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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二愣子与女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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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冲的太快,一开门迎面砰的撞上一个人,他倒还好,可怜的是被他撞的对象,少年的面门正撞上他的下颚,捂着通红的鼻子脸挤成了一团儿,洋相百出。
“筱沫,果然是你……可是师父不是叫你……”
“啧,本来想借机整一下你,怎么你这么快就看出来了,没劲儿。”少年一脸无趣,扬手在脸上带过,兴味索然的去掉了脸上的易容术,“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辰夕嘿嘿一笑:“师兄虽然年纪小,武艺却是在所有沉月阁的弟子里也是出类拔萃的,连我都打不过他,他送你下山,你又怎么可能会被绑走呢?而且……你刚才根本一点都不害怕,哪有人被绑走了还那么平静的。”
夏筱沫抬手敲了他的额头一记,甩了个白眼给他,自顾走进房中:“别一副自作聪明的样子,你又知道我不害怕了?”
“我不是说了吗,我能感觉到,之前也告诉过你,可是你不信。”夜里的山风找了个空隙就朝房里直灌,辰夕迅速掩上了房门。
“谁信啊,你又不是妖怪,还有心电感应哩。你这野人,什么不好学,学人撒谎。”夏筱沫嗤了他一声,要不是站的有点儿远,她就差抬手再给他一记爆栗子了。
辰夕忽然不说话了,默默看了看她,月牙色的眸子里万点光华刹那消褪而去,只留下黯然的荒芜。他略略跛着脚走到桌边坐下,夏筱沫正奇怪这野人怎么一下子转了性,他却幽幽开口道:“你也跟师兄们一样,觉得我是妖怪?”
话语不自觉脱口而出,却已经后悔自己的失言,害怕听到答案,手指藏在衣袖下攥的指尖发白,这种酸涩的感觉是什么。自从师父收了他做徒弟,他便经常遭人白眼。他是已经习惯的,纵使他总是一副呆呆的样子,心里也很清楚,他跟别人不一样。
银色的头发,月牙色的眼瞳,他生来就是异类。在那些墨发黑眸的少年之间,他像是多余的那一个,即使和所有的师兄师弟们一样青衫素衣,和他们一样吃五谷杂粮,他的不同仍然是那么明显。其他人要用十天的时间学习的武功,他只需要一天,尽管很多人私下嘲笑他一副呆呆的傻样,却没有人像他一样看过的书便过目不忘。最初来的时候,他什么也不明白,同师兄们切磋武艺的时候,大体都是充当挨打的那个,他们不喜欢他,因为他里里外外都跟正常人不同,也有师兄同情他,待他不错,可是当他的武艺一日千里的精进的时候,墨隐对他越来越偏爱甚至最后把神剑月泣都传给他的时候,那些同情的眼神,都转化成了嫉妒的利剑。师姐师妹倒有不少对他体贴关怀的,只是,她们的眼睛里,却有着一目了然的期许,那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的眼神,他只是不懂,她们想从他这里取走什么。
他除了月泣以外,一无所有。
因为他的不同,师父也不许他下山,同落陌那次出门,还是他百般央着墨隐才得到的机会。结果刚进到城中就引起骚动,男人把他当做妖物,女人们围观他仿佛他是个物件,给洛陌带来了很多麻烦。幸好这个师兄嘴硬心软,麻烦归麻烦,也并不会因此就对他心怀芥蒂。
他对周围一切习以为常,也许像洛陌说的,他天生就特别傻,别人怎样待他,他也不会感到不适应。他不会想要报复,也没有争夺之心,师父说过,一切都是天命,天意如此,顺其自然便好,这就是人生。
可是,此刻他竟然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那些饱胀的酸楚,像要撑破他胸口般的压抑着心房,勒的生疼。他第一次见到她,便知道她是不同的,他能感觉到这个女孩子的喜怒哀乐,那些覆盖在笑容下面的眼泪,那些明亮而温暖的欢喜。这种奇妙的感觉,就仿佛是对照着镜中的自己,一同哭,一同笑,一同经历人生喜怒哀乐。像一个在荒漠里走了很久的人,眼前始终是一片虚无,他并不觉得又渴又累,并不知道辛苦,因为人生从来就是这样。可是他抵达了一片绿洲,然后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去从前的时光。
也许她是对的。人怎么可以感觉到别人的心情呢,连师父也不能,虽然只是隐隐的,他竟然可以感受到她情绪的大起大落,这本身有多么不正常,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只是,被她说是妖怪的那一瞬,呼吸也窒住,如鲠在喉。
哪怕,也许那说不定是他不愿意承认的真相。
夏筱沫并不能明白他的这纷杂情绪,只是见他与往日不同,低着头坐在昏黄灯火里,像个委屈的小孩,害怕黑暗却无处可以哭诉,一时间手足无措,暗骂自己说话不经大脑,他长的这般与众不同,自是会招来许多猜疑嫉妒,自己竟没有想到这一层,只得讪讪的挪开话题:“你的腿怎么有点一拐一拐的?”
