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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天路逶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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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中一片美景之地显现,绿洲与沙丘比邻,飞鸟伴驼铃起舞,平滑流畅的丘脊线中,一块明镜般的湖泊映入眼帘,湛蓝湖面上,水鸟交颈嬉戏,芦苇随风摇曳,受惊的野鸭扇翅飞起,一两米高的鸵鸟疾驰而过,白杨树干缠绕着攀藤,荆棘丛中留下了鹿、兔、羚羊的足迹,百灵、沙莺在灌木丛中飞来飞去,甲虫箭一般掠过,扇出风琴的声音,果树水分充足,枣椰香甜清脆。
这里是沙漠的最南端,脚下的地下河不知发源自哪里,千年来从未干涸,河水顺着岩层流到沙漠低洼地带,无法下渗,就涌出地面汇聚成这片湖泊,植物在此发芽生长,动物繁衍生息,形成一片绿洲。
盛炎部头人绍莽带领亲卫军巡视南境,来到此处扎营整顿,绿洲旁空气湿润,经常起雾,宵明指点着族人在沙地上立起一张张垂直悬挂的捕雾网,这是受到植物叶子从雾气中吸收水分的启发,设计出来专门收集雾气的装置,待沙漠上升起浓雾,雾气会凝结在网的表面,积攒成水后通过水槽流入桶中,附近的族人不但饮用充足,还能洗澡浣衣,与北境的炙热干旱相比环境好了许多。
沿着地下河的走向载种着数排胡杨林,胡杨林耐寒耐旱,生命顽强,长起来后可抵挡风沙,为沙漠带来难得的绿色,它的根将地下水带到上层,使土壤更加肥沃,还能调节沙漠中的气候,让此地更为湿润。
停留两日后队伍向北进发,沿途细细探访族人生计,传授寻水方法,洒下植物种子,最终返回南北分界线处的盛炎部大本营,南境既已安稳,下一步就准备北伐了。
大漠中,二十万骑兵面容刚毅,严阵以待,高高扬起的旗子上绘着一朵赤红的火焰,这是盛炎部的军团,绍莽为这个军团取名为——炙焰军,最前方的渥丹跨坐在骆驼背上,英姿飒爽、面容沉毅,距她收入盛炎部已经过去两年,罕见的机缘曾让她年少轻狂,目空一切,之后的一场战役却惨败而归,失去五千战友,从此她收敛了傲气,枕戈饮胆,虚心好学,通过沉淀与磨砺,凭强大的实力一步步走上了将领的位置。
一声令下,大军开拔,风卷起了漫天黄沙,军团仿佛一条巨大的蝮蛇,无声的滑行在砂砾之上。
盛炎部多年韬光养晦,人心稳定,实力强大,而北境五部的族人大都生活艰苦无意恋战,几个头人扣押着妇孺强行征兵,勉强凑出了八万北境军抵挡。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役,但渥丹仍做足了功课,对五部地域划分和部落内情况了如指掌,并早在五部中安插进了斥候,大军压阵的同时,派出一支轻骑兵绕道后方解救老弱妇孺,北境军本就人心涣散,看到了妻儿父母,纷纷扔掉兵器举手投降,八万北境军顷刻解散,斥候为引,渥丹一身红衣冲入战场,连斩五部头人与亲信,掌控了整个战场,这场意义重大的战役只经历了短短数天,就以盛炎部大胜结束,炙焰军收服了北境五部,盛炎部成为浩荡沙海中的无冕之王。
沙山之巅,日出无比绚丽,沙海中站着密密麻麻几十万人,共同仰望着初生的太阳,迎来了新的纪元,部落成为了永久的历史,这个冉冉升起的仙境第六族起名为赤望,绍莽作为一族首领,将休养民生作为头等大事,族人告别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在水源充沛的地方定居下来,宵明和渥丹作为一文一武两大将军,领命前往旋枢殿,开启通往外族的门。
盛夏刚过,渥丹和宵明出发了,引路的是沙漠象,它灵性十足,脚下厚厚的肉垫行走在松软的沙地上,可以感应到地下传来的声音,知道哪里刚下过雨,哪里有河流,是此行必不可少的伙伴,因为人多只会消耗珍贵的水源,成为沉重的负担,所以二人只带了一个名叫乐安的兵卒,三只骆驼为坐骑,背负上水囊、粮草和兽皮,向沙漠东北方向行进。
骆驼背上的渥丹,古铜色俏脸上一双红瞳炯炯有神,赤红色的辫子垂在脑后,随着骆驼的脚步左右摇摆,一身利落的皮甲勾勒出长期练武的矫健身材,旁边的宵明一身白衫,严谨和疯狂矛盾的同时出现在他身上,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波澜不惊,一双眼却又透露着执着的热情。
“你说它记得去旋枢殿的路?”宵明道。
“它不是寻常的动物,是一只灵兽,当初我只在它耳边说了回家两个字,它就驮着我走出北境,找到人烟。”渥丹道。
“你这次又对它说了什么?”
