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堕魔》寻煦

7、陪我万劫不复

　　讯风宗外布有一层新设置的结界，时依抬手按在红色屏障上，它认得来人，主动让开一道容人进出的裂缝。
　　时依踏入仙府内，目光所及是散了一地的死人，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倒在地上，飞溅在屋宇树林的血液尚且新鲜。
　　一路走来竟没有看到一个站着的活人，只有脚下几百具尸体，静谧夜色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好似一座新炼出来的坟场。
　　越是往里面走，时依脸色越沉。
　　在一夜之间将偌大宗门屠杀的不留活口，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对方故意拿走他的剑，引他循着剑气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他看讯风宗的惨状？
　　登上台阶到了主殿前，开阔的广场上，隐约传出刀剑相击声和嘶吼怒喊声。
　　大殿屋顶上，晦暗月色下，奚夜盘腿而坐，一只手撑着下巴，墨发与红袖在夜风中猎猎飞舞，一面观看底下的比试，一面啃着两枚来的路上随手摘的野果。
　　广场中，三十余人分成两拨站在两边，一个一个上前，与对面的人展开殊死搏斗。
　　他们身上道袍破破烂烂，依稀可以认出是讯风宗弟子服，只不过在长时间的厮杀中，早被鲜血和汗水染的变了色。
　　一个人将对面那人头颅砍下，他成了这回比拼的幸存者，同门师弟的血洒了他半身，脸上浑然没有什么获胜的喜色，战战兢兢往大堂屋顶上望了一眼，折回去稍作休息等待下一次厮杀。
　　时依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具无头尸身倒下，在第二对弟子走上前，剑刃相击开始打斗时，他捡起脚边一具尸体手里的灵剑，反手一掷，精准无误的将相撞的两把剑格挡开。
　　灵剑脱手，两名缠斗的弟子也后退几步分了开来。
　　时依抬头看向奚夜，对方见他出手，咬了两口野果，勾唇朝他笑了一下，完全不觉得自己布下的这场杀人游戏有多残忍。
　　时依道，“你把我引到这里，就是为了看你是怎么折磨别人的？”
　　隔着满地尸体，隔着不人不鬼的三十余名弟子，奚夜高声回答他，“自然不是让师兄看看而已，我想要师兄陪我一起玩。”
　　他手上一动，一把清亮灵剑飞向时依。对方顺手接住，却见凝冰剑剑锋光可鉴人不染鲜血，好似奚夜没有用它杀过人，只是被带过来转了一圈而已。
　　奚夜又咬了一口野果，嘴角带着轻笑，仿佛只是一个贪玩少年，说出的话，却让三十名弟子悚然变色。
　　“师兄，你帮我杀了这三十个人吧。”
　　时依看向那群讯风宗弟子，奚夜话音一落，他们一个个面如菜色，甚至有几个腿软跪在了地上。
　　时依将凝冰剑负在身后，冷冷道，“你疯了？”
　　奚夜笑道，“我就知道师兄不肯。过去十多年，你这双手除魔卫道匡扶正义，还从来没有染上过无辜者的鲜血吧？既然师兄不肯动手，那我只好让他们动手了。”
　　一枚野果还没被咬过，被他拿在手里抛着玩儿，对下面那群人道，“你们不用互相厮杀了，只要今晚能取了这白衣人性命，我就放你们所有人离开。”
　　时依难以相信对方会这么说，沉声低喝，带了点怒气，“奚夜！”
　　三十余人如同濒死求存的恶狼，立马抖开手里的剑朝时依冲过来，他们毕竟人多，将时依缠的脱不开身。
　　对方几十人招招狠毒奔着要害，时依却要注意下手轻重，不愿误杀了无辜者，剑剑保守施展不开，被这群人拖的够呛。
　　奚夜饶有兴味的观看战局，手指点着下巴，懒懒道，“师兄，出手啊。这些小角色，你一剑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搞定了，为什么非要像这样浪费时间？”
　　时依挡开身侧几人剑锋，分神瞥了屋顶上那人一眼，“你何必这么逼我？”
　　奚夜笑道，“我只是想帮师兄认清现实。一个亡命之徒，一个半妖之身，我们都是修仙界那些正派人士眼中的异类。师兄，你应该和我站在一起，而不是忍受那些修士的指指点点。”
　　时依冷笑，看过来的目光带了些轻蔑，还有几分失望，“你希望我像你一样，视别人的性命如同草芥，被仇恨蒙蔽双眼，把杀人当成游戏吗？”
　　他问，“如此冷血，还能算是一个人吗？”
　　奚夜挑眉，淡淡道，“我们本来就不是人啊！我们是妖。师兄何必用人族的道义自居呢？”
　　时依道，“修仙者，秉承天道扶危济困，就算不用一身本事去救人，也不该用它去害人。这世上有一个奚夜就够了，我不会像你那样被杀欲驱使，最后落得自甘堕落孤立无援的境地。”
　　时依分神说话，一时不察被几名弟子砍伤手臂，身上一僵，又是几道剑锋劈头盖脸挥下来。
　　奚夜脸色骤变，飞身而下揽住时依，妖气向四周爆裂开，里三层外三层弟子被震得后退几步。
　　时依右手中了三剑，伤口很深，冒出的鲜血染红白衣，看上去格外瘆人。
