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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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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在百年前也算中原地区的世家旺族,前朝衣冠南渡后,因天下时局动荡没落下来,之后为避战乱迁到蜀地转为农工。
沧海桑田,世道变迁!岁月流转上百年,虽风貌大异,但这不代表姜氏的传承底蕴就完全断了。
姜采平在家中颇为受宠,人又聪慧,小时候跟着长兄断文识字,少学过四书五经,并不是目不识丁的无知村姑。一听那人的说法,她心里就有种警惕,一时竟不敢有所动作。
“怎么?反悔了?”
“不是,是……嗯……我……”
姜采平到底只是个没经什么世事的小姑娘,还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在剧烈惊吓尚未平复的慌乱中被人一眼窥破想法,害怕多出了难堪,下意识否认后便磕磕巴巴的不知该怎么圆这话。
那人显然是看穿是这一点的,但他并未因此有恼怒之象,反而发出了一声轻笑:
“放心,我既应承留你性命,自然不会言而无信。我要你办的事情并不容易,若没有这宫灯引路你去不了,这滴血为契是为了让你能够将它带出去。”
幽幽的话语,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之意,听起来很合理,但姜采平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这盏琉璃宫灯是法器,遇险护主,可保你平安。”
伴随着这句话,姜采平发现琉璃灯的光线黯淡了一些,而与此同时,石棺的棺口有暗影滑出,向她的方向游移过来。她顿时一个激灵,往后爬着退了两步,终于看清那是一些褐色的丝状物。看那争先恐后的架势,像极了蠕动的线虫一般,十分骇人。
姜采平被眼前所见吓得寒毛直竖,一想到将自己拖下来和刚才缠着自己的就是这些东西,一时脸白如纸,本能的又想惊叫。
这时,琉璃灯光线乍亮,昏黄的光影中竟然透出了青影。而同时,那些线虫一样的丝状物如逢大敌般纷纷退去,看得姜采平目瞪口呆,一时也不知这石棺中人的话到底值不值得相信。
“你看,你根本没得选,照我的话去做,或许你还有一线活命的机会。但如果你想反悔的话,哼……”
男人的语调再次急转直下,染满了无限的冷意。明明那么好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一句不让人毛骨悚然。
姜采平别无他法,只能爬起来慢慢挪到琉璃灯旁边。犹豫再三之后,按男人的说法,将自己刚刚被甩出来时被石块划破,还在渗血的手凑到了灯芯处。
随着血液滴入,琉璃灯青光大盛,竟有些刺眼。她偏过头避免直视强光,这一偏却借着强光看清了石棺中人,竟然是个玉带金冠,模样十分年轻的俊秀男子。
单从面相装扮来看,对方身上有种特别的贵气,似乎是个身份十分贵重之人。他双眼紧闭,容貌上乘,只是惨白的脸色在青光照印下显得阴气森森,让姜采平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转回去不敢再看一眼。
老天,莫非他是个僵尸?
但,僵尸会说话吗?
一想到自己刚才竟然趴在一只僵尸身上,姜采平心中就跟塞了棉花一样堵得难受。
此时琉璃灯的青光已经渐渐趋于平淡,恢复成了最初的昏黄光线。跟刚才比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姜采平却总觉得经历刚才的……仪式。没错,就像某种仪式!这之后,导致自己身上少了什么似的。具体她也说不出来,是一种很朦胧、很微妙的感觉。
这一刻,她不禁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惊惶的后退了几步瞪着那盏灯,难以言表心中那种强烈的后悔。
棺中在静默了这阵之后,突然传来低沉的笑声,开始很轻,后来越来越洪亮,甚至带上了明显的得意。于此,姜采平心头一紧。而接着,棺中人落井下石般,竟然顺势说出了残忍的事实。
“血约已成,汝即奉吾为主,不得违逆。然则受尽幽冥鬼火灼灭天魂之痛,永世不入轮回。”
永世……不入轮回?
姜采平退了两步,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为这句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说一死百了,其实还没那么可怕。但,永世不入轮回,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那是最诛心最恶毒的诅咒啊!
“你,你是谁?我们无冤无仇,你干嘛要这样对我?”
棺中漠然无声,没有回答她的意思,良久才哼笑一声。
“你有质问我的本钱吗?”
“这……你一直在诓我?”