“依旧是回家二字,不过是它的家。”渥丹爽朗一笑,转头拢紧了面巾,看向远方。
开始的行程十分轻松,白日赶路,沙漠象带领的路线都顺着地下河的走势,黄昏时扎营,宵明用火把在沙子上照,遇到有气将火焰冲起,就知下方有暗河,指点着安乐挖井,不过几铲子下去就出了水,水囊总是盛的满满的,有了水人心就安稳了,时不时还会饮用些芦荟和仙人球的浆汁,砍下果肉和干粮一起吃,沿途沙地上的白刺和沙蒿足够三只骆驼食用,有时甚至能吃到白杨的新鲜嫩芽,整个队伍十分轻松。
沙海越往北越干旱,十几日后,情况急转直下,暗河难寻水源减少,有时挖一人深才能看到水波闪闪,沿途植物越来越少,骆驼的粮草也开始告急,所幸骆驼耐性极佳,不吃不喝暂时也没有问题,接下来的三天,挖井竟然没有出一滴水,三人坐在黄昏的帐篷前,身体疲累尚能承受,只因困境难免心焦。
“水囊空了,明早我来求雨。”宵明道。
安乐好奇的瞪大了眼:“真的可以求雨吗?我以前的部落中有位老者割开手臂以通天意,结果血液耗尽而亡也没求下一滴雨来。”
“求雨要观天象看云气,若无云气集结,什么方法都是无用,此处虽然地下河难寻,但空气中还有些水气,可以一试。”宵明道。
安乐听闻此言放下心来,刚才还愁眉不展,这会转身就跑去喂骆驼了。
“求雨艰难,这种血祭更是损耗自身,得不偿失,还是想其他办法吧。”渥丹道。
“你不信我。”
“什么?”
“你跟着我学仙境文和沙漠古文,承认我有学识,但你从心底不认可行者的追求,也不相信行者能触碰神迹。”
渥丹想了想,点头嗯了一声。
“直接承认了,沙海中人性子直爽,但直爽成你这样的还真是少见。”
渥丹不在意的耸肩笑笑:“我知道行者也不喜欢我这样整日打打杀杀的人。”
“我的确不喜欢你,你上阵杀敌时像雄鹰一样勇往直前,平日耍闹像三岁牛犊一般欢快无忧,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对客人好酒相待,遇仇人血债血偿,并不奉神,也不向往天机,而我苦心修行,沙海行走三十年,一生与孤寂苦难为伴,可最终却是你,是你得了创世神的青睐!”
看着宵明脸上掩饰不住的嫉妒和失落,渥丹突然开始有点理解这位行事怪异的行者了,沉默片刻,她开了口:“我阿爹曾对我说,沙海中人尊敬行者,是因为他们通过苦行提高学识,以学识造福族人,在我看来,窥探到天机和帮助沙海中一位快渴死的旅人是一样的功德,都不辜负行者的名头,我也劝行者切莫因赌气而求雨,乃至伤及性命。”
“你还是认为行者只能教教书写写字,没有其他什么大用。”宵明冷笑道,“你可知道我凭什么拜入绍莽的门下?”
