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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西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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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寇清清唤人。
昨日寇念念在临出门前决定不走了,给清清高兴坏了,隔天太阳刚有点当空照的苗头,寇清清就兴冲冲地取了自己的纸鸢、蹴鞠、毽子出来,还扛了一把不轻的红缨小枪。
寇念念还在自己的屋子里没出来,清清不敢打扰姐姐,先去西厢隔壁的小屋叫了秦渊如。
秦渊如两天没睡,昨个成功混进来心稳了,这一觉就睡得迷迷瞪瞪的,寇清清拍着窗户唤他出来玩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年过半百的李嬷嬷模仿了个娇俏小女的声音。
“小六,我姐都起了,你还不起!”寇清清继续叫他。
睡眠不足的广平王没意识到自己就是小六,抓着枕头堵住耳朵,一翻身又往床里滚了点。
寇清清想再敲,却被从西厢出来的寇念念制止了:“别敲,让他睡吧。”
少年昨日掩不住的疲色还映在寇念念的心底,她心疼,却也没什么办法。
如果是上一世的秦渊如如此脆弱,甚至有一些胆怯卑微的出现在她面前,她定然会相信他是真的惹人心怜——即使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但如今,寇念念难以相信,身负仇恨、睚眦必报的少年秦渊如会是常人心性。
大抵是虚张声势罢了。
她隔着窗户,看着里面的人影在听到她的声音后猛地坐起来,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穿衣叠被的动作。
没一会儿,门被推开,秦渊如嘴里咬着发带,手在头顶,攥着自己还未来得及梳好的墨发走了出来。
他睡得太肆意,脸侧被压得通红一片。
“早啊,念念小姐”,秦渊如把头发随便绑了绑,幺了瓢井水洗了把脸,井水刚打出来,还是凉的,秦渊如草草抹了几把,脸上的红印顿时浅了许多。
寇念念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秦渊如。
在她的印象里,渊如见她永远是收拾熨帖、整饬利落的端正模样,领子平整对称,腰封居中不紊,鞋面纤尘不染,他说话文绉,时而还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何曾有过这般横拖倒拽、不修边幅的样子。
但这样的渊如看起来鲜活极了,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有人气的活人。
秦渊如洗完了脸,甩了甩,这才像刚看见寇清清似的,呼道:“二—小姐也在啊,早啊。”忘不了昨日高利贷之耻,秦渊如笑眯眯地在齿间加重了那个二字。
寇清清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也没恼,将新做的蹴鞠扔给了他。
“说好的做贴身侍从,早上不服侍姐姐更衣洗漱也就罢了,起的还比姐姐晚”,寇清清摆了个鬼脸,“买你回来做大爷嘞。”
清晨的鸡叫秦渊如确实是一声也没听见,想着第一天就没给念念留下好印象,他心里颇为懊恼,也被寇清清说的有点羞赧,想了想道:“对不住,念念小姐,我...俺太困了,以后不会了,念念小姐别生气。”
念念摇了摇头,她怎么会生气,若不是真担心内思难测的少年秦渊如会生疑,她只恨不能把西厢房都让出来给他住。
“无妨”,寇念念抬眼直视他,“休息好了吗?若是还疲累可以再让你休上半日。”
“不累了,不累了,现在就能干活,扫房铺床,打水劈柴,干啥都行。”
蹴鞠还在秦渊如怀里,他一边说话一边放了手,蹴鞠落下,脚尖一接,那球提溜转了两圈又飞回到了他手里。
“你还会踢蹴鞠?”寇清清奇道。
“会一点,念念小姐来试一试吗?”寇念念喜静不喜动、喜冷不喜热,秦渊如是知道的,他这一问也不指望着念念会真的纡尊陪他踢球,只是想跟她多说几句话罢了。
但出乎意料——
“你想玩吗?可以试试看”,寇念念眉间轻蹙,透出一点不易察觉的难色,又很快抹去,“我不会,你教我?”
最后半句明明是疑问的语调,寇念念却说出些肯定的意味。
她眸色不动,一眨不眨的看着秦渊如,只看得他脸色有些飘红才缓了缓神情。
秦渊如把蹴鞠递过去,想了想,又用袖子抹了抹土,才送到寇念念手里。而念念指尖一转,稳稳接住。
“这蹴鞠人多了玩才有意思,咱们仨人单薄了些,念念小姐随便玩玩就行”,秦渊如指了指几步开外一个小花圃,那儿正好有一个还没来得及栽上花的小泥盆。
“念念小姐您往那投,进了咱就算学会了。”
寇念念看了他一眼,美目微张,似是在疑惑秦渊如这疑似放水的行为。她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话。
不过寇清清笑弯了一双眼睛,毕竟别人可能不知道她姐姐的特殊技能,她可是知道。
从小,她姐姐就投物投的特别准,只要是眼睛能看见的,保准儿是指哪打哪,不带一点偏颇,今日别说是这海碗口大小的花盆儿,就是拿颗龙眼放在树枝上,念念一打准是不歪。
寇清清乌溜溜的眸子一转,圆圆的瞳仁里顿时带了点狡黠的精光,方才这小六说她“二”的仇,可还没报呢。
“哎,小六”,寇清清蹦跶了一下,“姐姐一个人投多没劲,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秦渊如问。
“就赌姐姐能不能一次投进,若是进了,你就去把刘伯的烟斗偷来,敢不敢?”
