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之云中笺》凌绯衣

4、（四）

　　夜凉如水。

　　屋子里异样的响动渐渐地停了下来，“吱呀”一声房门被拉开，素和子绿随后走了出来，俏脸因过度疲惫而略显苍白。

　　上次从医庐回来的第二天，宇文灏渤果然如约地出现在聚贤居，他说君天绝体内的毒已经缠入了五脏六腑，如果强行解毒，只会更早一步取了他的性命。于是他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将另外七种毒物一同植入了君天绝体内，以克制住原有的冥宿，等到冥宿的毒性被自行化去之后，再想办法解开其他的毒。

　　这的的确确是一步险棋，一个人同时中多种剧毒会有多么痛苦，可想而知。但是除此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刚开始的时候，君天绝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毒发一次，最痛苦的时候他差点就要挥剑自尽，若不是被正好赶来的宇文灏渤阻止，她只怕已经见不到他了！所以以后每次毒发，她都会守在他身边，助他熬过这一关，而每每下来，她也像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想到这里，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三更半夜不睡觉，叹什么气啊？”一个略带睡意的声音突然从头顶响起，她惊觉地抬头，发现对面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这句话正是出自那人之口。

　　那是一个横卧在屋脊上的女子，绯红色的衣裙在夜幕的映衬下显色格外亮眼，长发没有绾起，随意地披散在身后。见她抬起头，绯衣女子伸出手指了指她身后的房门，“他好不容易消停了，你还不趁着这个机会去休息？”

　　素和子绿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笑问道：“既然是三更半夜，姑娘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觉得这里比较适合睡觉。”

　　“睡觉？”素和子绿讶然，“姑娘打算睡在房顶上？”

　　“是呀，反正睡着了自然会有人送我回去。”绯衣女子无所谓地耸耸肩，凤眸好奇地打量着她，“你这样仰着头跟我说话，不会累吗？”

　　她的问话直白、坦率，素和子绿又是勾唇一笑，提身掠上房顶，落座在她身边。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她却觉得这个女子很亲切，即使她说话行事都很令人费解。

　　“姑娘……”

　　“叫我衣衣吧。”她刚想开口，绯衣女子却先打断了她的话，如是道。

　　“嗯。”素和子绿点点头，却发觉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要说什么，只好先介绍自己，“我叫子绿，素和子绿。”从执柳山庄出来后，她从来没有向人道出过自己的真实名姓，这是第一次！

　　听到这个极少见的姓氏，绯衣女子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惊讶，只是轻轻扬起柳眉，遥望着对面紧闭的房门，“屋子里的男人是你相公啊？”

　　“不是。”素和子绿摇摇头，眸中的光彩黯了黯，虽然她心中早已经认定了他，可是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要娶她，她永远弄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就像当初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她手下留情一样，“只是……一个朋友。”

　　“朋友。”绯衣女子反复地玩味着这两个字，最后轻叹道：“有你这样的朋友，他肯定是几辈子才修来的！”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如往素和子绿心里注入了一道暖流，她感激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能听我讲讲我们的故事吗？”

　　在别人的眼里，他们是极其不般配的一对。她是执柳山庄的二小姐，而执柳山庄就是江湖正义的化身；而他，却出身自江湖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他们一正一邪，原本各不相干，可缘分却偏偏让他们走到了一起！即使全江湖的人都不接受他们，但她还是希望能够得到祝福，不用很多，有已足够。

　　“当然可以！”绯衣女子爽快地点点头，“不过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睡过去，你不要介意哦！”

　　“我不会介意的。”素和子绿浅笑了一下，开始讲述一年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我们是去年中秋节见到的第一次面，而他原本是来杀我的。”

　　“他为什么要杀你？”

　　素和子绿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低眉笑答，“因为只有杀了执柳山庄的掌门人，暗虚堂在江湖上行事才会无所顾忌。”

　　“你是执柳山庄的掌门人？”

　　“不，我大哥才是。”素和子绿缓缓地摇了摇头，唇畔的浅笑多了一抹苦涩，“不过山庄里以及江湖上的事都是我帮他打理的，这件事只有我们兄妹两个和故去的爹爹才知道，没想到居然被他发现了！”

　　绯衣女子了然地看着她，“所以他没有去杀你大哥，反而去杀你？”

　　“嗯。”素和子绿点点头，“那日山庄里上上下下都在庆贺中秋佳节，我有点不适就早早地回了房，岂料他已经埋伏在我的闺房，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手中的剑已经架在了我的颈子上。”

　　“可是他却没有杀了你。”绯衣女子接过她的话，“不忍心？”

　　“我不知道。”素和子绿茫然地摇头，“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弄清楚原因，每次问他，他都是避而不答。”

　　“然后呢？”

　　“然后他就离开了。”素和子绿接着讲下去，“可是两天后，他又出现在执柳山庄，说要跟我定下赌约，如果我能赢他，他就会放过我，并且永世帮我保守这个秘密，结果他输给了我。”

　　忆起他那日惜败后的神情，似叹服却又似不甘，素和子绿的唇角浮起了幸福的笑意，就是从那一天起，他的身影便刻在了她心里，可他却再也没有来看过她，直到有一天他满身是血地闯进她房中……

　　原本以为绯衣女子会好奇她是如何赢得他们之间的赌局，可是身边久久没有传来接话声，转头一瞧，原来她竟真的在毫无预兆地情况下睡着了！

　　她的呼吸很紊乱，柳眉不自觉地绻在一起，可见睡得并不安稳，但确确实实是睡着了！可是明明前一刻她还在听她说话，好奇地出声询问，怎么会突然间就睡过去了呢？

　　看着身边睡得没有任何防备的人儿，素和子绿微微拢起了秀眉。

　　没过多久，她便看到屋檐上毫无声息地出现一个人，来人身穿一袭碧白色衣袍，武功极高，几个起落便来到她们身边，伸出手点住了绯衣女子的睡穴，朝她微微颔首示意后，抱起熟睡的人儿隐入了夜色之中。

　　原本以为绯衣女子的出现只是凑巧，可第二天晚上素和子绿却再一次见到了她，依然是在房顶上，依然聊着天便陡然睡了过去，依然会有武功很高的男子来将她接走，只不过每隔两三天就会换成不同的人而已。

　　虽然觉得奇怪，但素和子绿什么都没有问，绯衣女子也没有主动提及，一段并不算长的故事，断断续续地讲了十数天，可竟是谁也不在乎，因为故事早已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的心似乎在不知不觉中靠得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