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桃与鲤》寒露低垂

11、中国杯（序曲）

　　从那以后方知桃再也没接到过来自季鲤的电话，偶尔会看到季鲤发出一条动态，十分话痨的打一大段字抱怨莫斯科的早晨冷得吓人。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季鲤居然连田珠珠都没有联系过，就这样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了他们的世界里。

　　田珠珠呢，她何尝不想和季鲤说句话什么的，但是矜持使她居然从未主动发出那句聊天框里的问候。

　　也许不只是矜持，她和季鲤在世锦赛那段时间本就没什么联系，田珠珠不想打破他们之间这种和谐而沉默的气氛，所以选择了刻意忽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正常这件事。

　　有知道她事情的朋友问她没有危机感吗，毕竟是恋人呢？田珠珠绞尽脑汁都没感觉出来自己会有什么不信任季鲤的，于是她也就认真的回答:“没有。”

　　朋友:“……”

　　国家队的领导一早就来冰场带田珠珠走，因为方知桃手下的好胚子产出率比较高，所以他们早就想让田珠珠进国家队，但是每次都因为方知桃婉拒而没能成行。

　　当然没人知道方知桃在想什么，但是由于进不进国家队，资源方面差距都不算大，田珠珠对此也没有什么概念。

　　季鲤走后，方知桃总算松口了，田珠珠也就收拾了冰鞋什么的搬去了离这家冰场三十公里开外的训练场。

　　老板难得的出现在冰场，冲田珠珠挥挥手:“孩子大了，都飞走了。”

　　方知桃向他颔首:“这么多年多谢老板了。”

　　他挑挑眉毛:“可恶，你们走了我这会员续费率要跳崖了。”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

　　田珠珠分到的新教练组，仍旧在方知桃手下训练，不过这天的方知桃却换了一副表情，找她谈了话。

　　“珠珠，从今天开始功课就要放在次要部分了。晚上会有队里的老师来补课，你首先要把出成绩重视起来。”

　　方知桃神色严肃，没想到提的是这件事。田珠珠早有准备，于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田珠珠16岁了，除了世青赛还未上过国际大赛舞台，当然，这也与她自身安排有关。田珠珠家里并不像大部分小女孩一样是体育世家，而是一个正统的知识分子家庭。因此，不说她是运动员，可能会有人猜测她是某个班级里读书最好的那种小班长。

　　如果放在二十年前，十六岁对于一个花滑运动员来说，还属于刚刚起步的年纪，但是从2018年开始，奥运会的女单冠军均是十六到十七岁的年纪，换句话说，田珠珠她们应该已经在国际大赛崭露头角了。

　　进入国家队之前，方知桃认真问过田珠珠是否确实想要走运动员的道路，田珠珠的回答是肯定的。方知桃迟迟未同意田珠珠进入国家队，也是出于她学业和训练冲突的考虑。虽然因此耽搁了训练进展，但是田珠珠仍然能在国内大赛保持不错的成绩，这也是方知桃所欣慰的。

　　而这样的对话发生后，田珠珠抬眼看着方知桃的脸。虽然比季鲤来得晚，但是田珠珠印象里，最初的老师也是二十出头的模样，而不是现在这样挂着两个黑眼圈，一脸严肃的表情。

　　想来方知桃做教练也已经十年有余，虽然没有996的烦恼，但是全程与孩子们同步精神压力，早就已经养成习惯，蹙起眉头教育她的学们:“既然要做，就要坚持做完。”

　　季鲤倒是没有任何察觉，但同为女性的田珠珠却敏锐的捕捉到了方知桃的状态，不能说烦恼，只能说她心思太多，即使在休赛季也总是面色不好。田珠珠不想让方知桃再多焦虑了，于是乖巧的点点头:“嗯老师，我会安排好我的个人时间。”

　　和田珠珠同组的还有两个个子较高的女孩子，因为都是年纪比较小，所以很快和田珠珠打成一片。不过很快田珠珠就发现，可能是因为田珠珠和季鲤同教练的缘故，她俩明里暗里都在打听季鲤的消息。

　　田珠珠一时语塞，庆幸自己没有提早暴露和季鲤的关系。

　　方知桃大多数时候在冰场，田珠珠的陆地训练是另一个队内教练来带。这个教练可没有方知桃那样温柔，田珠珠为了跳跃而进行的力量训练，瞬间被他加大到双倍。半个月下来，田珠珠都觉得自己的肱二头肌和大腿肌肉眼可见的凸起了。

　　方知桃在指导她跳跃时，不小心捏到她肩膀，接着就哈哈笑道:“珠珠的肌肉变结实了。”

　　田珠珠小心翼翼拉拉训练服袖子:“训练时间变长了……”

