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花开》颜若曦

2、第 2 章

　　R市北郊因其风景优美环境雅致而吸引了不少本市游客周末前去游玩，因此在那里有不少的宾馆。这些宾馆之中，又以临着锦绣湖边建造的宾馆生意最好，发生命案的湖边宾馆就是其中之一。
　　待众人赶到案发地点，已有巡警封锁了现场，尸体在207号房间，普通的单人间，从窗户就可以看到锦绣湖的风景。死者为女性，身着一身颇为性感的真丝睡衣，仰躺在床上，房中凌乱，显然是有人翻动过的痕迹。
　　清田看着房中凌乱的景象说道：“应该是入室抢劫杀人吧？看这屋子乱得……”
　　“不对！”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流川和三井都是一愣，流川看了看站在尸体旁边带着手套的三井，轻哼一声，闭了嘴。
　　三井将死者的手举起来，向清田示意一下，接着说：“如果真的是为财，那死者手上戴着的这枚钻戒为什么凶手没有抢走，还依然戴在她身上？这枚戒指上的钻石这么大，我相信凶手不会看不见的！而且，你们看她的手，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都被削掉了，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宫城听三井这么说，凑过去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三井脸上不再有那种懒散的表情，看着尸体沉吟着说：“看样子，死者年龄应该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面部淤血肿胀，略呈青紫色，应该是被人勒死的。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和尸斑的生成情况来看，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这段时间。”
　　流川侧目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一丝惊异闪过。
　　清田则不服气的说：“凶手本来是打算来偷东西，结果被主人发现，惊慌中失手将主人杀死，然后拿了值钱的东西仓惶而逃，在他杀人之后极度慌乱之下，没有注意到死者手上戴着的戒指，也是有可能的嘛！”
　　流川冷冷接口道：“如果他真的十分慌张，连钻戒都没有时间摘，又怎么可能有时间削掉死者的指甲？”
　　三井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流川你有什么看法？”
　　他这一声“流川”喊得十分自然，流川微微一愣，看见他脸上没有那种懒洋洋的笑容，而是一脸十分认真的表情，不由答道：“看房中情形，应该是凶手杀人之后故意布置成抢劫杀人的样子，或者是为了找某样东西；至于手指甲，我觉得也许是凶手在杀人时被死者抓到了皮肤，害怕在死者指缝中留下自己的皮肤纤维，这才将指甲削下的。”
　　三井道：“跟我想得一样……”
　　正在此时，藤真花形带着人匆匆赶来，看见流川，藤真微一点头，问道：“小枫，有没有什么发现？”
　　流川摇头道：“只有一些初步的推断，你们先勘测现场吧。”
　　这时候三井看着藤真笑着说：“藤真，眼睛里只有你的宝贝弟弟了吗？”
　　藤真抬头看见三井，微微一愣：“三井？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井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今天到任第一天！”
　　藤真笑道：“等忙完了找你吃饭，我们先干活了。”说完他指挥着手底下的长谷川，永野高野现场采集指纹，搜集物证等，花形则是走到尸体旁边做尸检。
　　三井转头对越野说：“越野，你和福田去前台确定一下死者身份，以及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宾馆，自己来的还是同别人一起来的；阿神，你和清田去找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详细询问一下发现尸体时的具体情况；流川小宫彩子，我们在房中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几人点头分别行事，在房中又仔细看了看之后，三井走到初步检验完毕的花形身边问道：“怎么样？”
