丽吸引,常常欣赏赞叹,起初紫罗兰面对着她们灼热艳羡的目光,有些腼腆跟害羞,她很不好意思,将头低得低低的,可是那些人总是对她说,说:“白玫瑰,你长得这样漂亮,为什么不抬起头来让我们好好看看呀?”
白玫瑰照着他们说的做,缓缓抬头,于是有了越来越多的赞美声。渐渐得,“紫罗兰”便不再脸红,每当有人来,她便总是将头仰得高高的,映着那倾洒下的阳光,神圣得让人不敢亵玩。虽然她很累,每当到了深夜,她的腰便会很疼,可她是开心的,她觉得自己是一朵真正的白玫瑰,甚至比白玫瑰还要美。
第二天,“紫罗兰”看到花园外远远地走来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不断向这边靠近,“紫罗兰”挺了挺自己的身子,以最好看的姿态迎着风,可是那青年人却并没有过来,他只是站在与她相距不远的地方看了她一眼便走了。
“紫罗兰”很生气,大声道:“喂,年轻人,你真没礼貌。”
年轻人这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道:“我怎么没有礼貌了,玫瑰小姐,您这是误会我了。”
“紫罗兰”道:“难道你不知道见到好看的花要停下来欣赏吗,你的视而不见是对一朵花最大的侮辱跟不尊重。”
紫罗兰这样生气,不过年轻人并没有因为她的无端的指责而生气,相反,他微笑道:“你很好看,我见过的白玫瑰很少,可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白玫瑰,而且,我能以自己的性命担保,你也将会是我未来所见到的白玫瑰当中最美的。”
紫罗兰得意地笑了,道:“那你刚刚为何见到我便那样匆忙地走掉?”
年轻人道:“因为我在寻找一朵最美的花。”
紫罗兰道:“难道我不美吗?世人都说我是最美的。”
年轻人道:“他们说的没错,可是我说得也没有错。你在他们眼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世间的至美,可是我所要寻找的是紫罗兰,所以,我认为紫罗兰在我的心中才是最美的。”
紫罗兰道:“你根本不懂得何为美。人人都谈论白玫瑰的美,你却偏偏说紫罗兰才是最美的,你真是奇怪。”
年轻人道:“可能你说的是对的,我的确不懂得如何欣赏美,但是我却知道坚守自己的心,我的心在寻找一株紫罗兰,那么我便不会被世人的眼光所左右,认为旁的花要比紫罗兰美。”
紫罗兰没有再同年轻人说话,年轻人独自走了。
人们的话传到了伯爵的耳朵里,伯爵亲自到了花园,竟然真的有一朵他没有见过的,比之前的那株白玫瑰还要美的“白玫瑰”,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时时刻刻都不愿意移开。
他不问她从哪里来,是何时来到这里的,他只问“白玫瑰”:“我亲爱的白玫瑰,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佩戴者,让你耀眼在那些璀璨的灯光之下,引来无数人的目光吗?”
“白玫瑰”没有丝毫的犹豫,答应道:“我愿意。”
当伯爵佩戴着“白玫瑰”,优雅地走进舞会时,那些在一旁说话聊天的男女纷纷转过头来,眼睛里发着光,像是见到了自己倾慕已久的爱人。他们围在伯爵身旁,都在谈论着这朵“白玫瑰”的美,“白玫瑰”一辈子都没有听到过这样多“美”的表达方式,不过,此刻她并不在乎,她只在乎自己此时是最瞩目的存在,是所有人谈论的话题。
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走过来,随着她们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愈发长起来,“白玫瑰”感受到的不是持续的快乐,却渐渐有一丝恐惧。她看见人们的眼睛,并不觉得那些眼睛是有光的,相反,那些映着她娇柔面庞的黑色眸子,像是能把她看穿,看出她浑身上下埋藏着的秘密。
白玫瑰有些战栗,不过因为夜晚微风的缘故,她薄如蝉翼的花瓣的轻微的颤动并没有被人们发觉,相反,就算是被人观察到,人们也只会觉得这“白玫瑰”用她那好看的面容,散发着她迷人的魅力。
伯爵佩戴着这朵花,甚至觉得自己连邀请这舞会上最美的女人跳一支舞,都变得那样理所当然跟不容置疑。果然,那些好看的女人被这朵花打动了。伯爵一一在他们面前弯腰,伸出一只昂贵的高贵的手,将女人邀请至中央。
他们跳着美丽的华尔兹,可是“白玫瑰”却觉得头越来越晕眩,尤其是当那些女人屈膝行礼,将她们炽热香甜的红唇留在她洁白的花瓣上时,她颤抖得更加厉害。直至有一个妇女突然大叫起来:“你的嘴唇,你的嘴唇上怎么会有这些紫色。”