　　“珠珠辛苦啦。”方知桃转身在冰上轻轻滑远一段距离，“继续吧。”

　　发育关情况很不错的田珠珠却一直很难跳出四周跳，卢教练一直认为是她肌肉力量不够。但不知为什么，加大了陆地训练后田珠珠连3A都开始存周了。方知桃一度很恼火卢教练给她添乱，因为田珠珠不像季鲤，季鲤因为青年组的光环很足性格也比较直，所以其他教练的话他可以厚着脸皮当耳旁风，田珠珠多半会照做。卢教练和方知桃的训练模式存在着冲突，但偏偏一直能插手田珠珠的事，这可真是方知桃觉得国家队里最麻烦的事情之一了。

　　无法，方知桃只能多放时间在田珠珠身上。见田珠珠摔了一次又一次，方知桃叹了口气。忽然想起自己也很久未尝试跳跃，于是她滑到一个角落，抬脚起跳。

　　这个2A在现役的方知桃来看，简直简单得不要再简单，可是这时的方知桃虽然顺利落冰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空中失去动力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恐惧。

　　她可真是差点儿没法跳成这个2A。

　　不过田珠珠很认真的鼓起了掌。

　　“老师的轴好细。”

　　这句话曾经有不少人夸过，方知桃当时满脑子只有赶紧练好3A刷分神器，自然没什么印象。但在退役很久以后，她忽然想起来了，那种在竞技场上热血沸腾的感觉，又重涌上心头。

　　不久以后，女子单人滑进入四周跳时代，方知桃在世锦赛上成功跳出了3A，3LZ3T，却已经不再是新闻了。

　　看着田珠珠还带稚嫩的脸，方知桃无声的呐喊了一句。

　　她无法评判这是时代的问题，还是她本身能力的问题。她只知道第一次踏上冰场时，无论是奥运冠军还是方知桃，应该都怀着一样的心情吧。

　　10～12月是大奖赛分站赛及总决赛的比赛时段，由于是中国站的主办方，每个项目可以申报三个名额。田珠珠组三个女孩子需要通过组内竞争来争取唯一的参赛名额，组里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固然田珠珠有着两年前世青赛铜牌的头衔，但由于后期训练强度不够，她们之间的差距也没那么大了。

　　方知桃则建议她把编舞修改一下，因为队内裁判比较看重节目编排，跳跃打分方面会手松很多。田珠珠小时候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芭蕾，新的编舞对她来说还是很容易适应的。

　　不过到了队内选拔这天，其中一个女孩子突然病倒，直接弃权，只剩下了田珠珠和那个叫王韶的女孩。

　　正巧王韶与季鲤是高中校友，后来因为季鲤外训去了，王韶便转而向田珠珠套话，想问出季鲤接下来的打算。

　　田珠珠理所当然的说:“季鲤要参加奥运会啊。”

　　她听见王韶吸了一口凉气，于是有点奇怪的去看她。王韶却换了一副表情，挽着田珠珠的手臂:“你觉得我们谁能去奥运会？”

　　这个问题很刁难人。因为女单一直成绩不佳，奥运会的名额也就一个，她这话无异于是问田珠珠是否想参加奥运会，是否想和自己竞争。

　　奥运会还早，田珠珠实在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我不能回答你。”

　　所幸王韶没有因此发作，反而更加热情了。组内赛田珠珠沿用了上赛季的一套节目，不过在此基础上增加了两个高级连跳，这也是这几个月来方知桃的特训所带来的回报。

　　然而，当天早上田珠珠在更衣室便感觉自己腹内绞痛，还以为是好巧不巧生理期提前。所以忍着痛通知了方知桃，想让老师帮忙买一点布洛芬。可方知桃急急忙忙赶到时，才发现田珠珠并不是单纯的生理期，因为她已经痛得半昏厥过去，面色苍白的躺在长凳上。

　　王韶站在旁边小脸惨白:“教练……我刚进来就看到珠珠她……”

　　方知桃迅速扫了一眼王韶，她已经吓得连手里的包都掉在地上，于是温声哄她赶快叫打急救电话、叫队医。

　　王韶匆忙跑出去了，方知桃见她花容失色，怕她办事不麻利，安置好田珠珠后自己又掏出手机催了一遍。没想到那边居然说没有接到急救请求，方知桃没想到王韶出去了半天还没打出电话，不禁火冒三丈。

　　救护车和还没上班的队医同时来了，田珠珠被拉去了医院，方知桃这才空出来，去找王韶。

　　王韶还缩在别人怀里瑟瑟发抖，方知桃很想质问她为什么没有及时打电话。可是王韶很聪明，一直带着哭腔说:“教练，我好害怕……”之类的话，没多久卢教练就来赶方知桃走了:“王韶也受了刺激，不要再问了。”