“哦……下午跟师兄练武的时候没注意,被师兄一剑击中了膝盖,有点瘀伤而已。刚才我想找点药油涂一涂的,没找到。”他见她转移话题,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老老实实接过了话头。
“你把裤腿撩起来,我这里有上好的创药。”她掏了掏袖兜,北落上山前塞给她一堆上好的伤药,她的包裹里装的瓶瓶罐罐快能开家药铺子了,即使如此,还不依不饶的在走之前又给她一盒金创药让她放在袖兜里,好像她是弱柳迎风般一吹就倒一碰就伤似的,叫人哭笑不得。
辰夕顺从的将衣摆搭上来,脱下靴子,伸手去接她的创药。谁料夏筱沫俯身蹲了下来,手指蘸了点膏药,柔缓的抹在他的膝上,膏药敷在发烫的肿块上,化成一片沁凉,她的指尖也是带着微凉的味道,光滑的指腹小心翼翼的在那块青紫上打着圈儿,像春日的柳梢拂过水面,漾起圈圈涟漪。
“你师兄真不是个好东西,也不知道手下留情,打你打的这么用力,居然肿成这个样子了,要是我是你,一定要狠狠的揍回去,打得他成猪头。”夏筱沫恶狠狠磨了磨牙,表情凶悍,一时情不自禁下了重手,将他的膝盖当成了假想敌,痛的他猛的朝后一缩。
“啊,对不起。我没控制住下手重了。”她一着急,竟然凑近了对着他的膝盖吹起气来,一抹淡粉云霞立时窜上辰夕的耳根,他想躲开,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要躲开,同时又舍不得躲开,却也不知道为何舍不得躲开,不由得嘀咕自己是不是被师兄打出毛病来了,竟然在心中这般玩绕口令。他尚且还在纠结之中,夏筱沫却是突然换上一副呆然表情,手中拈的创药盒子也摔到了地上。
“为什么……你的膝盖……这里有颗痣?”她瞠目结舌的仰起头看他,连话也说的磕磕巴巴了。
“哪里有颗痣?”他躬身去看自己的膝盖,青紫的肿块下方,右侧一块淡淡的淤青处却是有一颗痣,被淤青掩了不是太显眼,但是分明辨的出确实是颗痣。他抬头,同她的额头只隔了两指宽的距离,疑惑不解的看她道:“是有颗痣,可是怎么了,这里不能长痣吗?”
“有一次上体育课的时候……袭风扬被人推倒伤了腿,我被他强行拖走给他处理伤口……他的右膝盖下面……也有这样一颗痣。”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望进辰夕的眼睛里,想从那月牙般纯净坦荡的瞳中捕捉到蛛丝马迹,却是徒劳无功,那对眸子由始至终澄澈无瑕,没有泛起任何一丝的涟漪。
辰夕没有说谎,他确实不知道袭风扬是谁,他并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两个世界里根本不相干的两个人会长的一模一样,甚至在身体的同一处有同样一个标记?
