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夏天》醉云里

39、“演讲”

　　许也把花束拆开，三束放在卧室，三束在厨房，三束在客厅。
　　写完作业的许也收好试卷，台灯照在书桌上的无尽夏。每一朵花瓣都像在夜晚迎着月光飞进梦境的精灵。

　　关上台灯，小精灵坐在窗户上晒着月光。

　　20天的暑假很快就结束了。
　　他们正式成为了高三生。

　　徐汇源拖着自己的“尸体”迈进教室，瘫痪到自己的座位上长啸，“为什么暑假过得这么快？感觉昨天才放假，今天又要上课了。”
　　虞祈把笔记本丢进他，懒得理他拿出试卷写。

　　徐汇源见虞祈开学还写试卷，低声蛐蛐了一句，“祈哥，你是妖怪吗？”
　　拿过笔记本，修改自己的错题。

　　范微末转走，考虑到许也的特殊情况，章虹安排了班长张嘉益做许也的新同桌。

　　张嘉益暑假知道自己要成为许也的同桌后，身为一班之长他时刻牢记自己的使命，为了更好的帮助许也，他暑假十几天都在勤学苦练手语。

　　张嘉益，“许也同学，以后多多关照。”努力把手语比得很标准。
　　许也被张嘉益一脸严肃比手语的样子给逗笑，“班长没事，你不用这么紧张。”
　　一脸严肃点头。

　　章虹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走进教室，厚厚的一摞试卷发到讲台上，讲台被震的发出巨响。

　　“高考倒计时已经开始，现在没有时间给你们浪费了。”眼神横扫班级，“成绩条班长来发下去。”
　　同学们都被章虹吓得鸦雀无声，看到那厚厚的试卷内心是绝望的。

　　“把桌面清理干净，开学考。”章虹道，“这节课考生物，学校的开学考后天开始。”

　　全体九班同学：“……”
　　“不是，谁家好人开学第一周都是考试了！”心态崩了。

　　即使心里反抗，现实还是要乖乖接受。
　　很快九班的同学体会到了什么叫高三地狱。不光章虹，剩下的五科科任老师，第一节课都进行了开学考。

　　而且都是当天就出了成绩，成绩下滑的同学当天就被一个个请到办公室单独喝茶。
　　折磨还没有结束，班级开学考刚过去，学校开学考又开始了。

　　肉丨体和灵魂双重折磨。
　　然而还没有结束，开学考一天考完后，星期四北禾九校开学联考开始。
　　开学第一周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开学第一周。”

　　“死”在了课桌上，看到试卷立马就干呕，“我的天啊！现在还没有周末，只有一个月最后一天发一天假，这就是高三吗？”徐汇源万念俱灰的趴在课桌上，脸下压着十几张试卷。

　　从他们这一届起，北禾改变了高三的放假规定，每个月放一天的月假，节假日教务处开会讨论会再决定，进行通知。

　　虞祈平静的把试卷收好，拿起最上面的语文试卷写了起来。
　　“你安静点，班上的同学在休息。”压低声音。

　　阳光从窗户照进，班上的同学都睡成了一片。微风，阳光都放慢了脚步，时间溜走的脚步也慢来下来没有打扰这片刻的安宁。

　　张嘉益醒来揉了一下眼睛，见许也没睡，“许也你不睡吗？”
　　许也笑着摇了一下头。

　　她听不见后学习更加刻苦，她要付出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才能跟上大家的脚步。
　　张嘉益感慨，许也上学期的成绩和虞祈并列第一。开学进行的三场考试，除了九校联考比虞祈低五分，学校的开学考她比虞祈高四分，霸榜全校第一名。

　　她没有骄傲也没有松懈，耳朵有问题听不见，她就花更多时间去学，课件十分钟都不浪费。

　　张嘉益，“上课你提醒我一声。”他不行，他实在是太困了。
　　许也点头，用书把阳光挡住，继续写试卷。

　　开学第一周过去，第二周进行正常上课。高中课程已经在高二全部上完，高三第一学期，进入第一轮复习。

　　高三的时光过的很快，每天都是在试卷的海洋里。
　　八月下旬，高一和高二开学，进行开学典礼。

　　下课铃响起，章虹把粉笔放下，“下课吧。”拿上自己的书，“虞祈，你来一下办公室。”

