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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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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家备的礼物没什么稀罕的,是即不算贵重,又不太用心的簪环首饰,但没人会在意。
姚芎先伸出手,握住了二娘的手:“我们姐妹多年不见,你也变了许多。”另一只手又牵住了三娘的手:“三娘养在我身边,我倒是不觉得她有什么变化。”
“长姐也变了许多,倒是觉得更年轻了。”二娘笑起来。
三娘突然发觉,两位姐姐脸上的笑容仿佛是一模一样的面具,就连嘴角翘起的高度都一样。
“你嘴巴倒是变得甜了,”姚芎朝着娄家其他人脸上看过去,除了娄婴,都不识得,便叫着二娘出去说话:“咱们难得聚在一起,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说话吧,正好三娘也不好总顶着这样重的冠子。”
她是命妇,本就比商贾家的太太们高上一截,娄婴又是妾室的母亲,若不是看在二娘的面子上,这些人根本连大门也进不来。
姚芎自始至终都没将她们放在眼睛里。
三姐妹离开的时候,娄婴恨得牙直痒痒。
只是这时候园子里的人都喝多了酒,弋阳疯的利害,秦休筠几次眼刀都挡不住她。
“……史家现在忙着喜事呢!”
只不过有人寒暄似的问了一句史太太怎么没来时,弋阳便不遮不掩的全盘托出。
“我可真是小瞧了你们秦家,那个叫什么什么的……对,秦休恪,他家真的在京城置了一间三进的宅院,可急坏了我们家的史太太呢,找了这些理由那些理由的推诿,倒是没想到人
家一一办得到,如今日子定下了,过不几日,大家都得收到喜封,去添彩头呢!”
她是对着秦念慈说话的,可声音大的就连园子外面路过的人也能听见。
秦念慈没心没肺的,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只管乐呵呵的听,程锐又被弋阳按在身边,她听出不妥,却无奈不得脱身。
只有秦休筠面上不悦。
“请你们公主去醒醒酒。”他说话又快又重,真葛连忙惶恐的去扶弋阳,却被弋阳甩开。
她是真的喝多了,面若桃花,双眼迷蒙,指着秦休筠的鼻尖说:“我真是烦死你了,从小到大管着我,今日我连和别人聊聊天也不行吗?我晓得你心情不好,可有什么办法,韦小夫人若是不松口,你这辈子都休想娶三娘回家……”
这话一出,园子里顿时静了。
秦休筠面无表情,看着真葛和程锐手忙脚乱的堵住了弋阳的嘴。
“公主喝醉了,秦小相公不要往心里去……”真葛慌乱的半福了福,想要拉着弋阳离开。
秦休筠却抓住了弋阳的另一只手腕,不动声色,狠狠捏住。
“公主明明清醒的很,只不过我和三娘同你亲近,这样的玩笑话也不好再说。”
他声音平稳,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看得出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就好像真的不在乎这句玩笑似的。
可弋阳知道,他生气了。
手腕上的手仿佛渐渐合拢的石钳,疼的她发不出声。
她后悔自己多喝了几杯,说了那句话——此刻她真心希望三娘不要嫁给秦休筠,最好让他一生都困在求而不得的阴影里。
可她还是得端着公主的气派,用让别人瞧不出端倪的声音说出令秦休筠满意的话:“我、我是玩笑而已,难不成我要开你和程锐的玩笑吗?明眼人都看得出,程锐才不想理你。”
程锐确实不想理秦休筠。
她不知道秦休筠的脾气,也不知道弋阳此时的难处,只听点到她的名字,便瞬间往后靠了靠:“我可不敢招惹秦小相公,免得再被人推下水池去。”
程锐声音小,别人没听见,但秦休筠和弋阳听得清清楚楚。
园子里这才又热闹起来,不管众人信不信,若日后问起来,也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是玩笑而已。
秦休筠这才松手。
晋王心疼女儿,也知道秦休筠向来一人双面,便走过来为女儿做主,却被弋阳赶了回去。
“我要去换衣服,您总跟着我干嘛?”