即使在心里觉得他的念念无所不能,秦渊如也不觉得第一次碰到蹴鞠的念念能一次就进,之前他军中的神投手投起壶来也并非箭箭都中,更何况是一个不轻的蹴鞠。
寇清清继续加码:“如果没进,我不单去偷刘伯的烟斗,还叫你一声六哥,怎么样?”
真见外,叫什么六哥,叫姐夫。
秦渊如心里想的远,表面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念姐姐,投吧”,寇清清兴奋的不行,只等着把刘伯的烟斗拿到手。
清清觊觎刘伯每日吞云吐雾的烟斗很久了,但刘伯为人太絮叨,她要是真去偷了定能被他念叨到爹从京畿回来,但现在小六来了,正好被她糊弄着去做点坏事。
只要念姐姐的蹴鞠稳当当地.......
嗖——
两人同时扭头看去。
只见那蹴鞠先是规规矩矩地绕着花盆边蹭了一圈,像是给花盆打了个招呼,此情此景,寇清清的心稳了一半了,然而趁她放松之时,那球竟是一歪,直直跌到了土里。
还连带着砸弯了几株小花苗。
寇清清傻眼了,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念念,她姐这是在,放水?
“清儿,愿赌服输”,寇念念眉弓轻弯,看的出有几分使坏得逞的笑意,“小六本就比你大,你也不吃亏。”
这次喊了六哥做铺垫,下次喊姐夫的时候,也不至于让这小妮子太惊讶了。
而秦渊如有了念念撑腰,登时狗腿似地一仰头:“二小姐,六哥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寇家在江南不算小户,在外面应酬时也会造个主仆井然有序的排场,但关起门来的内院都是一片和谐,两个小姐也不爱麻烦,除了贴身丫鬟之外的下人甚至都是通用的。
寇清清的丫鬟叫春桃,是念念丫鬟冬梅的远房表妹,俩人这段时间一起回家省亲了,就让幸运的秦小六钻了空子。
“六哥哥”,小丫头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叫了,没忍住又感叹道,“哎,冬梅还没回来就失宠了。”
小丫头又哀怨地走过去,搂着姐姐的腰晃了晃:“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唉。”
寇念念被清清满脸愁绪地模样逗笑了,揉揉她的头,转头就叫了秦渊如:“小六,来教教我罢,实在有些难。”
秦渊如过去,立在念念身侧,帮她找准一个合适的方位:“念念小姐,您不能托着球投,您得把球稍微举起来一点,对着这儿。”
秦渊如竖起一个大拇指在念念眼前,示意她顺着自己的手指投。
又一下,没中。
再一下,还更歪了些。
眼看着小花圃快被砸成一片狼藉,秦渊如也有点傻眼,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念念会在这种小游戏上这么的努力且执着。
好可爱,秦渊如想。
这一边寇念念连投了几次,一次也没进,表面上不免得有些恼怒成羞的样子。
她抿紧唇,微微眯眼盯紧那一个小花盆,心里盘算着下一球怎么才能更歪的不着痕迹些。
而突然——
一只白皙且温暖手覆住了念念的手背,那手很好看,掌心是令人安心的干燥暖意。
是她的渊如。
上一世熟悉的气息再次萦绕在她身边,秦渊如温柔的声音像是和煦的春风一点点吹拂进她的耳中。
“傻念念,看这儿。”
“傻姑娘,对着这投。”
两世的秦渊如竟好像慢慢长合在了一起,却又蓦地缓缓分开,甲胄在身的俊美青年掌中含着一枚金铃,如今瘦削的少年的掌心之中却是她微凉柔软的手。
他们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好像哪里又改变了一点。
可没等念念想明白,秦渊如已是握着她的手,将那蹴鞠轻松投进了花盆。
蹴鞠坠入,引的那盆晃动了一下,但瞬息间便又结实立住了。
秦渊如没放开念念的手,仗着自己稍高出来的一点点高度,微微垂头笑道:“就是这般,念念小姐会了吗?”
寇念念目视前方,余光里却满是那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
她神情自若:“不会,再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