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草瘗花铭》小山时

3、花铭

　　古盈盈靠着自己包里的零钱，一路坑蒙拐骗的从续风国一路向北，直到金凤国。

　　金凤国，国如其名。

　　进入国城内，可谓是流光溢彩，车水马龙。

　　古盈盈两眼放光，她决定先换一身男装，好好玩一玩。可她万万没想到，她这只蝉早就被另一只螳螂盯上了。

　　古盈盈吃着糖葫芦，开心的在夜市里转圈圈，却发现有一人十分没有眼力界的挡住了她的路。

　　古盈盈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人，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衣帽遮住了他半张脸，看不清。

　　古盈盈知道眼前的人并非是那个人，但为了小心起见，她一手悄悄伸进包里，一边慢慢的绕开他。
　　古盈盈的余光扫视着他，与他并肩时，屏住了呼吸。盛大的烟花绽放在她的身后，她一惊，那人迅速转身，一手环住她的臂膀，掐准她的脖子。

　　这次她算机灵，直接将手中的银针扎到他的大腿上，那人发出“嘶”的声音，但并未放手，而是直接将古盈盈掐晕，在人们都仰头观赏着灿烂烟火时，消失于人海中。

　　待古盈盈再次醒来时，只觉得脖子间阵阵疼痛，比那位姐姐下手狠多了。
　　古盈盈垂头丧气的睁开眼，心里埋怨着，是有多倒霉，才会一直被人逮！

　　想想，就火大，凭什么自己这么不顺！

　　古盈盈未来得及看清这次的人是谁，就忍不住大吼道：“你放开我！你又是哪个路子的？！”

　　古盈盈被绑在树干上，这人摘掉衣帽，露出青梅一样绿油油的眼睛，在黑夜中像匹孤狼，幽幽的发着光。

　　古盈盈张着嘴巴，居然是个异瞳。

　　那人拿着酒瓶子一饮而尽，靠在另一树干上，笑着望向古盈盈，“你们医者不是向来强调要平心静气嘛，你怎么那么暴躁？莫不是徒有虚名？”

　　这人不说话时，古盈盈还觉得他有种异域风情的俊朗，一开口，就只想向老天发出质疑，简直暴殄天物，神仙怎么想的，给他配了这么一损嘴。

　　如此一对比，还不如上一个呢！

　　古盈盈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嘴里还默默的叨了几句。可偏偏这位爷最不怜香惜玉，也是个暴脾气的直性子，见她对自己翻白眼，立即走到她对面，掐住她细细长长的脖子，恶狠狠道：“我可没上一位那样脾气好，反正带一具安静的尸体回去，也没什么问题！”

　　古盈盈本就瘦小，脸上的青筋都被掐出来，那人才放手。

　　古盈盈急促的喘息着，觉得自己完了，落在了一变态手中，心中又疑惑道：“上一位？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自以为见过世面的小千金，却不想还是太嫩，这次栽了大跟头，心中不断念着，绝不能再抱有离家出走的念头！

　　古盈盈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个黑衣女子？”

　　“哼！她居然敢违抗师命私自放了你，要不是师父担心有差错派我在寒泉出口守着，我也不会亲眼目睹。”

　　古盈盈惊异，“你不会从续风国就一路跟着我吧？”

　　“你以为呢？”

　　“那你为何前几日不抓我，今日才下手？”

　　“远离她抓你，我才有立功的机会。”

　　古盈盈咽了咽，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这个人。她心里惊讶的不是他们内部互不信任的事，而是自己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她也突然明白了黑衣姐姐，为何如实回答冷玉笙的问题。虽然这两位脾气都差了点，但也不可否认，他们只要开口回答，基本都是真的！

　　古盈盈惊叹：现在的世道，坏人都是如此真实单纯的吗？

　　他瞧着古盈盈一直眨眼不说话，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便耸耸肩坐了下来。

　　古盈盈决定试探他一番。

　　“那你们为什么抓我？是和我爹有仇吗？”

　　他眼都未抬，“不知道，师父的命令，只当遵从，无需知道理由。”

　　古盈盈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失望的嘀咕着，“这是什么邪教组织，一个个被洗脑成啥样！”

　　他仰着头，“你说什么？”

　　古盈盈嘿嘿一笑，“没什么，没什么。”