　　花形用手背推了推眼镜，然后指着死者说：“看死者的样子很年轻，应该只有二十多岁，脸上有淤血浮肿，眼结膜及口腔黏膜可见淤点性出血，舌尖微露于齿列之外，有咬伤的痕迹，初步断定，是窒息死亡。死者颈部有淤痕，但是痕迹并不是很清晰的一条线，而是好几条较粗而且散乱的痕迹，因此我判断，死者是被人扼死而非绳索类东西勒死的。尸体已经完全僵硬，证明死者最少死亡了十个小时以上，再从尸斑的形成来看，案发时间应该在昨晚的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其他的具体情况，还要等我回去之后进一步检查完尸体再说。”
　　三井点头，还没说话，门口已传来一声惊叹：“头儿，你说的竟然跟法医说得基本上一样，也太厉害了吧！”
　　三井转头一看，清田他们已经回来了，正好听见花形的分析，不由一下子对三井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声“头儿”脱口而出。
　　三井咧嘴一笑，拍拍清田的肩膀：“情况问得怎么样？”
　　阿神答道：“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这里的服务员，上午例行打扫的时候，敲了好几声门都没有应答，服务员想着可能是客人出去玩了，就自己开了门准备打扫房间，却没想到看见人死在了里面。”
　　三井点头，问越野：“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越野拿着记事本，答道：“只知道她在前台登记的名字叫早野阳子，根据身份证号来看，应该是本市人。她是昨天傍晚入住的，一个人，而且没人看见有可疑的人出入她的房间。”
　　“有监控录像吗？调出来看看。”
　　“没有，据说这种休闲度假的小宾馆就是以此为卖点的，到了周末，还有一些名人到这儿来度假呢，而且很多偷情的人也多半会选择这样一个又有情调又没有监控的地方。”
　　“偷情？”三井脸上浮现出一个痞痞的笑，“你们还别说，在这样的晚上，这么个美女孤身一人跑到这么有情调的地方来，若是说不是在等情人，还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啊。”
　　流川在他身后听得眉头一皱，彩子一拉三井：“三井学长，说什么呢？”
　　三井嘿嘿一笑，说道：“这里的现场工作交给鉴证科和法医吧，我们先回局里，确定死者具体身份，然后再展开调查。”
　　一行人回到局里，直奔人事科调出早野阳子的资料：早野阳子，女，24岁，已婚，恒都医药公司销售部经理。其丈夫和她在同一个公司任职。
　　三井看着早野阳子的资料说道：“彩子，小宫，越野，福田你们去这个恒都医药公司分别了解一下早野阳子平时为人的情况，看看公司里有没有人与她结怨，尽量多找一些人了解情况。彩子，跟公司里的女同事聊聊她感情方面的八卦，我总觉得她不可自己一个人去宾馆；阿神，你和清田晚一点去带她的家人来认尸；流川，你去看看花形那边进一步检查尸体有没有结果了，我去鉴证科找藤真看看他们发现什么别的线索没有。”
　　各人答应了一声，分头行动。
　　三井到了鉴证科，推开门，正看见藤真手上拿着一个红酒杯仔细端详着，他凑过去看了看，问道：“看什么呢？有线索了吗？”
　　藤真“嗯”一声，放下酒杯：“房中东西很杂乱，经过我们提炼分析，有价值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说着他指了指桌上摊开放着的一堆东西，“死者带过来的手袋和钱包有明显的被人翻动的痕迹，钱包里的现金全都不见了，但是身份证还在。而且我们没有在房中找到死者的手机。房间里除了死者的指纹之外，还有很多不同的，极为杂乱的指纹，大概是因为这是有很多人住过的宾馆房间，只是这些指纹如果要分别一一提取辨认，会非常麻烦而且要花大量的时间，所以你最好先确定嫌疑人的名单，再让我们进行比对。”
　　三井点头，藤真接着说：“房中发现一瓶开过封的红酒，一只酒杯，上面只有死者一个人的指纹，而且酒杯上的唇印也证实是死者用过的。”
　　三井指着藤真刚才看的酒杯说：“是这只酒杯吗？”
　　藤真摇头：“这只酒杯是我在酒柜中发现的，上面没有任何人的指纹和痕迹。”
　　三井勾起嘴角，冲着藤真邪邪笑道：“藤真你不会告诉我你把这只酒杯拿回来只是因为你的个人兴趣吧？”
　　藤真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三井冲着他的侧脸做个鬼脸，道：“那你说这只酒杯有什么特别？”
