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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 8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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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三玖嘴角的弧度缓缓上扬,一路欢快地回了院子。
只是,没想到会见到她最不想见的苏幕遮。
她鼓鼓脸颊,一手覆上腰间的荷包,眼神不善地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见她这般欢喜,苏幕遮便知燕清辞已来寻过她,她也知晓要一起随卫溍上天都了。
他轻叹一声,道:“你不能去天都。”
江三玖见他“命令”自己,顿时瞪圆了眼睛,“要你管!”
苏幕遮不知道卫溍怎么突然要带上江三玖,许是想要带她“见见世面”,但他深知,江三玖不能去。
他还不清楚江三玖到底是何身份,去了天都,又会不会惹出事,但他明白,一旦进了王宫,很多事,就不是他、公子溍可以护着她的了。
“听闻佟氏的大公子,已获封士卿,即可前往天都。”他想到一个好的借口,继续道:“你若去了天都,公子无法时时刻刻护着你,岂不让佟氏钻了空子?”
佟氏应知晓佟婴死得蹊跷,而一到了天都,府中的美人与其婢女便不受城主控制了,到时候,人多口杂,难免不会有什么风声传到佟氏的耳朵里。
苏幕遮不能说江三玖的身份有疑,但可以以佟氏之事阻拦。
但江三玖并不领情,她嗤笑一声,“看来苏先生什么都知道啊!那既然苏先生知道佟氏为我所害,可知我为何害她?”
苏幕遮脸色一变,宽大的袖袍被风卷起,露出他苍白的手腕。
江三玖的酒彻底清醒了大半,她步步上前,逼视着他,说:“为了青禾。”
她的眼里又蓄起泪水,却没任由其坠落下来,只是一直死死地盯着苏幕遮,等着看他溃败的神情、看他痛苦不堪的样子。
可是,她没有等到,她又上前一步,问他:“苏先生可知青禾是谁?”
冬日的夜,总是有些凉意,夹杂着被风吹下的碎雪,带来更透骨的冰凉。
“就是那个世间最美、最美的姑娘。”江三玖歪了歪头,眼中漾起一抹潋滟的光,“是乾元二十年,祁连镇的金桂美人,苏先生见过吗?”
苏幕遮的脸色逐渐惨白,却死死撑着身体,没让自己失力倒地。
他想扯一下嘴角,却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将嘴角上扬。
往日那个风轻云淡的苏先生,在今夜难得地失态了一下。
江三玖嘲弄地看着他,苏幕遮什么都知道,对啊,曾经那样欢喜过一个人,怎么会说忘就忘了呢?
她只是愤怒,愤怒于苏幕遮是个胆小鬼,竟然连青禾的骨灰都不敢要!
明明、明明那么喜欢的……
她侧过头,狠狠擦了下脸上的泪珠,没想放过他,是苏幕遮自己找上来的!
“哦,我记起来了,苏先生认得,苏先生说她是魏氏的嫡女,你还说她……”她顿了顿,冰冷地吐出两字:“殁了。”
江三玖冷下眉眼,见他依旧一言不发,恨恨地推了他一把,“你给我滚!不需要你管我!”
说完,她提起裙摆,钻进了自己房门,将自己蒙在被子里。
呜咽出声。
*
江三玖没想到,苏幕遮会去找卫溍,说得十分为她考虑,句句不离佟氏,好像她只要一去天都,就会被佟氏害死一样。
她气得不行,找到卫溍,发誓自己绝对不离开他半步。
卫溍抬眸看她,没说话。
而苏幕遮又要上前开口,她一把揪住他的衣袖,凶巴巴地将人扯到院子里,恶狠狠地瞪着他。
“关你什么事?你烦不烦啊?!”
苏幕遮:“佟氏……”
开口又是“佟氏”二字,江三玖气得跳脚,狠狠推了他一把,威胁他:“你再阻着我,我半夜就把你踹进井里!”
苏幕遮顿时瞠目。
“三玖。”怕江三玖吃亏,阳春一直跟着她,此时忍不住扯扯她衣袖,阳春弱弱道:“可苏先生不睡在井边啊。”
苏先生睡在自己房里,就算要把苏先生踹到井里,两人也得先把苏先生抬到井边,只是……她们两个也抬不动苏先生啊!