　　虞祈放下手中的笔，跟着章虹来到办公室。
　　坐下喝了口水：“高一高二已经开学了，学校要进行开学典礼。需要高三文理第一名进行国旗下讲话，鼓励学弟学妹们。”

　　“我们理科班是你，你回去准备一下。大概一千字左右，后天早上就要，你抓紧时间。”说完让虞祈回班级。

　　虞祈站着没动，反问，“第一不是还有许也吗？”
　　章虹批改试卷的手一顿，办公室其他老师也抬起头看向虞祈。

　　“许也的情况特殊……”解释，“本来是打算让你们两人轮流上，但是许也毕竟现在已经不开口说话，主任就取消了。”
　　张旭云也站起来走到虞祈身旁，拍了一下虞祈的肩膀说，“老师们知道你不希望许也被区别对待，但是我们也没办法。”

　　虞祈：“章老师我可以和许也一起上，帮她翻译。”坚定又诚恳，“麻烦你同意让她进行国旗下讲话。”

　　章虹犯难。
　　张旭云还试图劝说虞祈放弃，但是虞祈还是坚持。

　　办公室的空气陷入僵局，其他老师停下手里的工作。静谧的办公桌旁边，说，“章老师要不就让许也上吧，这孩子确实很努力很优秀。”
　　“而且有虞祈同学帮她翻译，也没什么事。”许也这孩子她是真心喜欢的。她说她口语和听力要加强，她立马就去买手机练习，好几次她来学校都看见许也在楼下花坛练习口语发音。

　　吴含姝上完12班的课回办公室正好听到这件事，知晓章虹在为难什么道，“小章，主任那边我去说，许也那孩子你就放心让她上。”

　　主任那关没问题，章虹最终点头同意让许也进行国旗下讲话。

　　虞祈向各位老师道谢：“谢谢各位老师！”
　　章虹：“谢什么，许也是我们的学生。”

　　离开办公室，下午的阳光从楼顶的天台斜照到走廊，整条走廊被洒满了光，通往充满希望的未来。

　　回到教室虞祈走到许也桌位面前，敲了下许也的课桌，“后天，你和我一起进行国旗下的讲话，你回去记得写好稿子。”

　　许也正疑惑虞祈叫自己干嘛。下一秒看完虞祈的手语，惊讶老师们会同意让自己上台讲话，毕竟她现在的情况人尽皆知，“我不能讲话，章老师为什么同意让我上台讲话？”

　　虞祈告诉她原因，“我们两个是并列第一，理应都上台发言。”
　　“我和章老师说我可以帮你翻译，你不用担心别的问题，把发言稿写好就行。”让许也不用担心别的问题。

　　许也点头，告诉虞祈自己会好好写发言稿。
　　张嘉益虽然没有完全看懂两人的手语，但是还是看懂了一大半。敲了一下桌面，让许也看向自己，“许也别担心，你肯定能很好的完成这场的发言的。”

　　许也微笑着朝张嘉益比了谢谢。

　　徐汇源知道许也上台发言后，课间十分钟强撑精神来到许也桌前，“许也你放心上去发言，不要害怕。”
　　“许也，你是最优秀的。”比划加油的手势。

　　许也，“谢谢。”
　　很快班上的同学都知道了许也要上台讲话。

　　张旭云正在讲台上讲题选择题最后一题，许也认真记着笔记，忽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飞来一张纸条到她桌子上。

　　拿起纸条，往四周看了一下没有看见纸条的主人。
　　拆开纸条。

　　“许也后天要前行国旗下讲话你们知道吗？”
　　“知道啊，又不是什么秘密。”
　　“我们班许也同学那么优秀，区区一个国旗下讲话那不是轻轻松松。”
　　“要是别的班的同学说许也坏话怎么办。”

