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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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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别扭地撇开目光。
“脏衣服放哪啊?”阿V率先开口,语气故作轻快,试图让气氛不那么严肃。
“放那吧,待会我一起拿去洗。”凌阳动作僵硬地关掉电脑,“我带了饭回来。”
一个人住的时候,凌阳一般坐电脑前吃饭,但现在加上了阿V,只好盘腿挤在小茶几边。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膝盖和腿总是不可避免地撞到。他们表面上若无其事地吃饭,桌下却都默契挪开腿。
一切都变得不对了,凌阳食之无味。
原本的计划是支棱起来,恶狠狠质问阿V:“难道我只是你的素材吗?”
但他几乎能猜到阿V的回答。
——毕竟他们本来就很熟。
“犯病啊?”
——他一定会这样说。
凌阳懊恼地把筷子拍在茶几上,顿时打破房间里的寂静。
“怎么了?”阿V放下筷子看他。
“你……”凌阳九曲十八弯,无数个问题在舌尖遛了一轮,开口却成了最保险的,“你来干嘛?”
“问就问,生气干嘛?”阿V顺手把他弄到桌上的汤汤水水擦掉,耐着性子回答:“来看看你人还在不在。”
凌阳怔了几秒。
毕竟白天他还在信誓旦旦地催眠自己,说阿V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没有回消息,就大动干戈跨省来找他。
现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却只喑哑地“嗯”了声,垂着头吃饭。
太奇怪了,无论是阿V还是自己,都太奇怪了。
凌阳装作夹菜,实际上在用余光悄悄瞥身边的人。
阿V刚洗了头,这会儿没有戴帽子,睫毛很长,能在眼下投出阴影。
他的侧脸也很好看,自己以前刷微博,说人的鼻尖、嘴唇、下巴连起来,如果是一条直线,就证明这个人的侧脸很好看。
原来是真的。
凌阳还在胡思乱想,阿V已经吃完了,他收拾好自己的一次性饭盒,轻拍凌阳的后脑勺,问:“吃完没?”
“嗯?”他回过神来,“哦,吃完了。”
阿V把他的筷子抽走,“别坐这碍事了,起开。”说着,把饭盒扔进垃圾桶,熟练得像是自己才是房子的主人。
阿V擦干净桌子,把垃圾袋打了个结,用手背拍拍凌阳的手臂,“你们这垃圾站在哪?”
全要客人收拾,总归还是不好意思,凌阳站起来,提议:“我去吧。”
阿V侧身躲过他想拎垃圾袋的手,“那一起。”
“……好。”
他住的是个老小区,没有电梯,走到3楼时,邻居正好打开门。这家的小狗认识凌阳,汪汪地叫了起来。
“小凌,这是你朋友啊?”狗主人扶着门框走出来,是个头发花白的奶奶。
“对。”凌阳笑笑,蹲下来薅了几把小狗的头,“想出去玩啦?”
奶奶提了个塑料袋,看着自己的小狗,笑得很慈祥,“是啊,叫一天了。”
凌阳忙着和狗套近乎,突然听到阿V的声音:“您的腿……”
“嗨,今天早上起来撞了一下,没什么事儿。”奶奶摆摆手。
“这怎么行。”凌阳一下站起来,“这几天我帮您遛狗吧,等您好了再说。”
“太麻烦你了……”奶奶还在拒绝。
“不麻烦的,我们本来晚上就要出门散步。”阿V接过狗绳,交到凌阳手里,“待会儿给您送回来。”
奶奶说了好几次谢谢,又回屋想给他们拿点吃的,阿V一边喊着不用,一边拉起凌阳快步下楼。
“奶奶!我们走啦!”
夏夜,连晚风也是温的,凌阳牵着小狗,手腕上还残存着阿V灼热的体温。
阿V似乎很喜欢肢体接触,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着边际地想。
“垃圾站这么远?”走了几分钟还没到。
“嗯,现在8点过了。”凌阳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阿V却懂了。
他们小区的垃圾站一天就开两次,一次是上午6-9点,一次是下午5-8点,如果错过了,就要去外面的垃圾桶扔。以前凌阳跟他说过的。
他们的确是,曾经非常非常亲密的关系。
阿V看着小狗左嗅嗅右闻闻,关于“凌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疑惑在心里无限放大。
没有误会,没有吵架,他们只是不再亲密了。
他做了好多网恋视频,认识了好多不一样的人,现在却没办法把自己套进任何一个模板里。
“你恋爱了吗?”阿V毫无征兆地问。
“什么?”凌阳不解,几乎脱口而出,“你缺素材了?”
“什么素材?”阿V没跟上他的脑回路,过了会儿才想到什么,气笑了,“我有病啊拿你当素材?”