“不知道。”
“我帮绍莽找到了你。”说完这话,宵明转身不再理会她。
第二天一早渥丹踏出帐篷,被眼前一幕惊呆了,面前的沙地上燃着团团火焰,围成一个圆形,宵明赤裸着身体坐在中央,只在腰间围了条短布。
渥丹捂住眼睛背转身去,对安乐挥手:“快快!仔细着别让行者裤子掉了!”
安乐道:“将军,行者说求雨时要坦荡,若不是条件有限,还应该剃头发剪指甲的……”
那边宵明捧着空空的水囊,仰头对着天空,用古老的沙漠文呼喝道:“蜥蜴蜥蜴,兴云吐雾,致雨滂沱,放汝归去。”
沙漠古文整个沙海懂的人不超过十个,渥丹随他学过,此时边听边摇头:“竟然用蜥蜴求雨?连人家割腕老汉的半分真心都没有。”
炽热的空气缓缓流动起来,头顶的云气似乎也有了变化,帐篷的帘子先是颤了颤,随后渐渐甩动起来,湿气涌入了渥丹的口鼻,只听“噗嗤”一声,一颗豆大的水滴滴入沙粒中,扬起一股沙子,安乐兴奋的手舞足蹈,很快雨水降下,安乐利落的将雨水简单净化后装入水囊,眼前的危机轻松解开,队伍又踏上了行程。
接下来的两天刮起了风暴,黄沙漫天飞舞遮挡着视线,骆驼走的费力,傍晚温度变得很低,三人扎营在一个坚硬的沙丘上,风从各个方向席卷而来灌进帐篷,几乎要将绳索和支柱吹断,宵明和安乐在两个沙丘间挖井,两个时辰后,虽挖出了水但却是咸的,只能让骆驼喝些。
待风停了,人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疲累从身体各个部位涌上来,渥丹因为习武的缘故,状况比宵明、安乐还要好些,算起来也走了二十日了,沙漠象虽是走在水源之上,但有时地下水太深太细,挖井不能准确挖到,水源时断时续,水囊常常告急,三人开始控制饮水量,骆驼也不再喂水,只凭着强大的耐力坚持。
黄昏,新鲜的风从西南吹来,一束沙棘刺从沙坡上滚落下来,空气中还带来几团小小的植物白絮,这些微弱的迹象给了他们动力,宵明下令挖井,刚掘开时沙是潮湿的,三人十分欣喜,不想越向下挖却全是干沙,那层湿的恐怕是陈年的雨雪留下的,每隔半日,宵明就爬上沙丘顶用手遮着向北眺望。
“地下水越来越少了,到最北方的风蚀城堡附近是一滴水都没有的,我当时返回时幸好身上有两个水囊,撑过了开头最艰难的几天,随后沙漠象驮着我找到了最近的凌次部,行者独自一人,没有坐骑没有方向没有水源,竟也能出入旋枢殿,当真不容易。”渥丹道。
宵明仰面向着红日神情恭谨道:“那是创世神的恩赐。”
生命在风沙中十分脆弱,顷刻便会覆灭,两日过后,有只骆驼停步不走了,不管怎么拉拽甚至绳子断开也纹丝不动,安定翻开鞍子,发现它背上有了摩擦的伤口,只好卸去驮载放到沙漠象的背上,骆驼这才肯起来,在拉扯下又走走停停了半日,再也不肯起身,四肢颤栗,舌头发白,骆驼是沙漠人最亲密的伙伴,为了前方的目标,三人忍痛宰杀了这只骆驼,安乐流着泪饮着骆驼血,再次上路时三人都默默不语。
烈日威力十足,行走在沙海中体力消耗极大,对水的需求也比平日要多,不过四五日,剩下的两只骆驼也在这样的困境中先后被宰掉,辎重都移到沙漠象的背上,阳光宛若一团炙热的火焰,光彩夺目,四周茫茫戈壁鸟兽绝迹,说不出的孤寂与荒凉,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处境下还妄想战胜自然,只能在头脑中与自己抗争,前进与后退,对普通人来说是一个选择,对渥丹和宵明而言,却丝毫不用犹豫。