“紫色?”听到这一个名词,紫罗兰害怕了,她花了那样多的代价,就是为了能够远离这可怕的字眼,可没有预料到,她竟然始终没有摆脱,如今,她单单地只是听见这两个字,都有些惊弓之鸟了
只听到屋子里立即骚动起来,“白玫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人叫道:“这朵白玫瑰,是假的。”
白玫瑰还没有反应过来,却早已经感受到了冰冷的雨滴,她们掉在她柔弱的身子上,一滴一滴,仿佛要滴穿了她的心。她还没有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却已经感觉身子一轻,随即晕晕转转地重重地掉在了地上,那是泥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她闻得出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白玫瑰泣下泪来,混着雨水,湿了她的整个身子。
耳边是嘈杂的雨声,此时听来,使人觉得害怕,许多泥点子被雨滴溅起来,散在“白玫瑰”的身上。
恍惚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响起来,那声音她听到过,告诉她:“不过,这却有一个前提,你必须要相信自己是“白玫瑰”,一旦心里的念头动摇,那么这药效很快便会消逝,你的身上将会发生可怕的变化,然后快速地老去。”
白玫瑰太冷了,她的花瓣颤抖得厉害,似乎要从她的身上脱离开去。天空之中电闪雷鸣,在这可怕的夜里,她想:也许这样死去了就好了,丢了这条命,她便不用再为自己是否是一朵真正的白玫瑰而担心了。就在她决心要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死亡时,她恍惚间看到密密的雨帘里,走着一个人。似乎他在慢慢靠近,靠近她所在的方向。
不过,她早已经不在乎了。
“白玫瑰”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很温暖的梦。梦中,有人递给她一双好看的,摸上去却那样粗糙的手,她躺在了那只手里,累了,就在上面睡觉,乐了,就在上面跳舞。她将他视作她的船,可以泛舟湖海,她也将他视作自己的温床,冷了,随时可以获取温暖,她将他视作许多许多。
“白玫瑰”醒了,是在一个花盘里。她有些惊诧,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此时却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道:“你醒了?昨晚你受了很重的伤,我给你包扎了一下,很快就能好了。”
“白玫瑰”看去,原来是他,那个傲慢的,不停寻找紫罗兰的男人。白玫瑰不明白缘何自己总是能遇见这个奇怪的人,她不想要见他,他是个虚假的人,白玫瑰的态度便总是冷淡的,并不答话。
男人道:“你不愿意说话没关系,那么我就当你都是默认了。”
“白玫瑰”这才开口,道:“谁要你救我,你总是这样自私,快放我走。”
年轻人道:“走?你要走去哪里?”
“白玫瑰”:“当然是回我自己的花园里,你快些将我送回去。”
年轻人道:“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跟你在一起。”
“白玫瑰”道:“谁喜欢跟你在一起,你不是要找你的紫罗兰吗?你找她好了。”
年轻人摇了摇头,道:“我找不到她了,我弄丢了她。我见到你的时候,便觉得你同紫罗兰是那样像,所以即使你是白玫瑰,我也一样喜欢你。”
“白玫瑰”害怕听到别人在她面前提起紫罗兰,生气道:“我是白玫瑰,她是紫罗兰,我们一点都不同。你这个啰嗦的人,我不想要同你浪费时间了,你快些把我送回去”
年轻人道:“你为什么想要回去,明明是伯爵将你丢在了地上,你为什么还要回去?”
紫罗兰不再同他解释,只是不停地说道:“我要回去,你快点送我回去。”
年轻人道:“好,我送你回去,可是,如果你想要回来,我随时都欢迎你。”
紫罗兰本想说“谁想要回到这里”,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紫罗兰回到了花园里,可花园变得很陌生,因为花园里原先的那些花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的红玫瑰。
那些红玫瑰一簇簇,一丛丛,鲜艳的红色堆叠在一起,紫罗兰看得有些晕乎乎的。花园里没有了她的位置,原先的她的地方,那些土壤早已翻新,种上了红玫瑰。
紫罗兰伤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一朵红玫瑰道:“你是白玫瑰?”
