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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十六、东月西阳(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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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汉似乎愣了一下,蓦地从马扎上跳起来,用手捂住嘴,别过脸去。杜小米顿时听到几声细小的呜咽。
“老……老大!”旁边的喽罗急忙上前,递上一块手帕,一边忿忿斥责说话的人:“你,你怎么能戳老大的痛处呢?!”
壮汉接过手帕,在脸上抹一把,狠狠醒了下鼻涕,把手帕往旁边一甩。
“一看你就是没做过受的。”他狠狠盯着说话那人,似乎被触动心事,有些失控,“且先不说什么都往菊花塞带来的种种肛肠科疾病了,一夜七次已经够受!时不时还要被折叠成各种角度的奇怪形态!零号是他妈橡胶人吗?!此外,还要忍受种种心理折磨,随时做好成为寡夫的准备,再加上命运多舛,动不动就要断手断脚,身上打孔,恶疾缠身,不是主角的话更是命如草芥!你说——”
他似乎有些激动起来,鼻尖红红的,声音微微打颤,“现如今,没有强健的体魄,能活到最后吗?!”
他身后的几个小喽罗似乎深有感触,纷纷用袖子擦起眼泪来。
“你说的这种情况……”那人仍无动于衷地说:“不是弱受才会碰到的吗?”
壮汉似乎有些脸色发青,他猛吸一口气,奋力道:“女王受们养尊处优的时代早已过去了,无论起初有多拽,也得下基层!想到古代逃避现实也不行!天将降大任于强受,必先苦其心志,磨其床技,嫩其体肤,再有实力再有内涵,一个不能取悦攻的受,能成什么大器!”
他不等对方反驳,急于求证似的转头向坐那人对面的乘客问道:“你说,对不对?”
片刻的静默以后,另一个杜小米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就算我是攻,”这半句似乎说地有些勉强,但接下来的半句就比较流畅,“看到你这一身腱子肉,我也没兴趣。”
如果火车车厢是露天的话,杜小米相信此刻自己一定能目击到“五雷轰顶”这种奇妙的自然现象。只见壮汉虎躯一震,脚步一晃,险些就要栽倒。杜小米默默为他哀悼了一下。的确,在上百人的车厢里偏偏选中这两个,他的运气一定是呈负数状的。
“老大!老大!”一个小喽罗忽然慌慌张张从车厢另一头跑过来,结结巴巴道:“乘,乘警过来拉!正猛敲玻璃呢!我们快扛不住拉!”
壮汉向他指的方向看一眼,强打精神问:“车门钥匙拿到了吗?”
“拿到了!”小喽罗忙不迭道。
壮汉咬紧嘴唇,不甘心地又看那两人一眼,终于下令道:“撤!”便向杜小米这边跑来,喽罗们尾随其后,一边还向乘客散发着一些小册子,嘴里嚷嚷着:“请关怀弱势群体,支持zro!欢迎登录组织网站www.zro-notorz.com,了解残障孤寡零号救助大型募捐活动!献上一份爱心!”
