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的江湖生存日记》南山结庐

10、第 10 章

　　她怎么会喜欢看这些？

　　观音奴吃下手中糕点，正想摇头拒绝。徐容英却不容她拒绝，牵起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我布置了好久，还是在你我从前最爱去的地方。”

　　两人从前最爱去的地方，是教中的青云台。

　　青云台在七星教的东南角，有上百来级台阶。拾级而上，可见宽阔平台。但这平台古怪，中间空了一块。中空地段旁，围着栏杆，绕着此地段摆放着案几杌子。案几旁彩旗飘飘，自有教众敛眸备在一旁。

　　此地空旷，又在高处。站在此处，周围景色一览无余。

　　青山在旁，树影幢幢。观音奴环视四周，却未见徐容英所说的奴仆。

　　她心下疑惑，却见徐容英于栏杆处向她招手。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瞧着他的凤眼含笑，背后似有凉风吹过。

　　但她还是向他走去。

　　“你看。”

　　快走到时，徐容英抓住她的手猛得一拉。她身子前扑，砸向栏杆，惊慌中，她的双手用力抓住栏杆，堪堪在栏杆旁站稳脚跟。

　　她向栏杆下望去，没想到会看见人间炼狱。

　　平台中空是因为底下有大片空地，围着栏杆是为了方便七星教中人观赏。

　　观赏什么？

　　观赏底下森森白骨。

　　只见数百位百姓围聚在底下空地中心。人人面露惊恐，却无人敢出声嚎叫。而他们四周是残骸，是白骨，是不知在空地挣扎多久又彷徨死去，最后只能被困于此的冤魂。

　　“怎样？你喜欢吗？”

　　徐容英凤眼轻挑，嘴角微翘，伸出食指，轻触观音奴的三千青丝。他在玩味，他在调笑。

　　而观音奴的胃又有翻江倒海的趋势。她倚靠着栏杆，用栏杆抵着自己的小腹。轻微的压迫感，让她的胃舒服很多。她闭上眼不敢再看。

　　于是，徐容英的眉头微蹙,“你不喜欢？不应该啊。”

　　他的右手一挥，自有人去按下台上暗室开关。

　　空地左右墙壁缓缓开启，露出墙后黑洞，似有虎啸从黑暗处传来。百姓们纷纷朝黑洞望去，待看清黑洞中物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四肢并用，爬行着连连后退，口中惊叫声不断。

　　“老虎！老虎！那里有只老虎！”

　　“不是一只，是两只。”徐容英俯身下望，瞧见底下人惊慌失措的样子，笑得乐不可支。

　　两只老虎像是听见他的话，一起从黑暗中漫步而出，盯着慌乱的人群，舔舐着自己的爪牙。

　　人群彻底失了控。百姓们慌不择路，在空地上乱窜，企图逃离猛虎的攻击，散落在地的白骨被杂乱的脚步，踢得四散。

　　七星教连老虎都带着邪性。两只猛虎并不着急抓捕百姓啃食，似乎在欣赏人群慌乱的滑稽模样。它们在外围踱步，饶有兴致地瞧着百姓乱窜，慢慢地缩小包围圈。

　　底下哭叫声，哀求声四起。

　　观音奴睁开眼睛，她终于知道这些残骸白骨是怎么来的了。

　　她转头，望向正看得起劲的徐容英，心下怒火腾起。

　　这是什么妖人恶人？他不只是视人命如草芥，更是视人命如玩物。他戴着神赐予的俊美容颜，高高在上，俯视着百姓的哭嚎与挣扎，并以此为乐。他以为他是谁？拥有一身武功就能凌驾于平民百姓之上吗？

　　观音奴还是很怕，但她心中的怒火早已将惧怕掩盖。

　　她无法看着这几百名百姓，在这荒谬的斗兽场上死去。

　　她忍住恶心，抓住徐容英放在她肩上的手，对他说道：“我不喜欢，将这两头老虎抓回去吧。”

　　徐容英面露诧异。但只一瞬，他就收起诧异，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观音奴的眼睛，四目相对，他眼角眉梢都是戏谑的笑意，俊俏又残忍。

　　“可是我喜欢看。”

　　底下突然响起惊叫声。

　　观音奴转身看去，原来两只老虎已是冲进人群撕咬。

　　人群四散，在空地上奔跑哭嚎，更有人心慌意乱，手脚并用，企图爬上平台。可墙壁青苔甚厚，他爬到半路，还是慢慢滑了下来，于是这人绝望地叫喊了起来。

　　不，不可以。

　　观音奴什么都顾不上了。她抓住徐容英的手，开始哀求，“求求你，放了他们。这并不好玩，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家有田，有父母，有妻儿，他们应该好好活着，而不是成为虎口之食。我求求你，放了他们，我愿意，我愿意做我所有我能做的来报答你。”

　　泪水不知何时从她眼角落下。她生得美，如今梨花带雨地哭求，看得徐容英心尖一颤。

　　这不是明冉冉。

　　他心中突然冒出个奇怪念头。

　　明冉冉是圣女，是天之骄女，脸上只有骄矜，傲慢。凡夫俗子的死活与她何关？她心中只有胜败，她从来都只是七星教里最尊贵的圣女。他爱她，一直都是爱她的骄傲与不羁，洒脱与浪漫，而不是她现在哭泣着恳求的哀兵模样。

　　徐容英的左手，扣住观音奴的下巴。他的力气很大，她觉得疼。可她不敢喊疼，甚至连眉头都不敢皱。

　　这不是大宁朝。这是在前朝的七星教，这个世界里唯一会救她的易辛，快死了。

　　她无人可托，此时此刻，只能靠自己。

　　“明冉冉，我不喜欢你求我。”

　　徐容英手下用力，甩开观音奴的脸。

　　她借力伏在栏杆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底下情形看得更加分明。

　　已有百姓被老虎咬死，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一只老虎正啃食着一具尸体，另一只老虎却还在猎捕着百姓。只要有余力的百姓都在奔跑，可这空地就这么大，用尽全力也不过是在虎口下赢得半分生机。

　　观音奴不想哭的。可她控制不住，泪珠如断线珍珠，一颗一颗接连不断，向下掉去。

　　她是公主，是受万民瞻仰，享百姓供养的一国公主。

　　虽不是这个朝代的公主，但她无法看着无辜百姓受辱惨死。

　　可她救不了他们。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救他们。

　　观音奴回头望一眼，徐容英身后的教众，见到她回首，皆敛眸低头，躬身行礼。

　　这幅身子是七星教的圣女明冉冉的。

　　她抬起脚，双手支撑栏杆，用力举起自己的身体，翻过栏杆，纵身跃下。台下空地张着血盆大口，迎接着这位小公主。

　　那就用这具身体，和她观音奴的灵魂，来抗争这场屈辱的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