紫罗兰看了她许久,才想起来是问她,轻轻地点一点头。
红玫瑰道:“你难道不知道吗?如今我们红玫瑰才是最受人们欢迎的,伯爵为我们添加最好的肥料,浇灌最甘甜的水,日日辛勤地照料我们,把我们当做他最爱的孩子。”
'“白玫瑰”道:“可是为什么?伯爵最爱的根本不是你们,伯爵最爱的是白玫瑰。”
红玫瑰却不生气,只把这当作一个失宠的花的怨恨,无非是逞一逞自己的口舌,到头来还是伤自己的心,掀不起什么风浪。
红玫瑰耐心地说道:“这你去问人类好了,我们只在乎伯爵爱不爱我们,至于为什么,那才不是我们要关心的事情。”
“白玫瑰”嘶吼道:“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们不配拥有伯爵的爱。”
红玫瑰道:“我们不懂,你懂吗?就算你懂,可是伯爵爱的是我们,却不是你呀。”
这样的话,对白玫瑰来说,是最致命的打击,“白玫瑰”终于垂下头去,不再同红玫瑰争论。
“白玫瑰”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只是听到许多人在说话。
“你看,那些红玫瑰可真好看。”
“是呀,国王要选最美的红玫瑰,作为给王妃的结婚纪念日的礼物,不知这样美的玫瑰,能不能当选?”
“那就是国王跟王妃的事了,我只在乎我的男人会送我什么样的红玫瑰。”
“白玫瑰”静静地躺在草丛之中,在一旁耀眼的红色映衬下,她苍白的颜色是那样不起眼,原先她洁白的身体是那样圣洁,可是转瞬之间,这白色便是那样无力,比起这些热烈的红,她怎么能代表“爱情”?
“白玫瑰”身心憔悴,想着这样死掉,无人问津,可这世上总是有一个人在等,不论她是傲世独立,还是失魂落魄。
白玫瑰闭着眼睛,那时候晨曦的光倾洒在她的身上,可是她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几近枯萎。
有温暖的东西触摸她,她睁开眼睛瞧,是他——那个老是跟她唱反调的年轻人。
白玫瑰半睁着眼睛,道,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
年轻人将她轻轻捧在手中,没有说话。
他将白玫瑰放在精心准备的容器里头,将她浸养在自己为她寻找到的最纯净甘冽的清泉里头,带着她走了很远的路。
一阵充溢着紫罗兰花香的风缓缓而过,白玫瑰从沉睡中醒来。即使她已经成了一朵白玫瑰,可是独属于紫罗兰的味道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白玫瑰缓缓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紫色,那些紫罗兰在风中跳着舞,每一朵紫罗兰都有独一无二的姿态,每一朵都绽放着独一无二的风姿。
那些蓝天绿草间的紫罗兰是那样的美,任何看见她们的人都忍不住要心动,那一刻,“白玫瑰”第一次意识到身为紫罗兰,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既不是白玫瑰,更不是紫罗兰。
一个声音在她身边缓缓响起来,说:“你醒了?”
白玫瑰道:“是你带我来了这里?”
年轻人道:“嗯。这里是我的花园,我在这里种了很多很多的紫罗兰。”
白玫瑰笑道:“你虽然种了很多,可是你却一点都不爱她们,不是吗?这些紫罗兰这样美,你却不惜舍弃她们,远离这片世界上最美的地方,说着自己要去寻找这世上最美的紫罗兰。”
年轻人笑道:“你说这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你也觉得这些紫罗兰是这样的美?其实,这些紫罗兰并不是我种的,她们生长在世界各地,却由于各种原因,或者阳,或者光,或者雨……或者自卑,或者嫉妒,或者遗弃而变得枯萎。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的每一朵花都有属于自己的地方,如果长错了地方,那么这些花就会失去自己的光华而不自知,其实她们本是那样美丽。因此,我将她们从世界各地带来,只是希望她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着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在那片天地里头,她们可以成为独一无二的美丽的自己。”
白玫瑰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我不是白玫瑰,却是紫罗兰?”