创世神用风将砂砾搬运堆积,沙丘依着顺风方向伸出两个兽角一样的沙翼,看上去好像一轮弯月,向前走去,很多个高矮不等的兽角连在一起,形成了新月形沙丘链,队伍陷落于这些沙丘构成的迷阵中,虽然设法绕道而行,但仍需越过几个陡峭的丘脊,当站在沙脊上的时候,顺风面的丘谷深的令人头脑昏眩,宵明说他曾见过这新月形沙丘链,起码方向是对的。
脚下步伐越来越重,宵明和渥丹呼吸变得迟缓,皮肤干枯皴裂,安乐更加严重,在多日高温缺水下头脑开始发昏,在沙地上跪拜祈祷,口中不断念着水、水,队伍无法前进,只能原地扎营,宵明强撑着四处查看,选了一处开始挖井,渥丹也过来帮忙,两人体力不够,挖的极慢,咬着牙一言不发的挖挖挖,不知在和谁较劲,挖了很深还没有水,两人绝望了,昏昏沉沉的躺在沙地上,不想几个时辰后,竟有水渐渐从井底涌上来,二人扑过去用手捧起倒入口中,新鲜冰凉的水流过干枯的喉管,刺激出剧烈的疼痛,二人不管不顾的大口喝下,四只眼睛死死盯着井底,水涌的很慢,涌上几寸就马上被喝光,全身的脉络仿佛随着水流苏醒过来,皮肤潮湿柔软起来,直到额头上也出了汗珠,二人才停了手,跌跌撞撞将昏迷的安乐拖了过来,宵明往他嘴里灌水,脸上泼水,一番折腾后安乐终于醒过来,水囊全都装满,安乐却因热病严重无法行走,二人只好将他放在沙漠象背上,继续向东北走去。
脚下的砂砾中开始出现坚硬的岩石,时不时会磕绊到,安乐始终昏迷,每隔两个时辰渥丹给他喂些水,三人很快将水囊消耗空空,顷刻又陷绝境,怕沙漠象驮载过重,渥丹休息时将安乐放在沙面,自己试着挖井,宵明依旧向沙丘顶爬去,渥丹挖了半人深,忽然听见一声惊呼,抬头看见宵明正指着北方疯狂的摇晃着手臂,渥丹扔了铲子,手脚并用爬上沙丘,并肩站在宵明身旁,只见前方沙海变为了白色,平坦沙面上赫然立着一些头重脚轻的柱状岩石,好像沙海中的航标,为迷失的旅人指引着方向。
“白色沙漠,风蚀城堡!我们到了!我们到了!”渥丹在丘脊上一跃而起,连声欢叫。
三人一象缓缓走入了这片风蚀城堡,风像哨子般从耳边尖利的划过,渥丹抬头四处看去。
“这些岩柱受风力侵蚀,接近地面的岩石磨蚀强烈,上部则不严重,所以顶部大基部小。”宵明道,“这里的白色砂砾也是脚下岩石风化来的,灰白色的岩石在漫长的岁月中被风粉碎,终于成了这片白色沙漠。”
“看来此处的沙海下竟是岩石,若真如行者所言,仙境有不同的地域风貌,那这里定是沙漠边缘的交界处了。”
听到渥丹的话,宵明点头:“有道理,你很聪明。”
穿过无数造型各异的岩柱,当圆形墩台出现在眼前时,渥丹眼睛湿润了,宵明双膝跪在滚烫的砂砾中,俯下身去哽咽不已。
二人寻了一避风处将安乐和沙漠象安顿好,背着兽皮,顺着墩台侧边错落有致的凸起向上攀爬,很快来到平坦的顶部,二人拉起手,一步步向圆台中央走去,唰的一下坠落下去。
二人手脚并用爬起来,第一时间抬眼打量四周,发现进入了一片白色虚空,到处空空荡荡,无边无际,白茫茫一片,头上的穹顶十分醒目闪着三个大字,渥丹跟着宵明学过仙境文,此时指着三个字读道:“旋——枢——殿。”旁边还隐隐约约闪现着许多小字,不断变幻更替,可惜太小了,根本看不清楚。
“这就是我上次来的地方!”宵明道。
渥丹挠着头:“奇怪,我上次也是从圆台跌落,却是落在一片沙漠中。”
“既然来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弄清楚这里的一切。”宵明仰头看去,“那些字一定是仙境的无上奥秘,可惜不知如何获得。”
