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传》水蓝色

19、死城

　　朦胧中，一个温柔的笑，好慈祥，好温暖……
　　“妈妈……”我伸出手去，妈妈，我是你的女儿呀，我是青池，你不记得我了么？妈妈，我累了，妈妈，我想回家……她仍是笑着，只是像一朵浮云一样，离我越来越远……
　　“孩子，”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孩子，你醒了。”
　　“妈妈！”我睁开眼，看见了一个陌生的面庞，于是失望的闭上了眼。
　　“我可怜的孩子，”她拥住我，“你也是在洪水中失去了亲人么？”
　　洪水？我止不住地咳嗽起来，突然，肩针扎似的疼痛。
　　“孩子，你肩上的伤还没有好呢！不要乱动。”她轻轻地帮我盖好被子，然后用手摸摸我的额头，自言自语道，“都五天了，这烧还没有退。不过，这孩子，长得可真像我家的小兰。”
　　“这里是哪里？”我轻轻地问道。
　　“雁州，樺国的雁州。”她用一个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喂水给我，“孩子，你从哪里来呀？”
　　“源州……”我犹豫了一下。
　　“听说那里全城都被淹了，还好你命大，被我捡到了。”
　　“淹了？”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天的情景，难道是……
　　“都说是海水倒流，源水突然泛滥。”她喃喃的说道，“老天爷真是作孽呀，这一场洪水，什么都没了。”
　　我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挣扎着坐了起来。在我的周围，留下的是洪水肆虐过的痕迹，坍塌的房子，沉默的老人，呻吟的病人，呜咽的女人，啼哭的婴儿……地面上仍留有一些水坑，上面浮着一些死老鼠。在我的不远处是一个个新的坟墓，一些衣裳褴褛的年轻人正在卖力地铲着土，挖着坑，他们的旁边，是一堆堆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些，都是因为我？我呆住了。
　　“其实还算好啦，至少还有人活下来了。有些村子人都死光了。”
　　我低下了头，流出了悔恨的泪。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要救波月王而已，我只是想要惩罚那些叛贼而已，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以为我在做一件正义的事情，可是却伤害到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让这么多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孩子，别哭了，以后就和婆婆一起相依为命吧。”她的泪流在我的脸上，流到了我的心里，我的心告诉我，我欠他们的是血债，就算用我这一条命来换，也永远偿还不了。

　　我在这里住下来了，不知为什么。
　　这里位于源水的上游，本来是个鱼米之乡，本来到了秋天，就可以享受丰收的成果了。可是没想到，一场洪水夺取了他们的所有，房子，土地，粮食……雁州侯已经向国君申请了救援，可是，救济粮款迟迟未到，老百姓们每天都饿着肚子，饮用着污浊不堪的源水。
　　“婆婆，我回来了。”我举起一串鱼，得意地向着婆婆笑着。我的伤好的很快，很快就可以下水了，估计是那颗千年浮冰的作用吧。这几天，我一直这样，在源水里捉鱼回来让婆婆烤着吃。而婆婆总是把烧好的鱼分给街坊邻居。
　　“这是我家青池打的鱼。”婆婆每天都这样炫耀着。
　　其实这里的人都很好，家里有了什么吃的多会拿出来分给别人，比起王族，老百姓似乎纯朴多了。
　　可是，没多久，一场瘟疫袭击了全城。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城里每天都大火弥漫着，因为人人都在传说如果不烧掉尸体，瘟疫就会传染给健康的人。整个雁州城，人心惶惶，许多人都想逃出去。可是雁州侯将城门全部关上，并且用铁链锁着，而他自己早已带着家眷和亲信逃之夭夭。一时间，雁州城里，盗贼横行，杀人放火屡见不鲜，以前纯朴的民风早已不再。人的精神真的很脆弱，有时甚至比□□还先倒下。
　　婆婆也病倒了。
　　“开门！开门！”我们住的小草屋外一阵喧嚣，木板门被踢得轰轰作响，不一会儿一堆人一拥而入。
　　“你们要做什么！”我望着拿着火把的一群人，质问道。
　　“让开！我们要烧了这个老不死的！”一个年轻人的脸在火的映照下变得扭曲起来。
　　“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做！”
　　“青池，”为首的老人是这里的村长，也是这个村最有威望的人，他平静地说道，“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你家婆婆得的是瘟疫，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会传染给更多的人。”
　　“可是，婆婆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要自欺欺人了。现在这雁州城已经成了一个死城，没有医生，也没有人来救我们。我这样做，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染上这样的病！青池，就算我求你了。”村长的眼里泛起了泪花，突然双膝一抖，向我跪了下来。
　　“你……”我不禁后退了一步，怎么会这样？
　　“青池！”不知什么时候婆婆已经醒了，“村长说的很对。我的病根本就没有办法救好，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死去，这样才不会牵扯到更多的人。”
　　“不，婆婆，我带你走，离开这里。”我绝对不能让婆婆死去。
　　“不用了，像我这样的老骨头，已经活够了。青池，谢谢你一直陪我。”她微笑着看着我，然后对村长说道，“你何必这样呢？我心里很清楚的。把青池带出去吧。”
　　还没反应过来，我就被几个大汉反绑了双手，拖着拽出了门外。
　　火肆意的舞动着，吞噬这个小小的草屋。夜晚的天空，被映得一片通红。
　　“婆婆——”一道道热浪袭来，我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可是任凭我怎么哭，怎么喊，怎么挣扎，还是被死死的按住。我只想呆在婆婆身边，去赎我自己犯下的罪孽，可是居然连这样的机会也被夺去了。老天，你到底想要怎样？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夜深了，人已散尽，我的面前只剩下一堆燃尽的草灰。
　　当晚，我离开了雁州城。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说实话，我不知道该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所以就暂时这样命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