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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有温度的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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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个阴天,北风刮得呼呼的,看天是快下雪了,江城的雪来得晚,也差不多到了日子了。余秋穿着中长的黑布棉袄,洗得泛白的蓝色牛仔裤,迎着寒风出了门,她手里提了一壶菜籽油和刚刚在地里扯的一筐白萝卜,难得去一趟大姨家,空手白巴掌的指定不好。从余家院到大姨家的高家湾,也有十来里路。余秋提着东西,走了没一会,便出了汗,冷风吸进喉咙,刺拉拉的生疼,身上的汗被风一吹,又一阵发寒。
雪,要下不下的,终是没有落下来。余秋走到大姨家时,她家堂屋里坐了不少人,全都围着一口火盆在烤火,大门是掩着的,余秋轻轻推开门,带着满身的寒气,落落地站在门口,大姨一眼便瞧见了她,立即起身迎了过来,
“秋秋来啦?怎么还带东西呢,你来姨就高兴,这孩子,太懂事了。”大姨将余秋迎进屋,屋里坐着七八个人,余秋一个也不认识,姨夫不在,两个表哥也不在。余秋落落大方地跟这群陌生人扬眉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便乖乖地坐在一旁空着的板凳上,她后脖子有点因着出汗,有些粘乎乎的,不是很舒服,她伸手摸了摸,满手的湿。
“乐华,这就是你侄女啊,长得真好看,这么高?灵醒得哟。。。啧啧。。。”火盆最近的一个大妈笑呵呵地盯着余秋问她大姨,她大姨叫余乐华。大姨对余秋的长相很有自信,她笑着说:
“那是,她长得比荣华还要好看,又高,条子正得呢。”众人的目光都凝在余秋身上,听了大姨的夸奖,都点点头,赞同她的夸赞,这丫头,长得真是好看,虽然皮肤粗了些,但五观俊俏,身段高挑,这要是生在城里,指不定是个可人儿。
一个穿着花布袄子的大妈,凑到大姨跟前,跟她耳语几句,便匆匆离开了。大姨给余秋倒了杯红糖水,余秋抿了一口,热热的甜甜的,很熨贴。
没一会,掩着的大门,再次被推开,刚刚那个花布袄子大妈带了个男人进来,余秋自是明白这个中情况,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板凳上,身上的汗已经干了,寒风从半开的大门缝里钻进来,直直的扑到了她身上,突然的寒意袭来,她打了个寒颤,很不舒服,她捧着玻璃杯,又喝了一口红糖水。
大姨叫她,余秋抬眸望向她,随即起身。大姨叫她到厢房里,刚刚进来的那个男人也在里面,大姨对她说:“外头冷,你俩就在屋里先聊聊,认识一下。”大姨说着便出门,她凑到余秋身旁跟她耳语:“好好聊聊。”热气扑面,余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她不喜与人靠得太近。大姨出去,顺道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沉寂了半晌,那男人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静:“哼哼。。。呃,你叫余秋?”余秋这才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男人,眼神冷冷的,她点点头,“嗯”了一声,大姨说得还算中肯,这个男人长得还成,跟余秋差不多高,穿着一身黑,黑皮鞋、黑西裤、黑夹克,看得出来是刻意的打扮过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我叫高善峰,善良的善,山峰的峰,今年二十三岁,现在在江城东区的一个汽配厂上班,每个月工资六千多,年底还有奖金啥的,呃,去年刚在那边买了房,我,我的大概情况差不多就这样子。你,呢?”男人看起来有些紧张,说话吞吞吐吐的,
“哦,你好,你条件挺好的,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我是务农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想,我姨应该有跟你们提过。”余秋语气淡淡的,兴致阑珊的模样,如这屋外的天气一般,冰冷冷。
“我,我晓得,没有关系啊,你如果愿意与我在一起,我可以带你去城里,你找不找工作都可以,都随你。只要你愿意,怎么都可以的。。”男人说得有点着急,满面赤红,嘴唇微微颤抖,余秋听出来这男人对自己算是满意了,都愿意养着自己了呢,她觉得这是个好人,只是自己并不适合他,她不需要任何人养。余秋垂眸默了默,像是思考了些什么,半晌,她方才抬眸望着对方,启唇轻声道:
“不好意思,对于现在的生活,我还算满意,暂时没有想过去城里。看得出来,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对不起啊,希望你能找到合适的人。”余秋说完,径自拉开房门,没有理会屋里的一脸不可思议男人,她一出门,大姨立即迎了上来,余秋看了大姨一眼,轻声说:
“大姨,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大姨立即拉着她到厨房,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家的侄女
“咋地了?这马上就到饭点了,再怎么样,也得吃了午饭再走啊?咋地?没看上?”