棺中人不答,再次冷冷的笑了一声。
姜采平感觉自己身上泄了一股气,这一刻竟然产生了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她闭上双眼,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对方其实一开始就没打算杀她,而是在炼一颗棋子,一颗可以完全遵照他的命令去完成任务,并且不能产生异心的棋子。
“你已自签血约,交出天魂,想赎回你的天魂,就要乖乖听话,你叫什么名字?”
姜采平缓缓睁开眼睛,泪光模糊了她清澈的双眼,一时竟是满目的灰败之色,泪水顺着纤长的睫毛从脸颊滑落。
如棺中人所言,任凭她如何恼恨与抗拒,她已落入圈套,此刻只能对他言听计从,尚有一丝求存的可能。
“我叫姜采平。”
“姜采平?呵,名字还不错!听好了,南山第二峰西北面的断崖下有棵半身树,树高九丈九,离地约五丈二的树干中有一颗嵌树石,你去替我取来。”
姜采平勉力撑起身体,感觉自己的手脚甚为不协调,努力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她站好之后,又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全了自己的感知。用力抹掉脸上泪痕,用微弱的声音道了声是,默默走过去拿起了宫灯提竿。
“采平斗胆,尊请主上名讳。”
对主上这个称谓,姜采平叫得有些拗口。事已至此,既然还能活着,她就该识时务。
对于她的隐晦探问,使得棺中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少顷才阴恻恻的来了一句。
“少点好奇心,会活得久一点。”
姜采平脸上一白,不敢再问,连忙将琉璃宫灯提起来。
出口就在祭台下,琉璃宫灯离台后,祭台即刻自动分开,打开了台下的石阶甬道。
她怯怯的行至甬道口,望着漆黑一片的甬道忍不住冷颤连连,原本稍微淡化的恐惧再次涌了上来。微微的慌乱下,她一抬头看见前方的石棺,又生出了勇气与恐惧对抗,终是毅然走下了石阶甬道。
在琉璃宫灯的微光照耀下,姜采平用力掐着自己的痛肉集中注意力,努力排除杂念去揣测沿途甬道壁画上所记录的信息。
她学识有限,只大概看出这应该是前朝乱世中某位高官大将的墓。墓主善兵,壁画基本都是些战争场面。至于其他的,她就看不出什么了。
待她从山间石缝中爬出,日头正高,而她进山之时同样是这个时辰。这就是说,她在古墓中至少待了一天一夜。
姜采平坐在凸出的大石包上,看着疏影摇曳的琉璃宫灯出神。
古墓中的一切恍然如梦,若非带着这盏灯,她会真的以为就是一场噩梦。现在她的脑中一片混乱,什么都不清楚,但又理清楚。
人嘛!但求个死也死得明明白白。
姜采平将这一天的遭遇从头到尾的想了一遍,理出了一些思路。
那棺中人,会是壁画上的那位将军吗?
如果是,前朝乱世距今已百年有余,人绝没有这么长的寿命。如此的话,那弱冠之龄的棺中人必然已非活人。
但如果不是,他又是什么人?何以会在那古墓石棺中?
不管是不是,明显他正被某种东西或者力量制约着,无法自己移动,甚至无法跨越石棺所在的北山范围。所以他才用了一个圈套,骗自己成为他的奴仆,替他去南山取他所需之物。
姜采平心绪难平,这种情形,像极了话本里描绘的……对,封印!
举凡封印,封的都是不该出现在人世间的存在,所以那棺中人也不该出来喽?
那自己该按照他的吩咐,去南山取那件东西吗?如果真的取到了,并交给了他,会发生什么事?
思及于此,姜采平一时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除了这些,她还想知道兄长究竟去了哪里?明显姜彬没有如她一般被抓进古墓,也就意味着姜彬还在内山里。
这么几天了,也不知道兄长是否安然无恙?
姜采平不再想回家的事,遭遇了这么匪夷所思的险恶之后,她的心境反复崩溃,整个人都有点神经质了。只觉得万一她回去,将什么邪祟恶煞带到村里家中,危害到其他亲人怎么办?这样一想,她哪里还敢回家?加之她进山的初衷是为了找寻姜彬,在没有任何结果的情况下,她不愿放弃。
思来想去,姜采平决定按棺中人的提点穿越北山,前往南山,沿途继续寻找姜彬。
于是,她先回了苍月山,在她跟姜彬常玩的岩洞边留下了绝笔书,又向着家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提上琉璃灯,头也不回的朝着南山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