　　方知桃愣了愣神，转身就走，留下一个步履匆匆的背影。

　　因为田珠珠缺席，队里临时决定就派王韶去参赛了，反正从平时的训练数据来看，这三个女孩子都是差不多的。

　　“为什么？”方知桃从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她也曾在国家队待了六年之久，只是一个组内选拔而已，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能择日再比？

　　没想到卢教练也打哈哈:“珠珠身体状况不太好，不能适应赛前集训，方教练就专心带王韶吧，珠珠由我来就可以，让她多休息。”

　　方知桃瞪了他一眼，卢教练转过头去，不想和方知桃有眼神接触。

　　田珠珠在医院醒来，第一眼便是田蓁蓁的脸。

　　她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才确认自己并没有因为那个意外缺胳膊少腿，这才放下心来。

　　田蓁蓁告诉她，她生理期和急性肠胃炎撞上了，已经在医院躺了大半天。田珠珠不能理解自己一直饮食谨慎，怎么会得肠胃炎？田蓁蓁也一头雾水，因为自己亲自给妹妹制定的食谱以及配餐，按道理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然后田珠珠像根弹簧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

　　“比赛……”

　　虽然很遗憾，但田蓁蓁没有隐瞒的习惯，如实给她说了。

　　大家都知道这不公平，但是方知桃一人没法改变所有人的决定。

　　田蓁蓁走了以后，田珠珠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最后还是点下了“发送”键。

　　此时的季鲤刚刚吃完淡而无味的午饭，在奥列格的监督下午休。原本季鲤根本没有午休的习惯，导致他下午训练时经常摸鱼，方知桃也拿他没办法。但来了莫斯科以后，奥列格认为规律的午睡是健康和活力的重要基础，所以每天都要在办公室支起行军床，把季鲤按在旁边一起午休二十分钟。

　　上午训练强度很大，季鲤的神经还没完全平静下来，正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看见手机屏幕亮了，赶紧拿起来看。

　　“小鱼，你什么时候回中国？”

　　发消息的人头像是条小鱼，季鲤怔了怔才想起原来是田珠珠。

　　季鲤也在备战大奖赛，因为上赛季世锦赛排名很靠前，具有优先选站权。他和奥列格的讨论结果是选在中国站和俄罗斯站。虽然时间相隔很近，但是考虑到两站都是主场作战，免去奔波，这也算是很好的选择了。

　　于是他回复:“十一月的时候，我们中国杯见嘛。”

　　田珠珠没有回复他了，季鲤有点郁闷的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戳了戳田珠珠的头像，对话框里冒出一行提醒:“你戳了戳[。]并说道中国杯加油。”

　　没错，田珠珠的昵称居然是个句号。季鲤一直觉得田珠珠这样的女孩子起这样的昵称很违和，他以为田珠珠是学院派的那一挂呢。

　　这时奥列格翻了个身，季鲤后背一毛，赶紧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嗯，不是伙伴吗，怎么连午睡这种事都要管啊。和老师有什么区别吗？这不就是老师吗？

　　此时的方知桃正在会议室外面来回踱步。

　　正在里面开会的是方知桃曾经的队友，前男单选手王光华。和方知桃应该算是同期的运动员，曾经上过冬奥，所以退役后王光华搭上关系进了冰协，还曾经希望方知桃可以一起去谋一官半职。但方知桃当时还是刚刚接手季鲤，正在上头中，别说王光华，就是天王老子叫她离开冰场她也照样能朝九晚□□雨不辞的去冰场摆弄季鲤这个小天才。

　　此时的王光华手里却握着她学生的参赛资格，方知桃这才认识到了这一官半职到底有多重要。

　　这样难堪的事还是第一次，方知桃自己的教练退休前就是冰协的，所以方知桃在参赛资格上从未遇到什么特别不公平的事。但是轮到她自己时，现役时那点人脉到了关键时刻也毫不意外的掉链子了。

　　“如果实力确实不行，那我们认了，可是比都不比……！”

　　方知桃一拳砸在墙上，保洁大妈转头看了她一眼，因为发现是熟脸，悄悄问她:“方教练，你在这干嘛呢？”

　　“……我找王光华。”

　　方知桃毫不客气，直呼其名。

　　“王指导不在啊，今天下午俺亲眼看见他被体育中心的车接走了恁。”

　　好家伙，直接开溜了是吧。

　　来不及跟大妈多说几句，方知桃人已经在去体育中心的车上了。

　　田珠珠的事之所以让她如此愤怒，完全是因为，她以为运动员的梦想可能因为能力、伤病限制，甚至到了国际赛场，裁判和规则都有可能不公平，可是万万没想到，在队内居然也可以这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