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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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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谢砚来说,如果温家和去世的消息是第一颗炸弹,那么温礼集团被收购的事就是第二颗。
毫无预兆,没有线索,响当当,亮堂堂,把他对温简可能某天回过身寻求谢家帮助的幻想炸得一干二净——她分明可以不那么独立,将面前遇到的困难告诉他,承认她其实一个人搞不定,然后两个人一起携手面对。
可她就是没有。冷淡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毅然决然将他推开,还以为这是小说里上演的高尚英雄主义。
实际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所以为什么?在各种程度上,他都比现在待在她身边的那个Omega有利用价值,所以为什么选择他而不选择他?
是还不够信任他?还是不认为他能有解决的能力?还是,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不相信纂刻着两个人名字的未来?
自报道从网页跳出,到温家和葬礼的讣告送达谢家,类似问题总在谢砚脑海打转,即使他知道不是赌气的时候,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毫无根据的猜忌。
酒精是麻痹神经的最好工具,兜兜转转又走进Vouch。刘北关将龙舌兰递上来的时候,谢砚几乎已经醉了,桌上凌乱码了五六杯喝空的曼哈顿,球灯的彩光轮流将玻璃杯斟满,沿着杯壁摇摇欲坠。
“你别喝了!”刘北关冲他耳朵喊,音乐声里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我看,你等会儿,家都回不去!”
“家?哪里有家?”谢砚顺势倒在他身上,整个人几乎挂在刘北关肩膀。两只眼睛带着戏谑的笑意,黏黏糊糊贴着他耳廓喃喃自语,语气含混,“我没有家,只有房子,明白吗。”
湿热的呼吸洒在脸颊上,带来清甜的信息素味。谢砚惯常引诱Alpha的手段让刘北关抓狂,他怎么能忘了在遇见真爱前,某人就是这么天天把Alpha往自己店里带的。“疯了。”刘北关绝望,“和温小姐分个手就疯了。”
“分手?”谢砚抬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眼神清明了些又暗下去,兜兜转转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凭下意识执拗地反驳,“放屁,我还没有分手呢。”
“还没分手在这儿做什么?过路看看老朋友吗。你可好久没踏进我的门槛了。”刘北关捧脸做星星眼状,出溜到他身边坐下,“算了算了,一看你就没有追人的经验,让我教你几招。”
百年老光棍空想式教学。谢砚推开他的手,靠到沙发另一头:“你可滚吧。”
“滚什么,至少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在温小姐身边,而不是在这儿借酒消愁。”刘北关欠欠儿地追过去,“来,宝贝,告诉我出什么事了。我又错过什么精彩片段?”
不管是什么,肯定有事发生,不然谢砚不会不把他踹开,而是低头捏着玻璃杯沉思,像个悲天悯人的斯文思想者。
“和温简吵架了?”
“你爸给她一百万让她离开你?”
“她终于知道其他Omega的好,想要抛弃你了?”
“不会吧。”刘北关看他表情,“温小姐终于想通了?”
现在夺门而出还来得及吗。身边被适时递上两瓶温斯顿鸡尾酒,谢砚深吸口气,收回想掐死他的心。他确实想找人倾诉,没有出口的疑问快要将他逼疯了。
“……最近温家出了一系列变故,可她什么都没告诉我,就好像我是个完全与她无关的陌生人。不。”谢砚拧眉,“比不上陌生人。”
至少他们还能通过其他途径知道温家发生了什么,不会被留下“别来找我”的口信,也不会因为在公司楼下看见她和Omega站在一起就心虚地开车就跑。
比他强多了。
谢砚抬头:“你说,温简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刘北关喷出口酒:“老谢,你什么时候开始思考这种通常让别人为难的事了。”他着急忙慌擦干净花衬衫上的水渍,将谢砚拉到身边,“不从来都是你潇洒抽身而去,徒留万千Alpha在背后郁郁寡欢吗?”
