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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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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君彦把方鹿楠生拖硬拽到了鬼屋门前。
吐着猩红长舌的鬼怪怒瞪双目,目眦欲裂,似乎靠近两步眼珠子就要砸在脑袋顶上。方鹿楠一看那招牌就把头摇得跟只拨浪鼓,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
袁义收拾完野餐布背着书包后来居上,逮着他俩口若悬河激情说教了五分钟。几个人吵吵闹闹也没注意周围,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随着鬼屋的队伍挪动了一大截,黑黢黢的入口近在眼前。
“我艹我艹我艹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方鹿楠瞟了一眼鬼屋里面的构造就汗毛倒竖,一头卷毛炸开,陶君彦和袁义两个人都拉不住他。
没过多久,后面的人群开始窸窸窣窣议论纷纷。陶君彦一看这架势十头牛都掰不过来,叹了口气正要跟袁义商量着放弃,排在他们后头的人忽然摘下了墨镜,一个手刀劈在方鹿楠那头乱飘的卷毛上。
霎时间一颗蘑菇云从头顶升起,世界清净了。
“你他妈的像个男人点行不!!”
熟悉的河东狮吼传来之前,方鹿楠背后冷风就咻咻地蹿,眼前面目可憎的鬼骤然变得可爱起来。
——事实证明,世界上远远有比鬼更恐怖的东西,比如突然看着你笑的陆剪山,比如突然从犄角旮旯冒出来的方曲杭。
“姐姐!”陶君彦半惊半喜,“你也来春游啊?”
“咦?方老师?”袁义推了推眼镜。
“替黄鹂看他们班的小孩儿,黄鹂都怀孕了还当班主任。”方曲杭啧了啧嘴,把三个小孩儿往前一推,朝售票员扬了扬手里的红票子,“来四张门票。”
“姐、姐姐姐姐姐——”方鹿楠一边被往前推一边垂死挣扎着。
“你争气点吧你。”方曲杭勒过他弟弟的脖子,指着他们前头的陶君彦和袁义咬耳朵,“你要把陶陶身旁的位置拱手相让?你就不怕他们一会儿被鬼一吓就手拉手肩靠肩黏在一起?”
“!!!”方鹿楠登时心领神会,立刻精神了起来。眼一闭心一横,抬脚追着陶君彦往前冲去。
“陶、陶陶——害怕就抱紧我吧——!”
“哇,鹿哥你腿抖得可以啊,别又尿了吧。”
“滚你丫的——!!!!”
四个人竖着进去,到最后两个人是横着出来的。
方曲杭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陶君彦左右手各搭一个,一拖二拖着两只瑟瑟发抖的拖油瓶。他恨鬼屋里那么多鬼,倒不是因为那群鬼有多吓人,而是因为那么多鬼吓人吓到一半憋不住笑都不来帮他搭把手!
拜托!两个人很重的!!
“……”
从出口离开,方曲杭回头看了身后紧紧相连、不分你我的三胞胎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提着他弟的后领拖到一边,可怜的陶君彦才终于能从两座大山的重压下喘口气。
方曲杭去街边的小贩那头买了三根甜筒,给他们一人分了一根,看着三个少年齐刷刷在花坛旁蹲成一排咂巴冰激凌球。
“行了行了,下次不玩鬼屋了。”方曲杭认栽,在他们对面的石墩子上坐下,喝了口水,点着人头来来回回数了两遍,“怎么感觉你们是不是少了个人?”
“是哦,三三怎么还没来?”陶君彦从兜里摸出手机,“我发个信息问问,他之前说去哪儿了?”
“没说。”袁义提到这事儿就来气,“你们一个个跟赶着投胎似地一拍屁股就走了,留我一个人收拾半天——”
“对不起对不起!”陶君彦双手合十地道歉,“往好点想,你要看到你鹿哥的女仆装了,这波还是值的。”
“噗——”方曲杭在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她摸了摸嘴把水瓶盖好,正要再问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滴滴答答响了起来。
“女仆装的不是我。”当事人一口一口舔着冰激凌球,朝陶君彦眨了眨眼,“是陶陶。”
陶君彦虎躯一震,“啊???”
袁义挑了挑眉,看戏似地吹了声口哨。
陶君彦脑袋里飞快闪过他小时候各种撒泼打滚耍赖最后让自己买单的前车之鉴,差点把手上的甜筒倒扣在他脑门上,“你少耍赖了,明明是你先松了饼干!”
“比赛是我输了,但之前你不也输过我一次?”方鹿楠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说要答应我任何条件的。”
“……打游戏那次?”
“打游戏那次。”
“……”陶君彦的怒火瞬间被熄灭,眨巴眨巴眼弱弱地反驳,“那都去年的事儿了……”
“去年的事儿就想耍赖啊?”