阳春一脸的欲哭无泪。
江三玖瞪她一眼:“我就先给他迷晕,扛走不行吗?”
“行行行!”阳春一个劲儿点头。
苏幕遮哭笑不得,一见他笑,江三玖更气了,掐着腰指着他,骂了一通。
她骂了很久,苏幕遮也没出声,十足的好脾气。
就那样闲闲地敛袖垂眸看她,看她小脸涨得通红,漂亮的眸子瞪得溜圆。
仿佛很宠溺她似的。
等江三玖骂累了,也不见苏幕遮有什么反应,她只能想到这人连青禾都不敢认,嘟囔一句:“呸!真不是个男人!”
以此结尾。
苏幕遮摸摸鼻子,只道:“刚刚你骂得正欢,没听到公子说,让阳春随行。”
江三玖猛地抬眸,扭头望向卫溍的屋子。
一旁的阳春“啊”了声,紧接着就开始装晕:“可是,我、我感觉自己不大舒服呢!”
她并不大爱到处出去玩儿,三玖更想去天都,那她就该让给三玖。
更何况,天都有城主护着,那个佟奇不过是个士卿,也不能进王宫啊!
她摇摇晃晃着,声如蚊蝇:“公、公子,奴婢可能,咳咳,可能不能随公子……”
“倒是一对极好的姐妹呢!”卫溍靠在门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眼中清明一片。
阳春缩了缩脖子,她最怕公子这副模样了,顿时老老实实站好,缩在一旁。
江三玖不服气地动了动嘴唇,倒是什么都没说,她倒不是非要去天都,但她总觉得,去了天都,她会明白些什么。
她眼珠子一转,并没非得缠着卫溍,闹着要同他一同前往天都。
而是仔仔细细写了张纸笺,上面还用金粉勾勒了边缘,看上去十分华丽。
这是她对卫溍的邀约。
正月十五上元,一起去赏花灯。
许是因为将她名字从前往天都的名单上抹了去,卫溍在此事上,对她格外纵容,很轻易地就答应了她。
天官喜乐,上元要燃天灯。
看着远处三三两两的人将手中的天灯燃放,她继续百无聊赖地等着卫溍。
身为天虞城主,卫溍不日将启程天都,便在今日巡城,许是因为人多,城中又街口繁杂,卫溍迟迟还未来。
江三玖拨弄着手中提着的天灯,踢踢地上的小雪堆,左顾右盼。
她发上的灯笼簪子,随她的动作摇晃起来,未施脂粉的小脸藏在狐狸毛的衣领里,睁着一对如珍珠一般的眸子寻觅着某位迟迟不来者。
见到同卫溍身姿像的,她便立刻端庄起来,用手拢了拢头发,将头上的簪子都扶正,她不仅呆了应节气的灯笼簪子,还戴了卫溍所赠的簪子。
灯笼簪子是她前年随齐老爹上祁连镇,看那些姑娘们头上簪的式样,买的一枚樱桃簪。
樱桃簪叠在那枚素白的芸薹簪下,衬得芸薹簪更明亮起来,而她今日的衣裳是桃粉色,倒又和樱桃簪相衬,离远了看,她倒真像树上垂着的红色果子,晶莹饱满。
甚是可爱。
她拂过芸薹簪头,身后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
“珠珠,我来晚了……”
她回过头,簪子又随她的动作甩了起来,然后她的发便被拉扯了几下,摇摇欲坠。
卫溍抬手,将她发上的簪子扶正,只是如墨的发有几缕被吹了起来。
江三玖朝他的身后望了望,不见魏斯,也不见燕清辞,不由疑惑地朝他看去。
“走吧,去燃天灯。”卫溍瞥了眼她手上素白的天灯,淡淡出声。
江三玖也没再犹豫,心里后知后觉地升起一抹羞意,公子很看重她的邀约嘛,只有、只有他们两个人!
虽然知道魏斯不会放心卫溍一人,只怕在某棵树后或者房顶暗中保护,但江三玖还是觉得暖暖的。
两人来到河边,卫溍看她甚是自来熟地找旁边的小郎君借笔,又认真地写上心中所愿,然后回头看他。
“公子,你也来啊!”