身边人的指节喀地响了下。刘北关伸出四根手指发誓:“好,正经,咱们正经谈事。”
他坐正,将谢砚手里的酒杯揽到指间:“你是真的喜欢温小姐对吧。如果喜欢,就不要一直让人家女孩子主动。”
谢砚的眼睛看向他,好像在说“你放屁”,但是没有反驳,只是安静等他继续。
刘北关胆子大起来:“按照你的尿性,我都能想到你们之所以能在一起,连表白都是温小姐表的白。你是Omega不错,但并不意味着要遵循所谓Omega矜持的道理——这是个新时代了,醒醒吧,宝贝,高冷追不到女孩。”
“你说温简什么都不和你说,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不想让你卷入纠纷里。你也知道你们有头有脸的家族纠葛是多么一摊烂账,作为个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学生,认为你需要保护理所应当。”
“我不只是个需要保护的角色。”谢砚说。
“安静,安静,没说你一定需要保护。”刘北关按下他的手,“但是,温小姐认为你需要。”
“她在危机时对你的评价,就是你平时给她留下的印象。可以看出,你并没有展现出能够与她共同分担风雨的能力。”
“别在这儿喝闷酒了。”刘北关说,“有这郁闷的时间,还不如赶快站到温小姐身旁,向她证明你有能力摆平温家这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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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和的葬礼办得潦草。相比于生前觥筹交错高朋满座,来的只有最亲近的十几个人。
闻讯赶到的媒体记者被提前挡在门外,透过茂密藤蔓组成的藩篱,能听见话筒线在地上摩挲的沙沙声,即使被阻隔在外,依旧有周边都是人的错觉。
入秋的天气已趋于凉爽,空气的冷色调倒与肃穆相配。温简扣紧上衣的最上边一颗扣子,将冷意和如影随形的闪光灯抛诸脑后。
现在她要做的是待客,至于其他,已经分不出心力去想。
包括温礼集团的未来,包括谢砚。
她以为他不会来,可那抹黑白的身影就那么刻在视线里,被人来人往的乱流模糊掩盖,最终重归那清整干净的模样。
站在人群最后,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她能够和他说什么呢?是感谢,还是爱呢?
她早已失去爱人的能力,心脏疲劳的只能靠惯性跳动运转,再也回不去那个捧着玫瑰站在教学楼下笑得仿佛伸手就能将梦想把握的女孩。
好在谢砚也没有想要上来同她说话的意思,只是站着,像背景里一棵挺拔秀气的树。
贡献卓越,礼贤下士,品行崇高,主持人说的所有都有关温家和,又仿佛不是。在温简心里,他只是缺失的一块陪伴,是过去幸福生活的幻影,是一个父亲,仅此而已。
不会表达自己的爱,不会用谈判的华丽词藻与孩子沟通,甚至到现在她都无法确定温家和是不是真的在乎她。
也无法再确认了。
手机在口袋里响着,主持人语毕,温简去角落接电话。
未知的号码,分辨不出的声音,并不是悼念者,是个虽轻细却运筹帷幄的女声,叫她的名字。
温礼集团的收购事宜已经谈妥,她本不该也没资格再次参与,然而对面却再次将丝线挑起,用蝴蝶的翅膀扇起一阵大风。
许依兰的声音似乎变了,没有和陆崇明待在一起时的软糯,面团里裹着刀。
“温小姐,还记得我吗?”
“作为温礼集团的新东家,我对你在股东大会上提出的方案很感兴趣。如果能邀请你与我合作,我会保留温礼这个名字,让你接手它。”
许依兰,许家养女,生活履历与其他人并无不同。走过小学初中高中后因为家庭负债原因没能完成大学学业,直接接替许家产业,进入商业场打拼。
这是陈叔资料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字段,足以概括一个人的人生。但人生又怎么能如此简单,字里行间肯定还有其他人根本无法窥见的故事。
就像在葬礼上打来的一通电话,明明白白宣布她掩藏的真实。
“是你吗?”温简转身面向藤蔓,最后几只蜜蜂落在无花的绿叶上,“在温礼背后动手脚的人,指使白杨拖住我的人,让温家和,出车祸的人。是你吗。”
听筒对面传来声轻笑,听不出是承认还是否认。呼吸均匀落在失真的电波里,许依兰说:“是我。”
“在温礼集团背后动手脚的人是我,指使白杨让谢砚看见你们的人也是我。我做过的事我承认,但温家和的车祸与我无关。”
“我拿什么相信你?”温简说。
“你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何不试着相信。”许依兰放低声音,一字一句仿佛劝诱,“实话告诉您,温小姐,在总体上来说,我们并没有直接冲突。我有我要达到的目的,你也有你的,所以为什么不合作达到双赢呢?”
人人都有想要实现的,她也不例外。只是实现这梦想的代价是否能够负担得起,决定权一向捏在他人手中。
“好,我答应你。”温简攥紧手机,下嘴唇咬出血印,“我只有一个要求,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和你想实现的目的。”
然后她才能知道,在许依兰所谓追寻的道路上,是否真的需要牺牲温礼,需要这么大的代价。
“温先生的葬礼结束后就来面谈吧。”许依兰说,“温礼八楼的会议室,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