二人正说着,穹顶光线变幻,现出一幅巨型图,这图看的十分清晰,广阔的地域被分成五部分,分别标注着海洋、森林、山川、草原和荒漠。渥丹之前只是听宵明说起,今日亲眼看到这仙境全景图,才知脚下的仙境有多么广阔、各处风貌有多么奇特,心中震撼难以言喻,片刻后地图消失,又变回先前的小字,二人商议一番,觉得站在这里也没有用,还是四下走走寻找线索,没有方向没有距离,甚至脚下踩踏的不甚坚实,二人就这么拖着兽皮,不知走了多远,直到虚空中出现了三个黑点。
黑点是这里唯一不同的色彩,不论它是什么,二人都不约而同的向它走去,随着距离的缩短黑点渐渐放大,片刻后终于清晰的立在二人面前,这是三个倾斜的立柱,其中两个向一侧倾斜,另一个却向相反方向倾斜,渥丹绕到背后,惊呼有字。
三个立柱上分别用仙境文标着如意门、元素门、天合幕,其中那个唯一相反的立柱是天合幕,二人虽不知这是什么,但莫名知道它十分重要,丝毫也不敢触碰。
就在这时,脚下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轰隆隆的,仿佛地底深处启动了什么机关,二人抬头警惕看着四周。
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条黄色的线,很细,却很长,两边延展到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在二人的注视下,黄线变得越来越粗,凹凸不平起来。
“这是什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这里。”渥丹皱眉。
“不论什么,我们最好躲开。”宵明拉着渥丹,二人迅速向反方向跑去。
后方的黄线越来越粗,二人脚下不停,不知跑了多久,“嘭”的一声,相继撞上什么东西,重重摔倒在地,二人起身向面前的虚空摸去,一道看不见的墙竖立在他们眼前,二人左右奔出数百步,都被这堵墙牢牢挡住,渥丹抽出刺束用力扎去,却被反弹回来,二人没别的办法,只能转身看着越来越近的黄线。
“是沙漠!”宵明指着黄线,“沙漠在向我们靠近!”
远方的空间仿佛割裂为两个部分,黄色沙漠越来越近,将白色虚空挤压的越来越小,转眼沙漠已在千里之外,渥丹甚至看到了几棵耸立的柽柳,八百步、五百步、三百步……在超越认知的诡异场景下,二人脑袋停止了思考,凭着本能紧紧贴在身后无形的墙壁上,时空的分界线已到了眼前,二人压制着嗓间的尖叫,侧过头紧紧闭上了眼。
一阵风,只是一阵风从面上拂过,二人缓缓睁开眼睛,身上不疼痛,胸膛还在起伏,口鼻还能呼吸,四周景致与沙海并无二致,烈日、沙丘、沙拐枣、巨人柱……甚至看到了跑动的壁虎和沙鼠。
渥丹维持着贴墙姿势一动不动,眼珠咕噜噜转了两圈:“我们……是不是从旋枢殿出来了?”
“不对,你看。”宵明指着头顶,激动的浑身战栗,空中浮现着密密麻麻的字符和图画,都是沙漠古文,看的十分清晰。
“这是我上次来到的地方,原来这些字是沙漠古文,如今我终于能看懂了,我的武艺就来自这里。”这些文字配着图片,不用细看也一目了然,这片穹顶记载着沙海的万千植物。
自宵明的头顶处落下一棵铁木,掉在沙面中慢慢开始扎根,宵明抬头看字——铁木,生于沙漠东南,长势缓慢,寿命极长,木质纹理独特,坚硬不易燃,树皮灰色叶子深绿,根系庞大可稳固地底水源,四月开花七月结果,花与果皆可食用。
“不止武艺!不止武艺!”宵明摊开手臂呐喊道,“天哪!看看这里!有多少奥秘!”