　　虽然他们自己班的同学没有意见，但是难免其他班的同学会……说些不好听的话。

　　“谁敢说，我徐汇源第一个不同意。我上去就是一拳打死他们。”
　　“就是。他们有资格说嘛。考试都考不过我们许也。”
　　“就是，谁敢说。哥们第二个不同意，我和源子一起去教训他们。”

　　看见许也拆开了纸条，9班全体同学都吓到了。
　　不是谁啊，这么不小心把纸条传到许也手里。本来上课传小纸条就够提心吊胆的，现在心直接炸了。

　　心里默默低声斥责不小心把纸条传到许也手上的同学。

　　许也看着纸条上不同字迹的话，心里多股暖流流过。她失去了一扇倾听的门口，却获得了多扇穿过阳光的窗户。
　　她的心里多了无数颗小太阳，比天上的太阳照下的光束还要温暖她的心。

　　下午的阳光正好照在手里的纸条上，纸条上不同字迹的话被阳光晒透。

　　周日下了一场小雨，北禾的暑热消散了点。
　　周一太阳从东方升起，照散了清晨的薄雾。

　　“2021年北禾二中秋季开学典礼。”
　　主持老师：“各班站在指定位置就不要再讲话了，保持安静。开学典礼马上就开始。”

　　高三站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高一，高二。

　　整理好队形，主持老师拿着话筒，“老师们，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台下一片掌声。

　　开学典礼依次进行着流程，升完国旗后是国旗下讲话。
　　主持老师：“下面由高三上学期和开学考文理科的第一名同学给我们进行国旗下讲话。”

　　“希望各位同学向他们学习，保持对学习的热爱，努力学习，考出好成绩。”

　　说完把话筒交给文科班第一名的同学张芃芃。
　　张芃芃向主持老师微微鞠躬双手接过话筒，走到发言台。

　　她身穿蓝白色的校服自信阳光：“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我叫张芃芃，来自高三1班。我的名字取自，我行其野，芃芃其麦。寓意，勇敢的行走属于世界的荒野里，去拥抱那芃芃的麦田。”

　　她的声音干脆，充满信心。站在讲台上身影笔直毫不怯场，“最后希望各位同学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拥有像麦田般金黄的未来。”

　　鞠躬感谢：“我的讲话结束，谢谢大家！”

　　台上掌声响起。
　　张芃芃转身把话筒还给老师。

　　主持老师：“感谢张芃芃的讲话，希望同学们向张芃芃同学学习。”
　　“下面由虞祈同学讲话。”

　　虞祈看了眼许也，走到发言台。
　　接过老师的话筒，他面向台下三千多的同学，身姿挺拔话语自然清澈，“老师们，同学们，大家早上好！我是来自高三9班的虞祈。”
　　“很荣幸今天能站在台上进行讲话。做为一名高三的学生，接下来的一年我将全力以赴，以最好的姿态应战高考。”

　　他站在发言台上，清风吹动他的衣角。她的眼眸里装满了阳光。
　　徐汇源站在台下，不禁感叹他祈哥牛逼。

　　“希望同学们永远不要停下自己的脚步，放弃内心向往的自由。”声音充满希望，“时间是流逝的，它永远在做减法。高中三年，希望同学们抓住所有你能抓住的机会，向未来行走。”

　　“最后，祝所有同学高中三年的青春，不留遗憾。”微微弯腰感谢，“谢谢大家！”

　　台下掌声雷动。虞祈没有转身下台，把话筒还给主持老师，站到一旁。
　　不明所以的同学正疑惑虞祈为什么还不下台的时候，主持老师的声音响起了，“下面请我们最后一位同学发言，她是理科班和虞祈同学并列第一的许也同学。”

　　“许也同学情况特殊，我希望各班保持安静。”微笑警告，“哪个班的同学讲话，解散后就给我留下来围着操场跑三圈。”

　　台下的同学瞬间安静，被老师警告的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可不想往刀口碰，三圈1800米，想想就能跑死在操场上。