一个喽罗冲锋在前,手忙脚乱的开了车门,一股狂风顿时迎面而来,杜小米脸庞被刺地生疼,几乎睁不开眼,只听以壮汉为首的几人高呼一声,“哪里有零号压迫,哪里就有我们zro!”就在他面前相继向车下跃去,动作熟练,俨然已是精通此道。
杜小米呆呆地目睹了全过程,猛然间意识到投胎以来第二次,通往自由的大门就在眼前敞开着,虽然这次安全着陆的难度系数要更高一些……但!怎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于是牙关一咬,一个蛙跳式就向车门跃去——成败在此一搏了!他用手护住头部,闭上眼睛——
身体却在半空中悬住了。准确的说,是被一双手拎住了,非常及时地阻止了他与地面发生亲密接触。
杜小米绝望地转过头。
穆小原把他拖进车厢,拍拍他身上的土,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你差点就掉下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得意地展示着他的肱三头肌,“看来平时多做锻炼还是有好处的。”
我他妈是在越车!越车!杜小米无力地瘫坐下来。
“小米!你没事吧?”阿墨急匆匆地挤过围观人群,跪下来扳住他的肩,上上下下审视着。
哼!伪装巧妙的背叛者!假惺惺的伪君子!杜小米一看到他更加来气,鼻孔朝天把头偏向一边。
“他差点坠车,不过被我救了!”穆小原在一旁蹦达着邀功。
这傻X的脑细胞都散失到哪里去了?杜小米恨得牙痒痒。
五分钟后,逃跑失败的杜小米,在左右护法的陪同下,又安详地坐回了巫小廖身边。
对于神无和巫小廖来说,zro的出现似乎跟上来个兜售黄色书刊的小贩没什么不同,他们好象也没有意识到自己随口的几句话对壮汉老大造成的巨大伤害。如果说这段小插曲有造成任何的影响,那也只是列车长亲自来看望被惊动的九号车厢全体乘客。
“各位乘客稍安勿燥,我谨代表全体乘务人员对刚才所发生的意外事件对各位造成的不便致以深深的歉意,zro是一个流窜作案的偏执狂组织,常常采用游击战和运动战方式,强制性向小范围群众灌输‘虐受不利于社会发展’的思想,试图起到提升零号们社会地位的作用……”
杜小米听到有人窃窃私语道:“这就是严重的被害妄想了,再说被虐的又不只是受而已。”
“就是,他们以为攻就是好当的吗?虐攻也曾一度是主流,越优秀的攻,越是众矢之的呀。”
“人怕出名猪怕壮。”
不如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杜小米想起在育英中学的那一段日子,有所感触。
“火车上怎能没有娱乐活动!”穆小原忽然跳起来振臂高呼,“不如,来做一些有趣的事吧!”也不等周围的人响应,他已经在背包里摸索一阵,拿出一样东西晃动着。
杜小米茫然地看着他手里封面可疑的口袋小书——《刺激!小攻和小受发生在床上的事情》。
穆小原见他表情不对,不明所以看过去,顿时脸一红,忙把书塞了回去,拿出一副扑克来。“包里太黑,拿错了……我是说可以斗地主呀。”
斗地主,在杜小米生存的时代,是一种广大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参与者三五成群,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场所斗地鸡飞狗跳,惊天动地,由此孕育出一批心狠手辣的狠角色以及神经过敏的阴谋论者。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这项活动依然长盛不衰,足可见其理论内核的辨证性和持久性。
其他几人虽然没表现出多大积极性,但也许火车上的无聊实在难耐,也没表达什么反对意见。于是穆小原自作主张洗好了牌,在桌上放好。
既然计划没成功,随便打发下时间也没什么,杜小米有点自暴自弃地想,伸手去接牌。巫小廖本来无意参与,但也许预感到如果不玩接下来就会淹没在穆小原的成吨废话里,还是不情不愿地加入了。
然而当游戏正式展开后,杜小米才意识到,时代已经不同了。
“三受一攻!”
“三攻一受!”
“一对强受!”
“再强也没搞头,看我的一对弱攻强受!”
“一对同人女!”
“一对女王受!”
“以弱攻主导的七P!”
“以熊受垫底的七P!”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杜小米失神地看着手中的扑克牌,那些曾经熟悉的黑红符号和人物脸谱,早已被赋予了只有特定环境下成长的,受过熏陶的人们才懂得的特殊意义。他盯着红桃K那老受的脸,张口结舌,精神疲软。
穆小原似乎察觉到杜小米的不在状态,凑过来对他进行人文关怀,杜小米见其他人似乎正玩兴正酣,鬼使神差在他耳边急促地低声问一句:“你还没回答我,愿不愿意帮我逃走?”
穆小原微微一怔,侧着脑袋想了一下,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他放下手里的牌,认真地说:“似乎你对我存在一些误解。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我比较随便,比较新潮,但事实上……我是个很传统的人。我觉得,作为受,就要守妇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旦有了配对,就要终身相伴,从一而终。”
这段话说地响亮又清晰,以至于其他人也都停下手中动作,疑惑地看向他们。
杜小米忙解释道:“我们只是交流彼此的世界观。”他的心深深地,深深地沉了下去。未来愈发的不可知了,而自己前路上的障碍,又增加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