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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谜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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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华侧身坐在窗台上。
他屈膝垂腿,手机屏幕在他手中熄熄灭灭,亮亮合合,归于终寂。
斐草的奖学金发下来了,他还没来得及想办法应对,这场事情便过了。
陈蕴娇也被强行送了医院,在那里修养。
按理,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皆大欢喜。
可棠华总觉得哪里不对。
比如许端鸿已经久不来上课,比如姜明源失去踪迹……
可这些种种,都不是现在小少爷该担心的事情,因为月考要来了。
一中月考分两天,第一天语文数学,第二天理综英语,按照高考排序表进行。
棠华本人尚不如何紧张,棠家别墅六点开始便已经寂静无声地热闹起来:棠母指着两个保姆炖汤,一会又要进去亲自看着。
直到临走时,棠华还被塞了两个鸡蛋,棠母碎碎念着:“好事成双,小花儿今天肯定能得满分。”
棠华哭笑不得:“妈,第一堂是语文,就算是斐……就算是我同桌,也得不了满分。”
棠家众人都知道小儿子上学第一天就交到了朋友,包揽一中大大小小的各个第一名。
棠母“呸呸”了两声,赶忙改口:“那就让我们小花儿得个高分。”
早上九点开考,昨天下午老师就留下了一些学生,乒乒乓乓搬桌子布置考场,贴考号安屏蔽器,现在教室里已经是孤零零坐落着一半的桌椅。
棠华提前一个多小时到,周围已经有很多人趴在桌子上埋头看着什么。
昨天语文老师耳提面命,平常最安静的性子也生出几分狰狞来:“明天语文考试,诗词填空这要是还有人错,我也不罚你们抄写了,光抄算什么?我要把你们的错误答案印成几千份,每个班去发一发,让他们看看我们一班学生的水平。”
什么……??
公开处刑?!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语文老师掌管高二一栋楼大大小小的办事处,打印机触手可得,他说要印发,那便做不了假。
愁云惨淡万里凝,平日最嚣张的周荣现在脸上也是挂着黑眼圈,站在陈子清旁边云里雾里、一脸认命地记些什么。
走近了还能听到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都说了,这里是屈原的《湘夫人》……好了,不要再问我湘夫人是谁!”
周荣委委屈屈,铁汉流泪:“我记了,可我没记住qwq……”
倒是颠覆了两人往常的相处模式。
斐草坐在教室里第一排第一位,桌子右上角明明白白贴着考号:001。
棠华问:“同桌,你紧张吗?”
斐草似笑非笑:“你问的是这场考试?”
棠华点头。
斐草:“不紧张。”
棠华捂嘴笑道:“你应该紧张的,你不怕我超过你,下次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斐草也笑了:“不怕的,你要是想坐,我让给你。”
考试时间是两个半小时,考完就已经十一点半了,棠华和斐草相约着过后一起出校去吃饭。
语文卷子中规中矩,难度一般,对于让老师心痛欲死的卷面分,对棠华来说不构成影响,他控制着下笔速度,字型工整流质。
他提前半小时放笔,考试不允许太早交卷。
棠华简单检查了一下。
这次作文题目是关于“梦想”,他用的平常积累素材,写了一篇范文,文笔很好看,可不是他的梦想。
他撑着下巴,一时有些发呆出神:
像他这样的少年人,不知愁为何物,也不会有强说愁的中二想法。
像他这样的富家子,不知愁为何物,仿佛哪条路只要他走都能过得很好,也正因如此,他便不知道要走哪条路了。
……
考试钟声响起,老师要求所有学生起立,然后从头到尾一张张收揽试卷。
那些发怔的思绪也被抛到脑后。
学生如归鸟入山林,三三两两或者成群结队离开。
一中考试后的环境很宽松,可能是为了缓解学生的压力,考完后的限制很低,格外宽容,校门大开,附近扎堆了很多叫卖的小吃。
现在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也是绿意最盛的时节。
校园外梧桐成荫,光斑点点,他们走的是后门,那边一条街道都是吃的,热热闹闹,和一中相互伴生了许多年,送走又迎来了一代代青少年。
昨天棠华在手机上搜了又搜,终于定了一家炒菜馆,是一家二楼复式,附近为数不多的满星店铺,主打淮扬菜,其中又含一些知名北方菜,能应对各式各样的顾客群体。
棠华打电话过去订包间的时候,餐馆表示已经满座了。
他顺口一提,斐草问:“真的那么想吃?”
