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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禁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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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面鸷被严无霜轻松解决,就连尸身销毁的这个残忍过程都有些赏心悦目。
回到忘忧宗之后,乐橙连宗门都还没进,就直接被带去了哀霜峰,思过三十日。
听到哀霜峰,就连程宥都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严无霜。
哀霜峰是整个忘忧宗内最为偏僻,灵力最为稀薄,同时也是最矮小的一座峰,那里终日阴云弥漫,不见晴日,而哀霜峰长老齐执更是阴郁满面,眉头紧锁,执掌着刑罚。哀霜峰甚至还替整个擎苍主城分担了一些囚犯的关押,因此,哀霜峰是整个忘忧宗之内最为不祥的一处地方,平时也没有弟子愿意去那边。
但今日,严无霜竟直接下令让乐橙去哀霜峰思过。
程宥眉头微蹙:“师尊,哀霜峰的话,是否有些矫枉过正了……”
严无霜漠然道:“去哀霜峰思过,也是叫她记住,日后不可再抛弃同门,独自逃跑。”
程宥猛地想起重伤昏迷的柳恬,便不再说话了。
而乐橙,跟在两人身后,自始至终都是低垂着头,没再说一句话。
哀霜峰也有静室,专门用来供给犯错的弟子思过受罚用。不过平时弟子们习惯叫的静室都是万乐峰的那些。
三十日思过,阒寂的小屋内,灵力驳杂,甚至弥漫着浓重的怨气,无法交流,不许探视,甚至连修炼都不成,这么不分昼夜地被关上三十日,恐怕真的要出问题。
但是乐橙,真的就没再给自己辩解一声过,硬生生地受了。
一听说乐橙被关进了哀霜峰的静室,这急坏了费雎。
忘忧宗没有弟子不知道哀霜峰的厉害,平时仅仅是思过七天就够受罪的了,因为那是对一个人精神最大的折磨,曾有弟子因顶撞师长被关了七天,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大变了样,足足一个月,才勉强恢复,但从那以后就落了个毛病,入眠时必须要有火烛常亮,也不能长时间一个人待在黑暗环境中。
费雎企图以自己的关系为乐橙打点一些,但无疑全都踢到了铁板,因为这是净凌无观君亲自吩咐的,没有人敢和无观君作对。
费雎用尽全力,也只能托人给乐橙塞进去一张小纸条。
“小橙子,坚持住,你的桔子师兄在外面等你,等你出来了,我带你下山去玩,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多想想高兴的事,我和小玉米都等你出来。”
那时他不知道,那个小字条,是乐橙精神崩溃时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乐橙起初还觉得,严无霜只是在气头上,因为她犯下的错只是让重伤的柳恬暴露在危险之中,而她没有叫来支援,那些小门派的人不敢得罪忘忧宗的,不消几日,一定会送来拜帖,来登门道歉的。到那时,严无霜就会知晓她真的是身不由己,去寻求支援,并非故意抛弃柳恬。
误会消除,严无霜不会舍得让她真的在哀霜峰静室中待上三十天的。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用手在墙壁上划下一道道痕迹,血混着灰尘,十道痕迹,十天,还没有人带她出去。
没有人来送拜帖吗?
没有人登门道歉吗?
那些门派竟要真的同忘忧宗作对?
忽地,乐橙想到一种可能。
那些人来送拜帖了。
但是严无霜不在乎,因为她抛下的不是别人,是柳恬。
那个一入忘忧宗就得到了严无霜所有关爱的柳恬,那个实力低微却能得到沐风剑的柳恬,那个受了伤能得到严无霜亲自照料的柳恬。
柳恬,才是他们所有人都捧在手心的明珠。
想通这一点,乐橙竟大笑起来。
为什么,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爱呢?
越到后来,乐橙对时间的感知就越混乱,因为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感知到外界了,身体本身自带的调节功能也开始变得混乱,有时她睡的时间很长,有时却睡得很短,她什么都干不了,对时间流逝几乎也失去感知,她的精神开始失控,但最让她崩溃的一件事,就是她在墙上画了三十道痕迹,却没有人带她出去。
也就是说,在外面,三十天远还没有到。
她也彻底,失去了时间概念。
心口放着的那张字条,是唯一让她感觉到真实的东西,也是她还活着的唯一凭据。
“我的名字是乐橙,我最喜欢的人是师尊,最讨厌的人是宋黎,好朋友是费雎和秦煜……”
“我叫乐橙,我最喜欢的人是师尊,好朋友是费雎和秦煜。”
“我叫乐橙,最喜欢的人是师尊,师尊,师尊叫什么名字?好朋友是费雎……和秦,秦煜?”
“我是乐橙,最喜欢的人是师尊,好朋友是桔子。”
“我是橙子,喜欢……师尊。”
“我……我是谁?”
墙上痕迹划到第七十三条时,那扇又矮又小的门,终于开了一条缝,有光透了进来,乐橙本能瑟缩一下,向黑暗中躲去。
一刹那,门被全部打开,一个声音浑厚的弟子朝里面喊道:“乐橙,三十日之期已到,你可以出来了!”
乐橙用了很久,才消化了这句的意思。
她恍恍惚惚地站起来,蹒跚地朝着那片眩目白光走去。
门外的世界,陌生得让她无法适应。
门外有很多人,她一一看过去,发现这些人全都非常陌生,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为首的这个非常高大的人,他是谁?