　　奚夜越看目光越冷，手腕一垂，鸣凰剑自袖中飞出，红光闪向身后，鲜血四溅惨叫连连。
　　他没往后看一眼，只是一只手扣住时依下巴，被对方毫不客气的挣开，唯余指尖一抹血迹留在白腻的下巴上。
　　奚夜轻叹，神色渐渐缓和，“师兄，你总是这么不听话。”
　　时依面色复杂的看着他，受伤的手臂还被对方握在手里，“奚夜，到此为止吧，你该回头了。”
　　奚夜道，“师兄觉得，我还有回头的余地么？”
　　时依道，“只要你认错，师尊必定会竭力保你，就算逃不开惩罚，至少可以留你一命。你也不用与整个修仙界为敌，这样真的太危险、太孤独了。”
　　奚夜笑道，“师兄怎么这么天真啊？我接连灭掉三个有名有姓的宗门，修仙界早已与我不共戴天。若是现在认错，别说司空青了，就算整个乾焰宗合力保我，都保不住的。而且，我从来不觉得我做的这些事是错的，为什么要我向他们认错、受他们惩罚？”
　　时依紧紧握住他一只手，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声音微颤，“奚夜……”
　　奚夜反手捉住他的手腕，带到唇下，低头留下一记克制的轻吻，“不过，师兄有一点说对了。”
　　“一个人待在皓阙泽，应对整个修仙界的唾骂和围攻，的确是太孤独、太孤独了。”
　　“所以，师兄过来陪我好吗？”奚夜抬手，将他鬓边一缕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双目荡漾着比月光更加柔软的期待，“陪我自甘堕落，陪我万劫不复。”
　　时依面色转冷，挥开他的手，后退两步，“你入魔太深，已经疯了。”
　　“……或许是吧。”
　　奚夜转身，那群弟子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已经成了了无生气的死人。只有一个幸存者坐在尸堆里面，鲜血淋了满脸满身，被鸣凰剑看守住，浑身瑟缩不敢动弹。
　　他上前几步，俯身在那名弟子肩上拍了一掌，妖气从手心灌入对方身体，奚夜轻声道，“杀了他，你就能活。”
　　有强大的妖力加持，那弟子体内灵力暴涨数十倍，被凤凰之力的嗜血感染，双目爆红提剑往时依刺去。
　　时依看着那道血红的背影，闪身避开攻击，沉声又唤了他一次，“奚夜。”
　　奚夜回头，唇角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调笑，“既然师兄不肯自己走过来，那就只能由我来帮你一把了。不过，无论要用多久，你注定是要站在我身边的。”
　　那弟子如今一人的力量，比方才三十人加起来还要强的多。时依仅仅防御完全扛不了多久，只能在还手时注意分寸，一面飞速思考要怎么样让对方停下攻击。
　　奚夜抬头，手腕一翻，半空中悬挂的结界闪出一道红光，然后消失不见。
　　他在讯风宗展开屠杀的时候，早有弟子放出了烟火讯号。各大宗门认得这是讯风宗的标志，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只不过慢了时依一脚，又被奚夜设下的屏障挡在外面。
　　如今屏障被撤下，围堵在外面的七.八家宗门大喜过望，整队率领弟子冲进仙府，准备跟奚夜展开一场厮杀。
　　众人看见仙府里面宛如坟场，全是死相各异的尸体，纷纷头皮发麻脊背寒凉，更有年纪小的弟子没忍住当场发起了吐。
　　打着各色旗帜的宗门赶到大堂前，原本还有些喧闹的队伍突然噤声，所有人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一幕。
　　广场上，奚夜抱着鸣凰剑站在旁边，意兴正浓注视中间两人。
　　一白衣男子手持冷色灵剑，洞穿讯风宗弟子身体，那弟子痉挛几下，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咽了气。
　　奚夜挑眉，示意白衣男子往后面看，那人缓缓转过头，仙人一样出尘的脸，只不过眉峰鼻梁溅满鲜血。
　　死一般的寂静中，有认识的人高声道，“我见过他！他是乾焰门的时道长！他是时依！”
　　此话一出，如一滴水掉进油锅，众人山呼海啸般沸腾哗然。
　　时依抽出灵剑，一股寒凉自脚底漫出，顺着脊椎攀缘而上，残酷的绞住心脏。
　　不是的，他方才已经尽量留对方性命，但这名弟子对着他不要命的攻击，若不还手，那么死的就会是他了。
　　又有人查看了周围尸体，大喊道，“这些尸体上的剑伤细而窄，与寻常灵剑尺寸不同！你们看，就是时依手上那把剑！”
　　“恐怕讯风宗上下几百号人，就是时依和奚夜联手杀死的！”
　　“真是狼狈为奸！早说他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大家上啊！拿下奚夜和这个修仙界叛徒！”
　　一只手搭在时依肩上，神经紧绷之下，时依竟下意识颤了颤。
　　奚夜从身后凑近他，几乎将他搂进怀里的姿势，脸上仍然带着那股罪恶的轻笑，低声在他耳边呢喃，“好像已经解释不清了。除了和我一起成为罪人，你还有什么路可走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