渥丹四处寻找一番,在一处站定,很快有仙人掌自她头顶落到下方沙地上。
“我们要为返程做准备,水囊已经空了,只有在这里带上解渴的植物才能活着走回去,我再看看有没有果子,都装进包袱里。”
“先别管那些了,”宵明取过兽皮拿出炭笔,“我们将这里的一切抄录回去。”
渥丹取出一个沙漏放在地面,道:“这里的时空与外界不同,人察觉不到过去了多久,这次我有准备,这个沙漏在外界翻置十次是半日,我们试试。”
二人话不多说开始抄录穹顶文字,沙漏不断的来回翻置,每翻一次渥丹就在沙地上画一竖道,时光流逝,二人腹中不知饥渴,体力也十分充沛。
穹顶上的文字全被抄录在兽皮上,宵明连图画也尽量描摹下来,渥丹将几十张兽皮叠放,打了个结实的结,伸伸懒腰,痴迷的看着头顶的武学招式,就在这时,熟悉的轰隆声突然再次响起,二人看向远方,一条绿色的线条出现在地平面上。
“又来!”
二人拖着兽皮退到无形墙前,眼睁睁看着绿线越来越粗,虽经历过一次,但实在想象不出这次会是什么,心底抑制不住的紧张。
线条速度很快,答案揭晓了。
“是,是树吗?”
“怎么这么多树!”
只来得及喊出这两句,就到了跟前,二人贴在墙上死死抱着兽皮,如同溺水般屏住呼吸,风带着草叶味道从脸上拂过,耳边响起鸟雀的叽喳声,二人缓缓睁开眼睛,沙漠已无影无踪,眼前景色实在太过奇幻,面前、脚下、身后、头顶……视线能到达的地方……全都是树,头顶参天大树,脚下藤蔓灌木。
渥丹瞪大了眼,惊的嘴都合不住:“天哪!这是什么地方?”
“是森林。”宵明道。
“怎么又换了?原来不止行者你看到的虚空和我看到的沙漠,这里还有别的景色?”渥丹伸手轻轻拂过陌生的叶片,“这么多树,这里一定不缺水。”
宵明皱着眉,看着眼前一切,入定般思考起来,渥丹看他这样也不理会,在四周开心的游晃。
宵明终于动了,他蹲下身在地上划拉起来,渥丹好奇跑过来凑头过去看,只见宵明拿着根树枝在泥土上画了一个圆圈,从圆心分成七个角,分别标记上沙漠、森林、草原等字样,还有一个留着空白,随后扯过包袱,一股脑将东西全倒了出来,渥丹哎了一声,还没说话,看着宵明从中拿起一个圆饼。
“原来是饿了,那你好好拿出来,这么全倒在地上多脏啊。”渥丹嘟囔着收拾包袱。
“看好了。”宵明的声音十分兴奋。
他咬了口饼,将残缺一角的饼放在地上画出的圆圈上,圆饼的空角处露出下方沙漠的字样,他长长的手指按着饼转了一下,沙漠二字被盖住,森林二字露了出来。
“如果我没猜错,旋枢殿就像一个规则的圆形,被分成了几角,六族风貌在其中按顺序排列,刚进来时的虚空暂时设定为白角,白角后紧挨着沙漠,沙漠挨着森林,后面还会有草原、天空和海洋!每隔一段时间,圆轮就会自动旋转一格,一个新的区域就会转出。”
“我们得走了!”渥丹猛的站起,“下一个转出的若是海洋或天空,我们顷刻就会丧命。”
宵明拿起一旁沙漏:“你用沙漏计时,我们在沙漠角停留了八日,也就是说,这里在八日内是平安的。”
“那又怎样!”渥丹不解,“我们冒着危险在这里干什么?”
宵明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了头,枝桠间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字画,飘带一般环绕着数不尽的树干。
渥丹丝毫没有犹豫,开口道:“不行!这些东西与我们无关!”
“为什么不行?”宵明的一双瞳孔在兴奋中变得更加红艳,几乎要燃烧起来,“今日我既然能来到这里,就是创世神赐予了我权利,我苦行多年终于看到了仙境的所有奥秘,我要将这一切都拿走!”
“我再说一遍,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打开沙漠之门,造福沙海中百万族人,别族东西对我们无用,我们不应该触碰!”
