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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暗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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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凌朝皱眉:“娇……那个小陈,你在这干嘛?”
他最终还是没说出那声“娇娇”。
陈允娇抿嘴一笑,“什么‘娇小陈’,陛下真会说笑——是臣女来向太后娘娘请安,看见太后娘娘看书劳累,所以让宫人送来了臣女亲手做的奶皮酥,正准备送给娘娘呢。”
谢颖望向她手上的盘子,只见一个不大的碧玉小盘子里整齐地码着六块玉白色的长条形糕点,还撒了一些棕色的果仁末、摆了一朵小小的杏花,看上去十分好吃。
厨艺好厉害。谢颖对她有了一些好感。
“这哪够吃啊?你也忒小气了点。”赵凌朝抱怨,边伸手拿了一块放到嘴里,“味道还行,继续努力。”
谢颖对狗皇帝的脸皮厚度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这是别人给他继母准备的吃食,他继母替他辛苦工作,连一口还没尝上,他就先吃上了?还大言不惭地点评。
无耻。
可是闻起来好香,她真的好馋啊。
谢颖终于没战胜诱惑,也伸手拿了一块吃。奶皮酥还带着出炉不久的热度,入口即化,奶香浓郁,层次丰富。
真香,真香。
“谢谢你,娇娇。”谢颖真诚地道谢,“你是一个好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陈允娇精致的脸庞有一瞬间的扭曲,又很快恢复了微笑的模样。
那个精致的摆盘已经变成了奇怪的不规则形状了,不再是一个漂亮的塔。
陈允娇不由分说把盘子递到谢颖手里:
“谢妹妹,我头突然有些晕,这盘子还是由你来送吧。”
谢颖愣了一下,望着自己手中的盘子,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有什么办法呢。
不管怎么样,在娘娘面前,一定要好好夸一夸小陈,让娘娘知道陈允娇的厨艺有多好。
……还有,人也很不错,至少让他俩偷吃也没发火。
三人一起进了正殿。谢颖一眼看见太后娘娘一袭群青色的家常褂子,正在手支着下巴,翻看什么典籍,整个人显得平易又温和。
她跟在陈允娇后面,行礼:
“拜见娘娘。”
曲承遥仿佛刚才在沉思,一下子被惊醒,抬头看着他们,眨巴了两下眼睛,才道:
“哦,是你们来了。坐吧。”
三人不尴不尬地坐下,一时无言。
曲承遥一眼瞥见了谢颖手上端着的盘子,“咦”了一声,“颖娘做的糕点?”
谢颖刚要解释,陈允娇就笑着开口:“娘娘,娇娇刚刚离开,是为了给您取人家亲手做的点心呢,就是这奶皮酥。谁知路上碰见了谢妹妹和陛下,都说要尝尝,还夸好吃。谢妹妹还把盘子端过去,抢着要给娘娘呢。”
谢颖目瞪口呆。
这话说的……看上去在夸她热心,实际上说的她像宫中小霸王一样,不仅抢吃的,还争功,硬要把别人做的糊弄成是自己的。
她只是吃了一块酥而已,她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下意识望向曲承遥,刚要辩解两句,却听得赵凌朝在旁边义正言辞道:
“儿臣是给母后试毒呢。历朝起居注里不是常有那种情节吗?某人吃了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突然捂住喉咙,倒地抽搐,气绝身亡。儿子日夜担忧,因此便先以身试险了,有什么问题,儿臣受着,只愿母后永葆安康!”
谢颖惊呆了,这糊涂鬼是真能吹啊。还试毒?还气绝身亡?真晦气。
辛苦做出的讨好太后的东西,被说成“来历不明”,还“有毒”,陈允娇总该放一个大招,阴阳小皇帝一两句吧?
只见陈允娇娴静地笑了一声:“陛下就是爱说笑,拳拳孝心十分可嘉。”
得了得了,只针对她谢颖一人儿呢。
谢颖气闷,望向太后,只见曲承遥冲她湛然一笑。这一笑把一切的不快都冲淡了。
太好了,娘娘相信自己。
“娇儿真是有心了,”曲承遥语气温和,“颖娘和朝儿,也是童稚可爱、心意可嘉,哀家心领了。既然你们喜爱娇儿做的点心,就拿去吃吧,哀家不饿。”
“儿臣不吃,”赵凌朝这时候却非常固执,“母后不吃,儿臣也不吃。”
想到了之前吃了一块,就遭到陈允娇的针对,谢颖也不敢乱吃了,“臣女……也不饿。”
常寻公公牙口不好,不能吃甜的,这些精致的奶皮酥,竟然尴尬地摆在那,无人问津。
陈允娇已经笑不出来了。
剩下的四块,只得被分给了宫里洒扫的小太监。
小太监们感激涕零,纷纷说好吃。赵凌朝不大的手一挥:“好吃我再叫人给你们做,天天有!”