迟钝地想了一会,乐橙才想起来,这个人叫严无霜。
严无霜是谁?
哦,是师尊。
旁边还有两个人,偏瘦一些的那个红了眼圈,眼见着就要冲上来,却被旁边那个稍高一些的拉住了:“小玉米,你冷静一点!”
严无霜旁边有一个白衣少女,也是红着眼眶,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她看着就很讨厌。
这个少女带着哭腔:“师姐,你受苦了……”
乐橙下意识皱眉:“你是谁,真烦,别和我说话。”
一刹那,场中寂静。
被关了这么久,她的听力变得格外灵敏。有很多人的窃窃私语传入她的耳中。
“乐橙怎么脾气这么臭,人家柳师妹是关心她啊。”
“真是不知好歹,柳师妹多好的人啊,被她害成那样了,她还怎么有脸在忘忧宗待着的。”
“我听说柳师妹是为她挡了致命伤,结果呢她反手就把柳师妹给害了,咱们忘忧宗什么时候养出了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种啊。”
乐橙怔忡了一会,才迟钝地想起来,哦,原来自己叫乐橙啊。
严无霜微微眯眼,努力藏下眼中的翻涌的情绪。
他无法否认,乐橙是他见过的这么多弟子中,最有灵气的一个。
可是眼前的这个乐橙,那些灵气,已经完全消失,一双空洞灰暗的眼睛,不论看向哪里,都不复往日的神采,她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际,混着尘埃泥土,一张脸,消瘦到脸颊凹陷下去,再往下,是指甲外翻,几乎要与指尖脱离的十根手指。
那一瞬,严无霜有些后悔。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从前,少女眼睛弯成月牙对着她笑,脸上是狡黠灵动的神情。
但现在,这个人,几乎成了一个空洞的躯壳。
这是严无霜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
而乐橙,体力不支,直接在众人面前昏迷。
秦煜却再也顾不上那么多,红着眼,像一只发疯的野犬,众目睽睽之下,将乐橙揽在怀中,谁也没看,一句话也没说,直接离开了哀霜峰。
费雎没再看严无霜一眼,只顺从地行了个礼,跟着秦煜离开了。
严无霜垂眸,拇指在宽大的袖子中静静摩擦着,心中有点麻麻痛痛的,不是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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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严无霜思绪有些混乱,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到乐橙。
从前那个漂亮明艳的,会调皮笑着喊他师尊的少女。
那个惯会欺负费雎的少女,嘲笑他发明的刀桶,“擀面杖进去都能给切一副象棋出来”。
那个心地善良,看见秦煜会露出不忍的神情,无条件肯出手相救的少女。
严无霜唇角微勾。
但一刹那又想到乐橙从哀霜峰静室出来的时候,那个浑身死气沉沉,仿佛只有一口气吊着的少女。
唇角的弧度又直直坠了下去。
怎么变成那样子了?
他隐隐间感觉到有些不对。
乐橙平日里很讲义气,怎么会抛下柳恬独自逃跑的?
可是柳恬受伤不假,程宥也并没有被支援。
严无霜头脑混乱,无意识间,竟走到了乐橙和柳恬住着的那间小院外。
他一眼就看到了柳恬在院中烧着什么。
看见严无霜过来,柳恬一刹那有些慌乱,她忙扑灭了火,急忙过来:“师尊。”
严无霜盯着她的眼睛:“在烧什么?”
柳恬抬起头,回望严无霜:“是弟子从凡世间带来的一些东西,如今想着要彻底断绝尘缘,便想着把它们都处理掉。”
严无霜没在这件事上过多在意,他抬眸看向屋内:“乐橙呢?”
柳恬微笑,无懈可击:“师姐已经休息了,她的状态很不好,似乎很怕黑,我给她点了一盏灯,好不容易才哄睡着。”
严无霜颔首,并没有怀疑柳恬的话,只又叮嘱了一声柳恬多照顾着些乐橙,便离开了。
发现乐橙一切安好后,他觉得心口那股紧束着的气松了一些。心里的酸麻痛感也减轻了。
目送着严无霜离开,柳恬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但没人知晓,在费雎居住的小院里,是多么混乱可怕的场景。
乐橙仍旧以为自己在哀霜峰的静室里,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起来,用指甲划墙,企图留下痕迹,但当她找遍了所有的墙,却都没有发现自己之前留下的痕迹时,竟开始崩溃大哭。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已经熬了这么久了,那些痕迹会全部消失。
她不顾十指指甲外翻,只挠着墙,七十三道,她仿佛不知道痛,转眼间,墙上尽是血淋淋的道子。
这一幕被刚巧进来的秦煜看了个干净,他红着眼冲过去,心底骤然一痛,立刻握住乐橙的手,低吼:“师姐,看我!”
乐橙没有听见,仍旧用尽全力挣扎着,想恢复那七十三道。
秦煜忽地将乐橙按进自己怀里:“师姐,师尊不在乎你,我在乎你。”
乐橙像被按住了关窍一样,忽然安静下来。
她努力仰起头,一双黑蒙蒙的眼睛直直盯着秦煜。
“小……小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