棠华点头:“想。”
他滔滔不绝举出店铺的招牌菜,各个色香味俱全,吃过的没有说不好的,都是他在网上看到的。
斐草哭笑不得:“那我们就去。”
然后就真的有了包间,还是店里最好的一间,二楼靠窗,摆件也是别出一格,青花瓷底,写意风,墨色游鱼,比一些星级酒店也毫不逊色。
周荣和陈子清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自从奶茶店后,这四个人便越靠越近,周荣总要顾及小少爷,陈子清也总要黏着,时间久了,便形成独特的群体。
他们关系不能说很好,比如周荣依旧看不惯斐草,张口闭口“姓斐的”,全名都没叫过几次,比如陈子清依旧胆小懦弱,跟他们说话时依旧口齿不清,动辄脸红发抖。
可还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譬如周荣再听见有学生聚堆议论斐草时,会一脚踹开门,恶声恶气骂回去,再譬如他们甚至有了个四人的微信小群。
周荣正在点菜,他看着微信界面的群消息,对着服务员念:“唔,这个菜不要放葱花,还要这个,少油……对对对,生姜什么的少放,或者说可以放,但是不要让我们吃出来有这个味道……还有那个菜,不能太甜……”
他巴拉巴拉念了很多,直至念完还意犹未尽,末了还问一句:“记住了吗?”
服务员:“……”
假笑,我们是专业的。
周荣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记住了吗?”
服务员看着自己的点菜单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两页,其中那个还有很多没有听清,脸上条纹勾出抽搐的冲动。
但他又怕自己说一句“没记住”,对方又要滔滔不绝重说一遍。
于是他忙道:“记住了。”
棠华和斐草进来时,手上拎了饮料,是奶味的。
一人一杯,都加了冰,一进室内,由热转凉,雾化地很厉害,杯子外面结了一层水珠,摸上去又凉又湿。
斐草收了伞,他坐在棠华身边,理所当然抽出纸巾帮他擦干净杯子才推过去。
这些小细节当事两人觉得很正常,周荣线条粗没觉得什么,只有陈子清往这边看了好几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没说出来。
周荣呼了他头一巴掌:“看什么看?”
他扫过小少爷的纸杯才恍然大悟:“唔,湿乎乎的,是得擦一下。”
他也理所当然推过去,颐指气使:“书呆子,帮我擦一下。”
棠华抬头:“你还是这么喜欢指使人,陈子清,不要理他,他又不是没手。”
陈子清已经在拭去杯面水珠,动作温柔,他做起来有些婉约,闻言红了脸,手指蜷在杯壁上,握纸的手很紧:“不……不碍事的……”
六个菜,两个汤,末了,饭店老板还亲自送来了一份水果。
棠华总觉得老板的手在颤抖,不同于陈子清,那是一种压抑激动后的本能,欢喜就要冒出头来。
老板带着点慈祥:“新季的水果,刚摘的,新鲜着呢!”
他说话时扫过在场的四个人,最后直直留在斐草身上,眼光湿润了一秒。
斐草低低开口:“谢谢李哥。”
“哎哎,说什么谢。”被称作“李哥”的老板显得有些局促无措,他抬了抬手,将手在衣摆上擦了又擦,半天憋出来一句话:
“那你们吃,我……我先走了。”
这个“李哥”是什么人?
千金难得的热门餐馆包间,棠家小少爷都没办法定一间,斐草却直接要了一个最好的!
周荣没反应过来,本能去问:“哎,姓斐的,你不是个孤儿吗?怎么还会有亲人?”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恨不得把自己按着打一顿。
棠华怒道:“周荣!”
陈子清都快急哭了:“不是的,小少爷……周荣,周荣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赶紧去拽周荣袖子:“你快道歉啊,你不是想说这个的……”
周荣青了脸,“对不起”三个字在喉间转了又转,艰难万分,比吞刀子还要难受,刀刀咽血,汗水划过额头,沁湿了衣领。
一地沉寂。
先说“对不起”的反而是老板,他僵硬着转身,本已沧桑的脸更显苍老,如行将就木,又如等着宣判死刑的犯人一样,眼里含着最后一束光,只待屠刀将落,得以赎罪。
斐草从桌上起身,他擦了擦嘴。
就连这个时候,他也是平静优雅的。
他走过老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声音很轻很淡:“没关系,李哥,都过去了。”
棠华剁了跺脚:“周荣,要不是我们认识的时间长了,今天这事我跟你没完。你好好想想,不过话我要提前说清,斐草要是不原谅你,还生你气,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然后拔腿就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