“奴才谢皇上恩典。”小太监们对这个平日里不着调的小皇帝多了几分好感。
“人”陈允娇坐在一边,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
谁要给他们天天做啊?
还有,为什么是她做的糕点,最后却是皇帝收买了人心?
陈允娇想到自己枉费了十分功夫,最后却落得这个结果,心里十分的不快,越想越委屈,几乎要落泪。
这时候,一道柔和的声音传到她耳畔,“娇儿在宫里住了这些日子,可有什么短缺的?可有人欺负了你?”
陈允娇委委屈屈地抬头,对上了太后娘娘明亮温和的目光。那目光恍若实质,抚摸她内心的创伤。她一下子心里就暖洋洋的。
谁能料到呢,她努力讨好的皇帝,是个没心的。最后关怀她的,却是太后娘娘。
不明白父亲为何叮嘱自己到了宫里要小心提防太后,父亲也太阴谋论了。
她在宫里能生活的好一点,全倚仗太后娘娘呢。
她蹙眉摇摇头,“一切都好,多谢娘娘挂心。只是……”
这个“只是”,把谢颖的整个心都吊起来了。
自己最近没和陈允娇接触吧?没有她可以编造小报告的点吧?
在谢颖的忐忑中,陈允娇轻轻道:“娘娘,娇娇入宫这么些天,看见谢妹妹在浣溪苑谈经论道,有老师教育,心里十分羡慕。娇娇本也识得几个字,现下却发现远远不够,自己只是个井底之蛙罢了。庄子他老人家说得好,‘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娇娇好想和谢妹妹一起学习。”
听到“庄子他老人家说得好”,谢颖差点笑出声,努力憋住了。
能引用成这样,也算是融会贯通了。
听了这话,赵凌朝先急了,拼命摆手:“娇娇,你很优秀,不必和豆芽菜一样,真的。”
要是每天上学耳朵旁边都嗡嗡嗡的,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谁知,曲承遥听了她的话,竟似认真思考了一番。她合上书,注视着陈允娇的眼睛,慢慢道:
“真是这么想的吗?娇儿贤淑知进退,已经堪称闺秀典范,不必对自己太严苛的。”
陈允娇却似下定了决心一般:
“娘娘,娇娇一片真心。”
曲承遥笑了,“好,哀家支持。明日卯时二刻,去浣溪苑吧。”
陈允娇大喜过望,“谢太后娘娘恩典!”
谢颖却在心里嘀咕,自己和小皇帝他们的上学时间,明明是卯时六刻啊?怎么这个娇娇,足足早了半个时辰?
但她看着陈允娇激动的样子,什么也不敢讲。
赵凌朝在景坤宫扯皮了半天,挨了一顿训,很快就垂头丧气地告退了。陈允娇见小皇帝离开了,明显魂不守舍,很快也借口头疼,回去了。
谢颖一个人留下。天色已晚了,殿内点了灯,琉璃罩子内芯子烧得正明艳,映得书案后面坐着的太后娘娘,脸色温柔而精神。
太好了,看样子,最近朝中没有什么烦心事吧。
“谢颖,来给我揉揉肩。”
曲承遥倚靠在椅子上,语气随意了许多。
谢颖乖乖走到曲承遥身后,轻轻揉捏起了她的肩膀。
“用力点,肩酸是老毛病,太轻了揉不开。”
谢颖力道小,只得使出全身的劲。揉着,她不小心瞥见了曲承遥白皙的耳垂,在灯光下,仿佛一枚上等的东珠,洁白光泽,哪怕背对着不见脸,也在彰显着美人的身份。
娘娘,连耳朵也是美的呢……
盯着盯着,不小心走神了,谢颖连忙闭了闭眼睛,骂自己真是不专注。她强行把目光转移到其他事物上,不小心瞥见了曲承遥正在看的书。
那似乎,是一幅好大的地域图。
“娘娘,这是什么?”
“叫你给哀家揉肩,却偷看机密公文,该当何罪?”曲承遥语气淡淡。
谢颖一惊,“臣女……”
“唬你玩的,小呆子。”曲承遥失笑,漫不经心地道,“若是真的不给你看,怎么会让你站在我身后。”
谢颖长舒了一口气。
“《禹贡地域图》,是这部典籍的名字。”
曲承遥把谢颖拉到身侧。谢颖弯腰,仔细地观察书上画的地图。
“这是数百年前的先人所绘制的地图集,地名、疆域,翔实可考。”
谢颖震惊地看着图纸,“偌大的国土,如何丈量?怎能绘制的如此精细?山川、河流,清清楚楚。”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可惜,数百年过去了,大楚,沿用的仍旧是这书内收录的十八篇地图,再无人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