“你放心,我回去后对外人只字不提,只自己研读,绝不外泄。”
“干系重大,你如何保证?”
“闭嘴!要走你走!”宵明对渥丹咆哮一声,在渥丹冷冷的目光中,转身翻出了空白的兽皮。
渥丹怒目圆睁,扬起手砸向他脑后。
待宵明悠悠转醒,回过神来一看四周,知道自己出了旋枢殿,顿时疯了一样站起身来,向风蚀城堡中央的平台跑去,口中含混不清的呼喊着什么。
虚弱的安定正帮着渥丹将兽皮牢牢绑在沙漠象的背上,渥丹朗声道:“你想好了,内外时空有异,如果你运气不好,进去顷刻就会丧命,即便你能活着出旋枢殿,没有沙漠象你也会死在荒漠中,再多的奥秘都会随你一起被掩埋。”
宵明蓦地停下脚步,从肩膀的激烈起伏能看出他的愤怒与不甘,渥丹并不理会,拍了拍沙漠象的鼻子,转身向风蚀城堡外走去。
整个沙海都是赤望族的疆土,绍莽治族有方,早将兵卒分散在沙海各处,以便对全境情况了如指掌,渥丹一行人碰到第一个人就是值守的兵卒,随后在沿途值守的护送下十分顺利的到达沙漠中部,赤望族首领绍莽的大帐建在这里。
听到账前兵卒来报,绍莽起身一个箭步踏出账外,看到风尘仆仆的二人,激动的迎了上去。
二人行过礼,亲卫队年轻力壮的兵卒上前从沙漠象背上卸下兽皮,小心翼翼搬回账中,绍莽命人取来好酒接风,渥丹一言不发端起碗饮尽,碗落在沙地上,她抽出刺束闭眼转身刺去,沙漠象一声哀嚎,自脖颈处喷洒出鲜红的血液,跌跌撞撞退了几步,最终无力的倒在地上。
周围所有人呆立当场,还没来得及反应,晴空中一声惊雷劈下,地面剧烈震颤,仿佛末日一般,族人在震耳雷声中捂着头趴在地上,吓的尖叫连连。
片刻后雷声停止,震颤消失,沙海中恢复了平静,过了许久人们才慢慢站起身来,惊慌失措一脸茫然。
“它是上古神兽沙漠象,它的死会引发创世神之怒,降下雷震。”渥丹跪在沙漠象身旁轻抚着它的长鼻,眼中含满泪水,“这是我在旋枢殿中看到的,此番我二人前往沙漠东北寻旋枢殿,抄录回的东西能解释沙海万物,更有外界之门的开启方法,此事终有一天会世人皆知,若有人生出觊觎之心纷纷前往,沙海将再无宁日,更何况旋枢殿中的东西是六族精魂,外泄定会引起仙境六族动荡,如今沙漠象已死,没有人能再到达旋枢殿了。”
亲卫军甚至绍莽,都从未见过行者这番模样,他整个人暴跳如雷,牙呲欲裂,若不是亲卫军死死拦着,几乎要冲过去将对面渥丹撕碎。“觉得自己很伟大,很高尚是吧!愚蠢!短视!那里的东西能让赤望快速强大,能使族人受益!”他咆哮不止。
渥丹缓缓起身:“我不经同意擅自斩杀上古神兽沙漠象,请首领降罪,我族人在这荒漠生存千年,经历战乱和苦难,仍能统一全境并连通外界,正说明了这里的生命无一例外都有着顽强的特质,我们虽有旋枢殿这样得天独厚的神迹,但仍应凭借自己的力量让赤望辉煌。”
绍莽看着眼前一切,叹气道:“两位都是赤望族的栋梁,如今意见相左,激发这么严重的矛盾,实在不是我想看到的,正如两位所言,赤望是初生的一族,对外界一无所知,既然谁都不能断言未来,我们应携手走下去才是。”
“我会继续寻找仙境奥秘,总有一天证明你是错的!”绍莽恨恨的瞪了眼渥丹,拂袖而去。
大帐前的人群渐渐散去,渥丹立在沙海中,仰头看去,落日后的星光格外清晰明亮,银河在头顶缓缓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