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于一瞬》粉色的海

7、六

　　第六晚。
　　这是近一个月以来霍奕第一次准时下班。
　　把车开出车库后，他下意识地就向城南转去。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驶出了一条街。

　　调转车头向城北开去，霍奕想起午休时余顺和他说的话。
　　“有人看见车总今天早上是自己开车来的，小雅姐也说，赵司机要明天才来上班。”
　　那时霍奕没多在意，只觉得也许是车直不好意思再麻烦他，才让他不用再送。
　　一个人开车时总忍不住想些什么。
　　渐渐地，另一个原因在霍奕脑海中浮现。
　　难道自己巴结车直的企图被他看穿，所以才立即避而远之？
　　霍奕回想与车直相处的经历，自己确实一直在献着殷勤。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可能性很大的设想。

　　有些后悔，但那些令他不快的负面情绪中似乎不全是后悔。
　　心脏像是放错了位置，呼吸间总有沉甸甸的不舒服感。

　　＊
　　第七晚。
　　一场秋雨一场寒。
　　霍奕晚了半小时下班，刚乘电梯到了车库，就看见一辆车载着车直缓缓离去。
　　那是一辆霍奕从没见过的车。

　　＊
　　霍奕以为他早就忘记了给车直当司机的那段经历，毕竟，那已经是近半个月前的事了。但是当他得知科长即将被调到别地，自己要被任命为新的副科长时，还是忍不住想：这是自己的实力应得，因为他负责的上一个项目的确获得了不错的反馈，正接手的这一个项目也大获好评；还是他讨好上司的结果？

　　组员和几个交好的同事还没离开，余顺就赶来，一起庆祝他升职加薪。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苟富贵，毋相忘。你这下可是真的富贵了。”余顺开玩笑。
　　“余部长都说了‘毋相忘’，一顿饭肯定少不了吧？”小张起哄。
　　“今天晚上可没有空。”霍奕笑着。
　　余顺也知道研发部工作忙，以玩笑的口吻说了句“真是愈有钱，便愈是一毫不肯放松”。
　　其他人异口同声地接上下一句，“愈是一毫不肯放松，便愈有钱！”
　　霍奕笑着在余顺后背上捶了一拳，“你们可真是……”

　　玩笑中，有浅薄的失落感不合时宜地蒙在他心上。
　　就像是窗外一直不停的细雨。

　　＊
　　霍奕难得地请了两天假，换季加上过度劳累让他染上了流感。
　　实际上几天前他就觉得身体不舒服，一直拖到项目完成、感冒加重才肯请假。

　　第一天，他一直睡到下午一点多才被饥饿的肚子唤醒。
　　随便吃了些东西敷衍肠胃，他还是头昏脑涨得厉害。
　　霍奕打开手机，看到了十几条关心他健康状况的消息。
　　一一回应过后，他抱着苦中作乐的心态发了条朋友圈:看来感冒确实会让人记忆力下降，就像今天，差一点就忘了起床。
　　霍奕很少在朋友圈发图片，相应的，收到的点赞数也少的可怜。

　　看来过度疲劳是这次生病的主要原因。霍奕好好休息了一天，就觉得感冒已经好了很多。
　　他没再睡到下午，八点半就自然醒来。
　　这时候不宜工作，霍奕躺在床上，看了部一直想看的电影。
　　车直在下午一点准时发来消息:在家吗？

　　时隔半个月，这是车直首次联系他。
　　霍奕摸不准他的意思，想了想，还是决定向余顺请教一下。
　　不过显然余顺也不清楚车直的意图，只是提醒他:说不定车总要来你家，还记得你之前怎么和他说的吗？
　　霍奕反应过来，呆愣地发去信息:那我要不要说不在家？
　　余顺:不然先问车总有什么事情吧，说不定他早就查到你的住址了。
　　霍奕:这算不算欺君之罪？
　　余顺发来哀悼的表情。

　　于是霍奕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给车直发去信息:车总下午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车直立即回应:你生病了？
　　意识到车直可能是在关心他，霍奕心生感动。
　　霍奕:没关系，小感冒，明天就能去上班了。谢谢车总关心。
　　然而车直接下来的回应让他心头一震。
　　车直:那你现在在家吗？我在你家楼下。

　　穿着睡衣且犯了欺君之罪的霍奕不敢让车直在冷风中等太久，随便换了身衣服就赶紧下楼。
　　“车总。”
　　车直看着霍奕，皱了眉，“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霍奕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好像是有点。
　　“可以去你家坐坐吗？”车直问。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霍奕立马领他上楼去。

　　霍奕客套着接过车直带来的慰问品——水果，牛奶，感冒药和一束花。
　　慰问病人适合送薰衣草吗？霍奕不清楚。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车直不说话，表情也有些严肃，氛围有些压抑。
　　霍奕尽力调动着气氛。
　　“车总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嗯。”车直点头，环顾四周。
　　整个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合适的地点。车直想。

　　“感谢车总的关心。”霍奕笑着，“本来也不严重，有了车总的关心，感觉立马就能好了。”霍奕拍了下胸脯展示自己的强壮，“明天就能去上班！”
　　“那就好，”车直望着他，“赶快好起来吧。”
　　霍奕觉得他眼睛里藏着些自己不敢去看的东西，于是不动声色地错开了视线。
　　“兰昂需要你，”车直说:“我也需要你。”
　　霍奕感觉自己的心跳错了一拍。
　　有什么在空气中悄然浮动着。

　　暧昧的氛围。车直想。

　　然而霍奕在心里强行向自己解释:这正说明他的奉承非常成功，车直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我会努力的，”霍奕悄悄在沙发上挪了挪，“一定不会辜负车总和兰昂的信任。”
　　车直微微摇头，“不是信任。”
　　霍奕一怔。
　　车直不信任他？

　　楼下公园里飘来孩子们的嬉笑声。
　　“我送了你薰衣草。”车直起身把那束花从桌子上拿起，捧到霍奕面前。
　　霍奕连忙站起来双手去接，“谢谢车总。”
　　但是车直没有松手，而是把他的双手轻轻覆盖在霍奕的双手之上。
　　“这样，你会反感吗？”车直凝视着霍奕黑亮亮的眸子。
　　“啊？”霍奕晃了神。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病得太重，所以脑袋才运转不过来。

　　车直的手掌和他的差不多大，指节上略有些薄茧，相触时能明显感觉到带着些韧性的柔软。
　　霍奕抽出手，逃离他掌心里令人眷恋的暖意。
　　“您这是？”霍奕猛地瞪大眼睛，然后用力眨了几下。

　　适当的肢体接触失败。车直想。
　　接下来是真挚的告白。

　　车直捧着满束薰衣草，眸子里倒映的都是霍奕的身影。
　　“你之前说要抱好我的大腿，还记得吗？”
　　霍奕想摇头，他不记得什么时候把自己出卖的，然而在那样的目光下，他做不到。
　　“我有一个建议——”车直上前一步。
　　霍奕瞬间后退。
　　车直没在意，“和我交往——这是最好的抱大腿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