这种巧合的可能性是多少?从前上课时物理老师说过,一个人一天被雷劈中两次的概率跟中五百万彩票的概率是一样的,所以如果被雷劈中两次还能活下来的话那就赶紧去买彩票,一定会中。
可如今这种诡异的巧合,毫无疑问,比一天内被雷劈两次还要更加不可能。而这件几乎等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发生在她的眼皮底下。
袭风扬,辰夕,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难道袭风扬同她一样穿了?可这里是她的梦境,袭风扬又如何能进入她的梦中。总不至于会是她想念袭风扬了导致她的梦里出现了一个跟袭风扬长的一样的辰夕吧……姑且不提她怎么会想念那个可恶的傲娇女王,天知道她多么巴不得他离她远点儿,付那一点工钱简直要把她虐待到死,拿着女仆的工钱,却要同时充当秘书和管家,跑腿的小厮,还要替他挡驾那些花痴,她根本是恨那厮恨的牙痒痒,又怎么可能会想他想到再制造一个袭风扬出来。
倘若辰夕就是袭风扬,为何这俩人的性格会是这般天差地别。一个精明到可恨的地步,自恋孔雀自以为是目中无人铢锱必较,一个傻呆呆的被人卖了都要给人家数钱,好人到没了脾气的家伙,这两人之间除了长相绝无半分雷同之处,未免差异过大。
她揉了揉太阳穴,事情太过诡异,饶是她想破头也理不出个头绪,辰夕一声呼唤将她从这混沌乱麻的神思里扯了回来:“筱沫?”
“恩……啊……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头痛,大约是今天发生太多事情,有点累。”
她扬起一个笑容给他。辰夕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还是快点去休息吧?可是你要住哪里?师父不是坚持不肯收你为徒么?”
夏筱沫耸了耸鼻子:“本来我是打算先下山再说的,结果你那个师兄,就是那个洛陌,送我到了山门前,突然对我说了句‘你可以拜青仑长老为师,那个人最喜欢跟师父对着干,师父不收的徒弟他偏就要收,师父向来拿他没辙。’所以我就又折回来了。可是那个青仑长老好像总是神出鬼没的样子,我找好多人打听都说不知道他在哪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怕又被你师父逮个现成,所以小小的易容了一下,去济生堂里先求寄宿一晚了。”
沉月阁,除了阁主亲自教授统领的皓月堂,另还有四堂。新月堂,长老是女子,所教授的也皆为女徒,玄月堂和落日堂则是与皓月堂一同教授男性弟子的,根据各人的资质以及擅长的武器将徒弟划分到不同长老们下,还有个济生堂,那不是用来教授弟子的,而是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老幼妇孺,尚有劳力的就让他们在沉月阁里帮忙做做饭打扫打扫什么的,为他们提供生活所需。简言之是类似慈善捐助的场所。
沉月阁上,本来各堂名字都是以月为名,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青仑长老,行事作风迥异常人,最爱跟阁主墨隐唱反调,神出鬼没,行踪难定,还将本是半月堂的名字改成了个落日堂,青仑长老资历比墨隐要老的多,墨隐也不大愿意去管这位前辈的事,结果是这位青仑长老便成了跟这沉月阁格格不入专与阁主作对的一位师尊。
想起那位怪长老的脾气,辰夕的唇角挽起一抹温温的弧度:“筱沫,青仑师叔说不定是会收你,只是……他有点怪……你未必忍受的了他,据说他手里的师兄弟们,整日都被他修理呢。”
为了月神之泪,谁怕谁?她内心哼哼唧唧,却又想起好歹这是野人门派里的镇门之宝,她想要偷东西还这般光明磊落似乎忒不厚道了些,转念一想,反正那东西最后她也不会带走,她回去之前让野人带回沉月阁便是。咕噜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维,她甩了那发声源头一记卫生眼,这头猪,三句离不开吃。辰夕捂着肚子道:“筱沫,我被师傅罚了,没晚饭吃。我好饿。”
“好饿你不会去厨房看看还有没什么吃的啊……”这野人脑袋怎么长的?连这都要她教?
“先前出去怕碰见师傅,现在厨房里早没人了,食物怕是也没有了。我不会做饭……我想去后山猎只山猪烤了……又怕碰见师父,师父一般都呆在后山。其实平常被罚也能忍住,可是今天我午饭也没吃。”他挠了挠头,像是没了主意,辘辘饥肠还非常配合的进行伴奏。夏筱沫有点好笑,拉起他的袖子道:“带路。”
“去哪里?”
“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