“那那那那那那……”
“想耍赖也不是不行啊,滚雪球利滚利,这个你不履约,那回头就欠我一个更大的,”方鹿楠摇着大尾巴给他慢悠悠下套,袁义在旁边听得连连摇头,“比如说呢——”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这头的话到一半,方曲杭忽然从石墩子上站起身,眉头紧蹙,表情几乎降至冰点以下。几个少年不明觉厉,默默停下了嬉笑打闹,看着她揉着眉心放下手机。
“你们三个也一起来吧。”方曲杭长长叹了口气,“你们的朋友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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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剪山坐在树荫下的长凳上,将裤腿挽上大腿露出一双磨破了皮的膝盖,猩红的血液从血肉模糊的伤处不断渗出,一汩汩蜿蜒汇聚成河流,深深浅浅的血印在毫无血色的苍白皮肤上显得异常触目惊心。
他自己对此并不在意。看着脸已经肿成只猪头的银链子,他认为这点儿负伤还是值得的。
正这么出神地想着,钻心的疼痛忽然从伤处火烧火燎地铺开,他整个人一个激灵,差点从长椅上弹了起来,低头一看,上药的那只手将碘酒棉签狠狠地按在伤口边缘。
“下次还敢打?”洛阳眯缝着眼打量他。
“切。”陆剪山不满地撇了撇嘴,将头扭到一边。
谁知道校医还跟着大巴来春游,他都想好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回家搪塞洛阳了,结果直接被抓了个现行。
陆剪山和银链子扭打在一起的第一刻旁边的同学就尝试联系老师了。江邮他们一班的班主任在游乐园外头喝下午茶,一时半会儿过不来,银链子他们四班的班主任黄鹂干脆没来,临时代班的班主任他们也没联系方式。
正发愁怎么劝架的时候,旁边路过的一个鸭舌帽男人忽然冲了过来,几个人合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个打到红眼的少年拉开。江邮这才有机会打声招呼,知道这位好巧不巧就是医务室的老师。
当然,现场打架的这两位都是医务室的老熟人了。只是当事人不说,洛阳也懒得揭穿。
银链子打死都不愿意让洛阳给他上药,于是帮陆剪山处理完腿上的擦伤,洛阳便将药箱收了收,在他旁边的空处坐下。
“我跟他们班的代班主任联系了,”洛阳挂了电话,“十分钟左右应该就能到了。”
“你怎么认识他们的代班主任?”陆剪山审视地上上下下打量他,颇有些兴师问罪的口吻,“你不是说你跟学校里的人都不熟吗?”
“是方曲杭啊,方鹿楠他姐。”洛阳无奈,“我能不熟吗,那是我高中同学。”
“她是你高中同学?”陆剪山狐疑地打量着他,“你看上去能比他大十岁。”
洛阳啧了啧嘴,啪地一声弹了他个脑壳崩,“小兔崽子,少说我的事儿,你这次又因为什么事儿跟他打架?”
“……”陆剪山抿了抿嘴,又把头扭到另一边。
“你们俩很久都没打了,应该不是因为以前那种事儿。”洛阳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子,翘起二郎腿往长椅背上重重一靠,“你不说,我就去找那个看上去很机灵的小伙子了。”
他吃准了陆剪山不喜欢那个男生。不出所料,年轻的男孩儿皱了皱眉,很快就中了套。
“他们偷拍我朋友的照片,抹黑他,”陆剪山抿了抿唇,“跟以前抹黑我一样。”
“上次来家里的那个小男孩儿吧?”洛阳稍微思忖了片刻,很快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那个应该叫举报,不地道归不地道,你也不能打架啊。”他偏过头,树荫下的少年倔犟地死死咬着唇,“你明明知道,打架除了泄愤一点用都没有。”
“泄愤怎么就没有用了?”高亢的惨叫不绝于耳,陆剪山托腮望着呵呵地讽笑起来,“你看他现在多疼啊。”
“……那个男生,”洛阳将腿放了下来,稍微坐直了身体,“陶什么的,你很看重他啊。”
陆剪山抬脚往他的脏得发灰的帆布鞋上狠狠来了一脚,“人家叫陶君彦,你记的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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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剪山的家庭说起来有些复杂。
他的父母在他出生三个月后就离婚了,十岁时跟着母亲改嫁,从此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养父是个商人,很富有,与他们孤儿寡母根本不是同一阶层的人。陆剪山一开始并不知道母亲用了什么手段攀上高枝,从此之后他确实度过了一段单纯无忧、富足温馨的生活,可随着长大他便渐渐嗅出了这份温馨背后暗藏的代价。
——没有一个商人会做慈善。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明码标价,即使这份价码是由他亲生母亲趁着他懵懂之际偷偷标上的,他也无法在意识到之后将其撕去。
养父想/猥/亵/他。
他一整个初中都在反抗父权中度过。他被罚过禁闭禁食,被拳打脚踢棍棒交加。同龄人抱怨着考试和补习,商量着偷懒和逃课,陆剪山在思考着今天用什么向养父交换一顿饭,他希望只是摸一摸就能结束。
他是一只被圈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在能长出翅膀之前就已经被强硬地拗断。年幼的金丝雀仍然向往着一片不会被笼子切割成方块的天空,寄希望于主人疏忽大意的时候偷偷爬出笼子。可直到有一天,他的天空塌了。
有人拿着他的视频来找他,要与他发生关系。
陆剪山认识那个人,是隔壁班的混混,姓李,带着个巨大的银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