“不用了大姨,我真有事,我家这两天要杀年猪,得回去准备准备了。今天这事,谢谢大姨了,只是,我对现在的生活还算满意,以后,大姨还是不要为我操这上面的心了。”余秋将话说得明白,大姨被梗在原地,有点生气。余秋跟她打了个招呼,直接从厨房的后门离开了。
关于爱情,余秋其实并不陌生,草药叔叔给自己的书里,有好多都是讲述爱情的,她一本不落都细细看过,她内心肯定是向往的,只是,现在的自己,并没有做好成为别人妻子的准备,她不想成为如村里的那些个媳妇一般,除了带娃就是成天窝在家里,除了打牌无所是事。她想要的是爱情,不仅仅是婚姻,她守着自己的一颗心,渴求关于千千万万的人海中,遇到她想要遇见的那个人,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悸动,她向往着一份会让自己面红血热心动的爱情,纯粹的,真诚的,灵与肉的交缠的。。。
阴了好几天的天,迟迟未飘落下来的雪,终于在腊月十八的晚上下下来了,一点迹像都没有,腊月十九清晨,余秋起床后觉得这天好像比往日的要亮些,心里莫名雀跃着披上棉袄打开门,不出所料,入眼的全是白,整片的莹白,整个天地银妆素裹,格外安静,格外干净。余秋看着特别高兴,农人多喜下雪,雪下得越大,预示着来年的收成就愈好,“瑞雪兆丰年”,余秋伫门口看了半晌,呆呆怔怔的,等到反应过来时,浑身已然冻得僵硬,她忙不迭地跺跺脚,掩上门,回屋穿衣。
一下雪,整个村子仿佛安静了下来,雪零零碎碎的还在下着,原本这两天要杀猪的,天气不好,就没杀。屠户是隔壁吴李村的吴大叔,听说是他家从他爷爷辈起就是杀猪的,可想而知,家传的手艺,指定靠谱。
雪淅淅落落的下到傍晚时候,方才歇了,地上的积雪没过了脚脖子。余秋见雪住了,拿着铁锹将门前的雪都铲到两侧,铲了一条道出来。她换上胶鞋,却田里转了一圈,半大的油菜被雪掩盖得只剩下个绿尖尖,眼瞅着格外好看。她转到菜地里去拔了几颗萝卜,扒了颗包菜,赤着手拎着也不知道冷。回到家时,碰到了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李书记。李书记一见她,立即叫住她,
“小秋,这天寒地冻的你到处跑啥呢?”
“我去扯了几颗萝卜,李叔,你拿去吧,雪埋过的甜得很。”余秋笑着将手里的萝头带着樱子递给李书记,李书记后退着不接,说没戴手套冷,余秋便说明天给他送一些去大队部,李书记没说要也没说不要,看了她一眼,记起正事,从棉衣口袋里掏出封信递给余秋
“那,你的信,我昨天去镇里邮局取东西时,正好看到,就给你带回来了。”余秋很是诧异,自己活了二十年,还从未收到过别人给自己寄的信,她莫名有些惊喜,脸上闪现出些许光亮,
“给我的?谁给我的?”
“你看看就知道了,我瞅了眼地址,是从市里寄来的,那,快拿着,这天也太冷了,我先回去了。”李书记将信一把塞到余秋的衣服兜里,双手立即揣衣兜里,跺跺脚缩着脖子快步离开了。余秋瞅着李书记的背影说了声谢谢,便快步跑回了家,将手里的萝卜包菜一股脑扔在屋前的水井旁,跺干净脚上的雪水泥土,换了鞋子进屋。
堂屋里的火盆还在冒着微弱的火星子,她朝里扔了几根干柴,打了盆热水洗净手,方才坐到火盆旁,郑重其事地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来,白色的信封,上面的字迹清秀有力,写得工工整整,右上角贴了张红色猴子的邮票。余秋摩挲着信封,翻来复去地看了半晌,她心里大概可以猜出是谁给自己寄的信了,她舔舔唇角,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从里面取出带着淡淡墨香气的信纸,信纸上没有条格,浅粉的纯色印着些许小花的暗纹,很精致的模样,信里的字迹与信封上的判若两人,潇洒的行书,行云流水,虽然没有条条格格,却一行一列排得很是工整。整封信就两页纸,余秋仔仔细细地摊开,双手撑平整了逐字逐句地读起来:
“余秋,见信好!
没想到吧?我真会给你写信呢,你是意外,亦或惊喜?无论怎样,我不能亲眼看到,真的很可惜呢。
自从上次一别,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不知为何,竟时常会在梦里见到你,会梦见你身轻如燕地行走在田间地头,会梦见你轻轻松松地扛起重得要命的竹筐,会梦见你被风吹起的长发凌乱的样子,会梦见你在傍晚的夕阳里勾唇浅笑的样子。。。。余秋啊,你说,我怎会老是梦见你呢?
明年我就从大学毕业了,到时候会去我妈妈的单位上班,说真的,我不喜欢在这种单位工作,没劲透了。余秋,其实有时候,我也想同你一样,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虽然操劳却胜在自得。
春节就要到了,天气冷得要命,余秋啊,你要多穿些衣服啊,一个人没有照顾,可不要着凉了才好。你会给我回信吗?会不会呢?余秋,如果有空,就给我回一下嘛,好不好?
鸟儿愿为一朵云
云儿愿为一只鸟
而我,等着你的来信。
愿你,一切顺遂
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