把晋王气的只能去瞪秦休筠,但秦老爷子也护短,大喇喇的就挡在他的视线前。
“郁离这几年越来越长进了。”晋王话里有话。
“弋阳也越来越有公主的样子了。”秦老爷子不甘示弱。
两个老家伙干脆又在酒桌上争长短去了。
此刻的内院又是另一个修罗场。
三娘在姚芎房里缷簪,听着仅一扇屏风之隔的两位姐姐在外面说话。
或许是真的太久不见了,姚芎和二娘生疏很多。
二娘坐下,才细细打量四周。
算起来,这间屋子并不比自己在娄家的房间宽敞,但却精致很多。
屋里的,屋外的,下人们各司其职,看得出韦家的家风严谨。
就连在里面为三娘缷簪的三四个妈妈也规规矩矩。
相比而言,娄家真的就算是混乱的一摊子。
姚芎房里的大丫鬟青染亲自布了茶点,遣退了那些靠近屋外伺候的小丫鬟,才远远的站在了门边候着。
“我记得长姐的陪嫁,好像并不是这几个丫鬟。”
二娘朝着冒着热气的茶盏看了一眼,却没有打算端起来的意思。
姚芎才擦了手,看起来对这个问题并不在意:“她们有些嫁了人,有些想要自在,就去庄子里了。”
原先二娘不太懂,可如今她已经嫁人了,就也明白了两个家族在婚娶之间的博弈。
姚芎成亲时,家里哪有什么余钱买丫鬟来伺候她,那些陪嫁是这件婚事定下来后,姚阔海从族里挑出来的,和他关系亲近的人家里的姑娘婆子,为的就是拿捏远嫁的姚芎。
只是他小看了姚芎。
她嫁进韦家不出半年,陪嫁们就都被以各式各样的理由赶出了韦家,却又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又不得回扬州去,只能困在京城里。
“……现在身边的都是太夫人赏下来的,从下就在家里长大,知根知底。”
姚芎的这番话明明白白的告诉二娘,外人是插不进韦家的,至少是插不进她房里。
“也是,咱们扬州小地方出来的,怎么比得上京城里的丫鬟。”
二娘说着,侧头瞟向自己侧站着的玉瑶。
姚芎自然也望向了玉瑶。
她本就稳重,如今梳了头,穿着古板颜色的衣服,显得老了几岁。
“玉瑶什么时候成了亲?”姚芎笑着端起茶盏,浅浅吃了一口。
玉瑶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声音不卑不亢:“劳韦小夫人惦记,去年年末成的亲。”
去年年末,也是二娘成亲的日子。
姚芎心里明明知道玉瑶的亲事,偏偏就要当着两人的面问出来。
二娘怎么会品不出话里的意思。
“玉瑶能干,是我不舍得她外嫁。”
没错,二娘才嫁进娄家半月,玉瑶就成了丈夫娄仁孝的妾室。
“怎么不和我讲呢?”姚芎说着,朝青染望过去。
青染会意,转身进了内室,过不一会儿就捧着一只小小的黑漆木匣子出来。
姚芎没有打开,接了木匣子就递给了玉瑶:“算是我的新婚贺礼吧。”
玉瑶接过去,心里却讶异这小小木匣子的分量,有些坠手,但她不好当着面打开,只是面不改色的谢了,把匣子收在了衣襟里。
“我们多久没见了?转眼就三四年了,感情也都生分了,玉瑶的婚事你不提,就连你们进京也不肯告诉我这个姐姐。”
“我公爹说只是来探亲的,安安静静的来去算了,没想过会叨扰长姐。”
“听说娄家在京城置了宅子,这回你总有时间再京城里多住几日,我们姐妹也好多团聚团聚。”
“这还得看长辈们的意思,本来是打算等到姚萱生产完就回去的,但看样子少不得要在京里过年了……京城这边的宅子置办的匆忙,我们到的时候,甚至连房间也找不出几个妥帖的。”
两姐妹讲话都软软的,像是常年未见的叙旧。
可只有当事人知道,两人的对话里藏着的刀子到底有多少。
“可惜了,听说你相公没来,不然我这个做长姐的少不得要为你撑撑腰。”
姚芎笑起来,二娘也跟着掩嘴笑。
“我们都出来了,家里就只剩下公爹一个人,那一摊子事情他可忙不开,索性就让相公留在家里帮帮手。”
“听起来,他倒是不错。”
二娘端茶喝了一小口才回姚芎:“愚笨的很,又不太会变通,常常做事和公爹吵架,简直让人头痛。”
“他对你好就够了,娄家家大业大,少一两个人做事又没什么要紧的。”
“是了。”
这一局,二娘处在了下风。
姚芎字字不提娄仁孝的荒唐事,却字字都在提醒二娘,她对她的生活了如指掌。
三娘在里面梳着新头型,一边静静听着。
在去年的时候,她定然是听不出这里面的事情的,但现在,她竟然隐约明白了两人对话里的那些事。
无非是姚芎在警告二娘,她了解她的一举一动,在扬州时瞒不住,到了京城就更瞒不住了。
三娘突然想起小时候她们对峙时的样子。
两人讲话不似现在这样委婉,皆是直白的把那些话变成刀子,狠狠捅进对方心里。
她们彼此亲近,都晓得对方的痛处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