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行》每天都要记得吃饭

7、第六章·梁国

　　浩浩荡荡的墨色自天际铺展开来，蔓延至双足所立之处。浓郁至此，目之所及无一不是厚重而沉闷的黑。
　　花草树木仿如烈火过境后般枯槁，右手边的水流里汩汩涌动着的，也是浓黑色的液体，
　　她向前走，脚下的地面化作弯弯绕绕的藤蔓，缠住她的脚，吱嘎作响，仿佛恶鬼索命伸出的森白利手一般，把她整个人狠狠向下拽。
　　短暂地悬空之后，她落到了一棵巨大的、火红的树上。她的坠落甚至没有丝毫撼动这棵巨树，它繁盛的枝叶向四面八方伸展去，如同一束束跃动的火焰，照亮着整片暗黑的空间。
　　她向四周看去，树下有一个人，那个人靠着树干，似乎是在休息。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树，走到那个人身后。
　　她想看看那个人是谁，但是无论她怎么叫那个人，无论她怎么走，那个人自始至终都只是背对着她。
　　于是她伸出手，想要去拍那个人的肩膀，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枯黑的藤蔓再次破土而出，紧紧拽住她的双脚，将她拉向下，向下坠去。
　　在她跌落的时候，那个人终于站起来，转过身来，他的脸十分熟悉，可是也十分陌生。
　　司马元看着她，面无表情，他整个人逐渐变得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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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彻底看不见了。
　　下落……下落……
　　“夫人？”
　　她落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抬头看，是梁王。

　　醒来时只见门窗大开，飕飕的冷风直灌进房间。
　　不外乎她在梦中也那般心悸。
　　李舟眠坐起来，缓了一会神，那肆无忌惮的风似乎顺着宽大的袖口也窜进了她的身体，她感觉整个人都僵直无比，难以动弹。
　　“公主？”雪儿从门外进来，见她呆呆地坐在榻上，忙过来帮她盖紧被子。
　　“奴惊醒过来，方发觉夜风竟此般恶劣，便赶来想看看您，”她叹了一口气，“公主若是有心事，倘不介意，不妨说与奴听，奴在公主身边待了十年，公主若是难受，奴心里也不好过。”
　　“雪儿，我们离开的时候是初春，如今已是盛夏了。这次围猎，你猜，谁会拔得头筹？”
　　雪儿嘴唇微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自三年前开始，围猎便一直以大王和狸桓公子表现最为优异。可在他们离开前几月，大王身体忽然抱恙，不见好转，也不知晓这些日子来有没有见好；大王身体不好，她无论是说起他，还是狸桓公子，想必对公主来说，都只是雪上加霜罢了。
　　“也不知这么热的时节里，这梁国夜晚怎会如此寒凉。”李舟眠轻声说着，拨开身上的被褥，走到窗前，把雪儿刚刚关上的窗户又打开。
　　那暗灰色的天边已然有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粉色，丝丝缕缕的金光渐渐占据了她的视野。
　　将要日出了。
　　黑色灰色与金色红色交汇的地方，有些不易察觉的黑点。
　　她想起来时天边飞过的大雁，它们和她一样都只是无边天地间的清浅一点，天色变幻就能够简单掩去他们的存在，但它们飞回故乡，她却是离开故乡。
　　悠扬的钟声翁然响起，想来梁王将与其臣子会于大殿商讨国事。
　　风终究还是冷的，呼啸着吹过她的脸畔，似利刃般刺痛。
　　其实一路上她从没有哭过，她觉得在家乡，在他面前，在母后和兄长面前，她已经哭够了。但是，当她看到梁国的日出，当她听到梁国的晨钟，她还是想最后哭一次。
　　就这一次，一定是最后一次。
　　风打在她的脸上，滚烫的泪珠划过她的脸颊，她颤抖着声音，也许是对雪儿说，也许是对自己说，也许她根本不是对谁说，只是单纯地想要这样释放自己的感情：
　　“原来，这里就是梁国。”
　　狂风吹开落叶，吹动水流，吹散尘封的旧时之物，那些已经被说出口的、从未被说出口的都会随着风，沿途飘散。伸出手握住一缕，再张开手送它离去，就是能做的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