少女的脸被天灯映着,昏黄的光却将她的小脸照得无比明晰,甚至他看清了她根根分明地睫毛。
卫溍眸光颤了颤。
脚下一动,朝她走来。
江三玖将天灯递给他,然后虔诚地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眼里映着的是写满半面的天灯。
刚刚小丫头并没将天灯转过来,如今一转过来,卫溍才发现,小丫头写了不少东西,小到许愿今岁能够荷包鼓鼓,大到天虞富庶。
他嘴角抽了抽。
江三玖借着他的力道,将天灯放了,状似无意地叹了一声:“其实奴婢还有一愿……”
卫溍半挑起眉头。
果然,听她道:“若是能随公子一饱天都繁华就好了!”
说完,恰到好处地耷拉下脑袋,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卫溍没理她,自顾地转身而去,喊她:“跟上。”
江三玖见他这般不给面子,鼓了鼓脸,但还是迈着小碎步跟上他。
等两人再回长街之时,金桂美人的金车车队缓缓行过,也因着围的人多,两人被挤散开来。
江三玖其实是看那金车上的美人失了神,忘了紧紧跟上卫溍。
她想到乾元二十年的上元,她也是这样,在路旁看着金车之上的青禾。
今年的金桂美人不若青禾漂亮,但也美得很,她不禁晃神。
等醒过神时,便发现不见了卫溍的踪影,她喊了一声:“公子?”
人群鼎沸,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
她张皇地四下找他,拨开层层人群,金车车队的花瓣不断飘散,洒落在她发顶肩头,也遮挡了她的视线。
在车队后面,跟着的是一行带着面具跳鬼戏的人,面具各个粗狂狰狞,而突然有一个露着青色獠牙的面具出现在她面前。
只与她的鼻子有一指头的距离。
她吓了一跳。
而面具后,响起一道清朗的笑声。
然后那人说:“珠珠,别怕。”
江三玖是真的慌了,她以为这一次真的找不见卫溍了,就仿佛卫溍不愿带她去天都,要把她丢下一样的难受。
她委屈地看他将面具摘下,露出一张如玉的面容。
她将眼中的泪憋了回去,冲他“哼”了声,转身大步离去。
卫溍握着面具的手愣了愣,便要跟上前,身后一人小声地说:“公、公子,能不能把面具还给我啊?”
是跳鬼戏的小生。
卫溍顿了下,将面具扔回去。
跟上江三玖时,他“啧”了声,故意放慢了步子。
这丫头在跟他生气?
啧,她小丫头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婢女,还敢跟他这个主子置气。
他真是给她脸了!
只是在走过金车车队时,江三玖顿住了步子,回头看他,一眨不眨的。
卫溍疑惑地看向她。
江三玖继续盯着他。
他依旧不解地回视。
过了好半晌,见眼前的小丫头只看他,卫溍觉得脸皮有些紧。
他弹了下她的额头,“收眼。”
江三玖揉揉额头,低低“哦”了一声。
回答得乖巧,头却是没扭过去。
她偷偷看了看卫溍,见他也在看她,她还是没收眼,继续偷偷摸摸瞧他。
卫溍气笑了。
他这样笑起来,江三玖眼睛也亮了起来,说:“公子,我没生气。”
珠珠永远不会生公子溍的气,她只是怕、怕公子溍会丢掉她。
像爹娘和十二离开她、像青禾离开她一样……
她仿佛怎么看他都不够,继续龇着牙看他,还有些黑黑的脸蛋挤在一起,那双如琉璃的眼睛弯起月牙的弧度,只有白皙的牙齿在花灯之下尤其显眼。
卫溍的左侧胸腔,突然就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便是过了一个晚上,他也没明白是为什么,就仿佛你以为长街上的金车行过,便是落幕的苍凉。
但在金车之后,还有一场鬼戏。
热闹还在蔓延……
而江三玖的那一笑,便仿佛热闹过后的余韵,虽不及繁华,却流连忘返。
卫溍重新下了决定,让江三玖跟着去天都。
他想弄明白,胸腔里的热意因何而起,那擂擂如鼓的震动又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