说完这句,凌阳又不说话了。
阿V主动打破宁静,厚着脸皮撞了下凌阳的手臂,开口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我是不是很牛逼?”
凌阳不想让他知晓自己的猜疑,眼观鼻鼻观心,铁了心不愿开口。
阿V见他这样,一个奇怪的想法占据脑海。
“不会是半个月之前吧?”他把垃圾扔进垃圾桶,拽住凌阳,不让他再前进一步。
“汪汪!”见两人不动,小狗闹意见,不满地叫了起来。
“你不理我,是因为我是Vendetta?”一切终于串联起来,尤其是说出这句话后,凌阳闪躲的眼神,分明在肯定自己的猜测。
“汪汪汪!”小狗想去玩,急得绕着凌阳转圈圈,不客气地踩在他脚上。
阿V沉着声音怒道:“别叫了!”
“你别骂狗!”凌阳抬头瞪他。
他明明在生气,眉头绞着,下颌紧绷,手腕用力到青筋暴起,试图挣脱自己的桎梏。
可阿V的怒火却突然烟消云散了。
怎么能对凌阳生气呢?
他单纯、心软、一根筋,有脾气都不知道怎么发。
明明一肚子气想撒,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让他不要骂狗。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阿V低头看他,唇角翘起,总算松开手。凌阳重获自由,片刻都没有停留,他转身离开,阿V作乱的手却换了战地。
向下,深入,然后径直插入自己的指间。
“你……”
未说完的话音被吞进另一对唇瓣里。
今天是世界末日吗?
凌阳颤抖着接受亲吻,想推开他,却被绝对的力量将两只手反剪至背后。
人仿佛被装进肥皂泡里,失重、漂浮、空气稀薄。
他被动接受着,感受不到时间流逝,只觉得像是被人钉在绞刑架上,刑具贯穿肩膀。他透过粘连的额发想看清刽子手的脸,却一次次失败,直到意识混沌,鲜血淋漓。
晚上8点半,昏暗的人行道,绿化带外车水马龙,小狗蹲在墙边呜咽,偶有行人经过,瞥到这片光景,低下头快步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阿V唇上吃痛,后撤一步。两人终于分开。
凌阳低着头,路灯照不进他眼里,也看不清表情。
“凌阳……”阿V想去握他的手,却被他未卜先知般地躲过。
“离我远一点。”凌阳终于开口说话,他嗓子发紧,连出声都费力。
“离你远一点,然后呢?”
“然后滚回你自己家。”凌阳拉拉小狗的牵引绳,掉头逃离。
……
最终,只有凌阳一个人送回小狗。
“谢谢你啊。”奶奶千恩万谢地接过狗,“小凌,你朋友呢?”
“他回去了。”他匆匆点了下头,一步三级台阶躲回家里。
凌阳抱着膝盖坐在床边,闭上眼——睁开眼——全是阿V俯身亲吻自己的画面。
他发誓,二十几年人生里,他从没有对任何男生动心过。虽然不恐同,但大学时无意中瞟到室友在看GV,还是觉得不太能接受。
哪怕是一丁点,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男人亲吻。
那个人还是阿V。
可他是阿V。
凌阳把头埋进手掌心。
因为是阿V,所以实际上没有那么排斥,甚至那一刻心脏跳得无可救药,当时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屋外隐约有人经过,笑声透过窗户传进来。
因为维持同样的动作太久,小腿和脚都麻痹了。凌阳扶着床沿想站起来活动一下,却摸到一个冰冷的物体。
阿V的手机躺在自己的床头,还插着充电线。
他没有带手机!想到这里,凌阳急忙起身,想去给他送手机,走到门口又犹豫了。
他又不是傻子?要手机的话早就回来找自己了。
可万一是呢?
凌阳不敢再多想,拿起手机和钥匙匆忙出了门。
他们接吻的人行道,没有。
附近的便利店,没有。
他甚至去了最近的一家派出所,警察说确实有个走失的年轻男生,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结果到了醒酒室,迎面对上一个陌生醉鬼傻笑的脸。
“是你朋友吗?”警察问。
“不是。”
还能去哪?