年轻人道:“嗯,对不起,我欺骗了你。”
白玫瑰笑道:“你不需要道歉,是我欺骗了我自己。原来紫罗兰是这样的美。”白玫瑰看着紫色的花海,不禁赞叹着说。
花海中的夜晚,月光静静地流泻,山巅上的群星在眨着眼睛,紫罗兰在月华中发出紫色的光芒。整个山巅都被一片紫色的烟霞笼罩。而此时,有一朵花,同一个年轻人一起未眠,共同仰望着夜幕中的一轮明月。年轻人默默走向山下的一个山洞里,那里住着一个女巫。
年轻人跟女巫说出了自己的愿望,女巫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不过是一朵寻常的紫罗兰,同别的紫罗兰一样,是你从世界各地上寻来的花之一,而且,她的虚荣心更强,为了这样一朵花,便牺牲掉自己,一点都不值得。”
年轻人道:“说不清,也道不明,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便是如此吧。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便爱上了她,纵然她娇纵蛮横,纵然她虚荣自卑,可那都是她,是活生生的她,我没有办法自己拥有着完整的生命却眼睁睁看着她经受这样的折磨,我没有办法。”
女巫笑道:“原来……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情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却要为了那个男人苦苦等了这么多年,难道仅仅因为我长得丑吗?好,我敬你,我成全你。”
月亮被一片乌云遮挡,群星不忍目睹,纷纷闭上眼睛暗淡了光彩,鲜血从年轻人的身体里头流出来。女巫看着含着微笑的年轻人,说:“如果此时你想要放弃,还有机会。”
年轻人摇了摇头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直至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第二日,“白玫瑰”在山巅的晨光中醒来,是一阵喧闹声吵醒了她,只见那些紫罗兰齐齐都朝她这边看来,说:“你们看,那朵紫罗兰长得可真漂亮。”
紫罗兰心里头想,她们是在说我吗,她们是在喊我“紫罗兰”?
此时,一个来山上采购紫罗兰的人上来了。那些紫罗兰一瞧见他,便道:“您来这里,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来人说:“是呀,国王要为自己的女儿举行十八岁成人礼,因此呀,国王要我寻找最美的紫罗兰呢。”
那些紫罗兰听见了这个消息都很高兴,说:“请选我,请选我。”
来人看见了一边的紫罗兰,说:“哇,好美的花。”他向紫罗兰发出邀请,说:“紫罗兰,你愿意陪我参加公主的十八岁成人礼吗?”
紫罗兰没有回答,只是垂下了她美丽的头颅,来人以为这是无声的同意,便带走了其她挑选的紫罗兰同她。
紫罗兰佩戴在公主的胸前,享受到了无尽的荣光,使得底下的那些所有的紫罗兰全都黯然失色了。这一刻,紫罗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跟赞赏,可是她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她才发现自己原来失去了生命中一个最重要的人……
没了心的紫罗兰很快地枯萎,最终死去了……
故事讲完,紫微是在庭芳的怀里的。期间,紫微被故事中的庭芳吸引,吸引到了他光着的胸膛上。
庭芳低头看着怀里仰着头的紫微,道:“你说,这朵紫罗兰,算不算是遗憾?”
紫微撇过脸去,道:“我不知道。”
庭芳笑问道:“你当真不知道?”说着,庭芳便呵紫微的痒,紫微在庭芳的怀里躲不开,只好一个劲儿的求饶。
庭芳尽了兴,道:“好了,不闹了,先吃饭吧。”
吃罢饭,紫微见他并不穿衣服,问:“你不是要走吗?”
庭芳向紫微这边看过来,本来一张正经严肃的脸,瞬间便挂上一个笑,挑起自己的眉毛,道:“你就这样着急我走?”
紫微变了脸色,背转身不再看他,道:“人家正经问你,你却要来打趣我。”
庭芳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紫微,咬了口紫微的耳垂,轻吻起她细腻光滑的脖颈和耳朵来,那耳坠子在他的脸上若即若离,冰冰凉凉的。他闭着眼睛沉沉地说道:“不着急走。”
他这样吻她,到底觉得心安一些,只因他这理由却不是为了她,到底觉得应该这样补偿她,她是个好女人,至少对他是这样好。不然,他会觉得良心上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