　　藤真微蹙着眉说：“桌上的酒瓶和酒杯都放在比较醒目的地方，一眼就能发现。酒柜中还放着七只备用的酒杯，其余的六只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一只，”藤真拿起手边的杯子，“我在检查的时候发现倒扣着的杯子下面有一圈半干的水渍，很显然是新用过然后被洗干净后再放进去的，所以我怀疑，昨天晚上，早野阳子并非一人在房中喝酒，而是跟外另一个人在一起！”
　　三井急着问道：“还有呢？”
　　藤真看着他急切的样子，没好气的说：“就这些，这么短的时间，你还想要什么？”
　　三井嘿嘿一笑道：“也是，那我先走了，有什么发现再打给我！”
　　在三井找藤真的同一时间，流川亦到了解剖室看花形解剖分析尸体情况。花形一边拿着手术用刀，一边说道：“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死亡时间应该在昨晚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确系被人用手扼死，尸体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在死者的胃部残留有尚未完全消化的牛排和红酒，很显然死者昨天晚上享用了一顿美餐。”
　　流川一边听着一边在记事本上做了些简单的记录，然后问：“还有别的吗？”
　　花形答道：“死者身上没有多余的伤痕，在死前应该没有被虐待过——只是还有一点奇怪……”
　　“什么？”
　　“凶手削去死者手指甲的手法非常的干净利索，刀口很整洁，不像是在慌乱的情况下做的一样。”
　　流川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说着他转身往外走，花形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张口叫道：“流川！”
　　流川脚步一顿，转头疑惑的看着他。花形看着他漆黑晶亮的眼睛，一时间有点心慌，却还是带着犹豫的说：“仙道的事，我们都很难过……”
　　流川眼神一冷，淡淡的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花形低下头道：“我知道这时候不应该跟你说这个，但是我想藤真肯定没有告诉你这事……”
　　听见花形提到藤真，流川皱了皱眉道：“什么事？”
　　花形说：“本来这次厅里有两个去美国进修的名额，给了我和藤真，这次机会非常难得，我们也都十分期待。但是仙道的事情之后，藤真却写了报告，说是因为私人原因不能参加这次进修，让厅里换人……”看着流川渐渐沉下去的脸，花形住了口。
　　流川站了片刻，问道：“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
　　花形急忙答道：“上面一直都比较重视藤真，将报告打回来，让他慎重考虑之后再做决定，现在还有机会的！”
　　流川点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说着转身而去。
　　等流川回到组里，发现彩子她们已经回来，正说着此去恒都医药公司发现的情况：“据我们现在探听到的情况来看，这个早野阳子在公司里为人十分嚣张，挺遭人讨厌的。但是因为她和总经理石田智辉有一腿，因此公司里的人也不敢得罪她。而她的丈夫早野健一生性比较软弱，为了保住饭碗，明知道老婆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也不敢怎么样，只能忍气吞声，这样的男人可真够窝囊的，也难怪这个早野阳子要红杏出墙了。”
　　宫城一听彩子这么说，立刻贴上去表白道：“彩子你放心，我绝不会这么窝囊的！”
　　彩子瞪他一眼：“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窝不窝囊跟我有什么关系！”
　　宫城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三井沉吟着说：“那这个早野健一身上的嫌疑很重了？”
　　越野道：“还有石田智辉也有杀人动机。”
　　“为什么？他们既然是情人关系，按理说这个石田智辉应该不是凶手才对。”
　　彩子看看表，故意卖关子说：“这都忙了半天了，头儿是不是该先请咱们吃顿饭，解决温饱问题，然后再讨论工作啊？”