　　很快同学们心底的疑惑揭晓，一位长相清新干净的女同学走上讲台，她扎着利落的高马尾，发尾刚到肩膀以下。
　　原本站在一旁的虞祈重新站上发言台，他对着女同学笑了下，笑容和刚才礼貌的笑容完全不一样。

　　站在最前面的同学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眼底都是温柔和鼓励。
　　徐汇源大喊：“许也加油！”
　　接着9班陆陆续续传出给许也的加油声，即使许也不能听见，他们还是在给她加油，因为他们知道，许也会看见他们。

　　许也心脏感受到同学们的加油，看向9班的方向嘴角上扬。
　　她知道，同学们在给自己加油。

　　章虹：“徐汇源显着你了，给我闭嘴。”
　　连忙组织班级秩序：“你们都给我安静。”

　　阳光照在她比划的手上，她自信没有半分胆怯和退缩。笑着面对台下的同学，泰然自若比划着手语。

　　虞祈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许也，在许也比划手语的时候也同步进行着翻译。
　　虞祈：“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三9班的许也，因为一场意外失去了听力，渐渐的也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感谢各位老师在知道我的特殊情况下，仍然同意让我在今天进行国旗下讲话。”
　　朝台下9班面前的章虹比了一个谢谢的手势。

　　“也感谢同学们能听我这场国旗下的讲话。”朝台下的同学们九十度鞠躬。
　　重新抬头时许也看到了同学们鼓掌的动作，那是场声势浩大属于她的掌声。

　　同学们明白为什么虞祈不下台了。

　　“我去，听不见还能考第一。这姐们真厉害！”
　　“别人听不见考第一，我听得见考一百多名。”
　　“和她一比，我好像有学习的动力了。”
　　……
　　“我们学校的老师还挺有人情味，能同意许也学姐发言。行吧，今天我就大发慈悲，不吐糟它了。明天再吐糟。”

　　许也听不见台下的掌声，但是她感受到了清风。

　　许也，“耳朵失去听力的时候，我曾一度想过放弃，绝望。感觉自己的人生毁了，对未来的生活感到迷惘。”
　　虞祈准确翻译着，声音充满了力量。

　　太阳的光照在发言台上，同学们的目光落在许也的手语上。
　　“但是我的朋友们他们鼓励我，告诉我聆听世界的声音还可以靠别的，比如我现在比的手语，还有我的心脏。”右手按住自己的心脏，那里传出有力的跳动。

　　“他们让我重新找到了希望，让我重新有信心面对生活。”手语在阳光上盛着光，“我也在深夜里抱怨过生活对自己不公，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要面对这些，但是现在我不怨了。”

　　露出释怀的笑容，“人生有得有失，我失去了聆听世界的耳朵，但我也拥有了更多看世界的方式。”

　　……
　　虞祈的声音还是和开始一样，但是眼底看向许也时已经全是心疼。
　　脸上都是痛楚。生活对她很不好，她也怨过，但是因为朋友们，她释然了。

　　她的手势很慢却很有力量，每个手势都充满她的决心。
　　而旁边帮他翻译的虞祈声音有一瞬间微不可察的哽咽。

　　许也，“风可以吹起一张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

　　比完最后一句手语，许也停了下来放下，等虞祈把最后一句话翻译完，她拉了一下虞祈的衣服，“把话筒给我。”

　　虞祈已经想到她要做什么，把话筒递给她。

　　太多没有开口说话，许也挤出笑容，双手稳稳的拿着手里的话筒，深呼吸了几下。
　　语言功能已经退化太多，她声音沙哑对言语像刚学会说话的孩童，不熟练一字一顿说的极其艰难。

　　“生活压弯了我的腰，但我仍然会挺直我的脊梁。”声音如早晨从东方喷薄欲出的太阳，气势磅礴，“我绝不认命！”

　　所有同学都没有想到许也会开口说话，话音刚落操场死一般的寂静。虞祈带头鼓掌，接着台下是经久不息的掌声。

　　九点的阳光亲吻她，许也抬头看向那触手可及的阳光。

　　那是她对夏天最后的告别。
　　那以后许也就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作者有话说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先秦，许穆夫人“风可以吹起一张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冯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