凌阳颓然地离开,漫无目的地绕着小区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一无所获地返回楼下。他坐在花坛边,握着手机的掌心全是汗。凌阳气恼地把头发掀到额后,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最好的情况是阿V身上带了现金,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可他太了解阿V了,他怎么可能会带现金在身上。
凌阳手脚发软,前所未有地无力,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让他滚。
他们明明可以好好把话说开,喜欢同性又不是犯罪。哪怕退一万步,阿V根本不喜欢同性,今晚只是一时冲动亲了自己,他也可以原谅的。
——只要阿V说句“对不起”就够了。
他抱住膝盖,眼眶发热。
妈的,怎么会这样。
搞得跟真的喜欢他一样。
阿V找到凌阳时,他似乎在哭。
头埋在膝盖上,背脊弓起,微微颤抖着,隐约能看出一节一节的骨节。
他也太瘦了。阿V不合时宜地想。
他是因为自己哭吗?因为自己亲了他?那干嘛在外面哭,不会是忘记带家里钥匙了吧……
阿V纯属胡思乱想,脚下不敢前进半步。
不然认个怂吧。
他深呼吸两口,鼓足勇气走到凌阳跟前,蹲下,拉了拉他的手。
“对不起。”
半秒钟后,他对上凌阳通红的双眼,此刻,他的眼里正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怒气。
什么情况?
“傻逼!!!”凌阳把手机摔进他怀里,站起来撞开他,头也不回地上楼。
阿V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嘴巴一刻没停。
“怎么了啊?没带家里钥匙吗?没事的,我们去找开锁师傅就行。”
“别生气了,我……我当时没忍住,冲动了,你又确实很可爱。”
“我这人虽然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人,但那都是做视频的人设懂吧,我以后再也不冲动了,你别骂我啊。”
“凌阳,凌阳原来你带了钥匙啊,那你怎么不回家?”
凌阳把阿V拽进来,“乓”地关上门,没有开灯,手臂横在阿V胸前,下了狠力把他压在门后。
“你为什么亲我?”他眼睛发红,像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不是说了因为你可爱吗?”
“那你会亲狗吗?”
“啊?”
“狗也很可爱。”
“这是什么逻辑?”阿V似乎还想跟他辩论,但凌阳根本不理他,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亲我?”
他的语气,好像很受伤。
这个认知让阿V瞬间冷静下来。
“你为什么亲我?”凌阳抬头看他,第三遍问。
即便没有灯光,阿V依然能看到他的眼睛,眸光深邃发亮,真挚到像是可以把心脏献给自己。
为什么亲他?阿V胸口被凌阳的手臂顶着,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重。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算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两人呼吸声交汇,阿V喉结滚动,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名为患得患失的情绪。
他看所有人在感情游戏里来来去去,只觉得那些没几天就消散的情绪可笑。
什么是爱情?
——身体、金钱、短暂的荷尔蒙带来的愉悦,不外乎如此。
那什么是凌阳?
无知无畏、鲜衣怒马,他在无尽的夏日里沮丧然后重来,心脏依然滚烫。
这样的凌阳就在自己眼前,甚至伸手就能触碰。
这个认知让阿V亢奋。
凌阳得不到答案,扯开嘴角自嘲地笑了笑,手臂卸力松开他。
下一秒,天旋地转,位置调转。
阿V一只手紧紧扣住凌阳的腰,一只手打开灯。
凌阳一时无法适应亮光,眼睛眯了下。下一刻,一片柔软的唇覆了上来。
背后是冰凉的门板,身前是火热的身体。他在冰火两重天之间被重重抛起又落下,最终降落在海上的浮船。
阿V似乎在亲吻中找到了乐趣,一下下轻啄他的鼻尖和眉心,看他皱眉,然后笑着再吻。
凌阳微微抬头迁就他的动作,眼里隐约闪烁着水意。
分离时,两人的心跳都疯狂如鼓锤,阿V稍稍后退,认真地注视他,神情肃穆,虔诚到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在宣誓:
“来找你是因为担心你。”
“第一次亲你,是因为觉得你可爱。”
“这次亲你,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好像已经喜欢你很久了,只是今天才意识到。”
“我像个傻子一样评判别人,实际上自己才是可怜虫,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只有你,我得到了你唯一的,只给予给我的爱,并且我许诺会用现在及未来所有的时间来回应你。”
“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凌阳以为自己幻听了。
可熟悉的家,阿V身上属于自己的沐浴露香,还有他直白到几乎赤.裸的眼神。一切都在向他证明,这是真的。
他于蛮荒出生,某天,云朵降下天神的旨意下起了雨,于是贫瘠的土壤一夜之间开满了花。
阿V就是那场雨,他在他的心脏上浇灌出了一朵花。
“怎么不说话?我也是会紧张的,你愿意吗?”阿V见凌阳在走神,上手捏住他的脸。
“那先给一次吧。”凌阳握住在自己脸上为非作歹的手。
“什么?”阿V睁大了眼。
“我不会再说第二次了!”
“我全听到了!”
“你听到个锤子!”
“凌阳你好粗鲁喔,以前你可不是这……”
“傻逼,别逼我骂你。”
“再骂一句听听?”
“你他……唔……”
……
*
——“你以前,就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为什么不教我怎么谈恋爱?”
——“我以为我已经在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