　　彩子话一出口，立刻得到宫城越野福田的附和，三井摇着头笑道：“叫外卖吧，边吃边说，阿神清田他们带死者丈夫去认尸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清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回来了回来了，”说着和阿神两人走了进来，“这个早野健一，如果他真的是凶手，那他可以去参选奥斯卡最佳男演员了，一见到他老婆的尸体，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我跟阿神劝了半天才劝住。你说一个长年被老婆戴着绿帽子的男人，不是应该恨他老婆，见到她死了，应该高兴才对吗？”
　　彩子狠狠瞪了清田一眼，说道：“就不兴这世上有一个两个痴情到死的男人了？”
　　清田被彩子一瞪，身体往后缩了缩，低声咕哝道：“什么痴情到死，我看是精神有问题才对！”
　　只是他的声音虽然低，彩子却是听得一清二楚，提高声音道：“清田信长你说什么？”
　　清田急忙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女王发怒了，我哪敢再说什么啊……”
　　一句话将彩子逗得一笑，随后进来的阿神将清田往边上一拉，对着流川说：“流川，会客室好像有人找你，传达室的人让我们给你带个话。”
　　流川疑惑的看了看阿神，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会客室中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眉清目秀的少年，看见流川进来，慌忙站了起来，朝着流川鞠了一躬：“流川学长好！”
　　流川微蹙着眉看着他：“你是谁？你找我什么事？”
　　少年看流川并不认得自己，原本期待的眼神黯了黯，低声说道：“原来你不认得我，”说着抬眼看着流川，接着道，“那天情形那么混乱，你整个注意力都在仙道警官身上，不认得我也是应该的……”
　　流川听他这么说，脸色渐渐沉下来，却仍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少年看流川的样子，知道他已猜出自己是谁，再次鞠躬道：“我是水泽一郎，S大计算机系大一学生。……仙道警官因为救我而牺牲，我真的很抱歉，我来找过你好几次，你都不在……”
　　流川听他提到仙道，心中一阵刺痛，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冷冷的说：“你若是来道歉的，我知道了，你走吧。”
　　水泽看他要走，急忙喊住他：“流川学长！等一等！”
　　流川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我不是你的学长，你可以叫我警官。还有什么事？”
　　水泽坚持的说：“你是我的学长，我查过你的资料了，你毕业的学校富丘中学和湘北高中，都是我的母校，虽然我们没有同时在学校念过书，但算起来你确实是我的学长！”
　　流川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水泽迎着他的目光，极为坚定的说：“我知道你和仙道警官是恋人，……我的命是仙道警官救的，我来是想要告诉你，我会代替仙道警官守护你一辈子！”
　　流川怔住，连门外偷偷跟着流川过来偷听的以彩子为首的重案组众人都一起愣住，没想到从这个看上去柔弱秀气的少年口中居然能听到这么劲爆的话。
　　愣了足足有一分钟，流川回过神来，看着水泽冷冷道：“我不需要任何人守护，你以后也不用来了！”
　　水泽看着他说道：“你要不要是你的事，我做不做是我自己的决定！”
　　流川盯着水泽，黑曜石一般的眸中隐现的怒意和寒气让水泽心中一颤，只听他低声怒道：“你永远都不可能代替仙道彰，谁都不能！”说着他再也不看水泽，转身摔门而去。
　　水泽愣在当场，过了好半晌，方才喃喃低语道：“我说错了，我不想代替他的，也从来没有这么奢望过，我只是想守着你，仅此而已……”说着他闭上眼睛，当日仙道死后，那个抱着仙道身体，疯狂的亲吻着他逐渐冰冷嘴唇的流川再一次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让十八岁的他，第一次深刻而震撼的体会到什么叫做极度的绝望什么叫做极致的爱情。这一个月以来，在无数个夜里的辗转反侧中，他终于非常清楚的意识到，虽然他感激仙道舍身救了他的性命，但在他骨子里深深烙下的，却是仙道身边那个浑身都沾着仙道的鲜血，紧抱着仙道的身体不肯放手，凄艳悲哀到极点的漆黑双眼的主人，那个叫做流川枫的，仙道至死都一直唤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