　　他不解的看着这个神经叨叨的疯丫头。

　　古盈盈被捆着难受，试着撒娇求饶道：“好哥哥，反正我也跑不了，你让我坐会儿吧。”

　　“别整这个调，恶心的很！”

　　他手一挥，绳子就断了。

　　古盈盈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

　　“还有，别叫哥哥，你看着这么老，说不定比我大呢？”

　　古盈盈揉着自己的脖子，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杀了他，但为了小命，仍挤出微笑来，“那可不一定，你今年多大？”

　　“十五。”

　　古盈盈瞬间变脸，一嗓子吼道：“奶奶的！你和我同年，你废什么话！”

　　他怔住，瞳孔中都写着惊魂未定。

　　他还未从古盈盈声功中回过神来，一把凛冽的剑便朝他眉心飞去。千钧一发之际，他偏偏了头，躲过了那要人命的一击。

　　储风一个翻身，抬头眼见是位穿着素雅，头上未有任何发饰的姑娘。

　　古盈盈猛然转身，瞧着火光照拂下的清丽容颜，惊喜道：“好姐姐！”

　　“花铭！你眼神不好吧，你差点杀了我！”

　　“你退步了。”花铭冷冷回应着。

　　古盈盈一把抱住花铭，哭天喊地的，“好姐姐！呜呜呜！你来了，太好了，这小变态欺负我！”

　　花铭被古盈盈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不自在，强制性将她拎起来。

　　古盈盈擦干眼泪，笑着望向花铭，“原来你叫花铭啊，明日的明？还是名字的名啊？”

　　古盈盈再见到花铭，顿感亲切，在这一刻，她都忘记了她的身份，真把她当好姐姐了。

　　花铭看到古盈盈眼角处的泪光，想起多年以前，也有一个人这样看过自己，可那时的心境却没现在这般心疼。

　　“好姐姐？”

　　“铭记的铭。”

　　古盈盈笑着点点头，回过头朝身后一直不作声的另一位“同伙”喊了声：“以后要一起上路了，你叫什么啊？”

　　古盈盈的话说的像是要去赴黄泉，不过不知道的人，谁能晓得，她是一位被绑架者。

　　那人愣了一会儿，撇过头道：“你是忘了自己现在什么处境吗？”

　　古盈盈耸耸肩，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

　　“反正我也逃不了，索性是要与你们一起上路的，那倒不如开开心心的。”

　　花铭心里是不敢小瞧这位小千金的，她身上倒是有着非常人的乐观，即便身处逆境，倒也活得自在，比她的医术来的更令人惊艳。

　　古盈盈瞧他别扭的表情，按捺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语气又冲了上来，“你倒是说啊！磨磨唧唧的！”

　　在断雨残云，最不值的记得，便是自己的名字。

　　“储风。”那人听古盈盈吼，才蹦出两个字。

　　“储风。”古盈盈又重复一边，心里却想着，“这小子怎么那么贱啊，轻言细语不喜欢，倒服别人的泼辣，无法想象他以后会栽在什么样的泼妇手里。”

　　储风转过头来，看着古盈盈充满笑意的眼睛，不懂她为何一直在笑。

　　储风终于问道：“你们不解释一下？不是私自放行吗，怎么又找来了？”

　　古盈盈瞧着储风一脸茫然的样子，嬉笑着，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解释完后，又觉得自己是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子。

　　花铭坐了下来，淡淡道：“明日再赶路。”

　　古盈盈疑惑着，“诶，为何你们不问问我叫什么啊？”

　　花铭闭上了双目，古盈盈只好看向储风。

　　储风见花铭来，似乎收敛了许多，那得意嚣张的笑容变成了不苟言笑的面容。

　　储风无语，但又忍不住回应她。

　　“不了解你还有整个古家宗，能出来的这么顺利吗？不过名字是附带了解的，下次别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你......”

　　古盈盈无意和他争吵，气鼓鼓的坐在花铭的身边，深呼一口气，倚着树干闭目，心里却呐喊着：储风！你给我等着！

　　等古盈盈睁开双眼，花铭和储风已在一旁商量着下面该如何。

　　花铭依旧从容，“没想到秋月境地竟动用三家宗族的弟子寻找这丫头。”

　　储风额头上有些汗珠，“通往水秀国的路，正有断霞派的弟子，人数挺多，怕是已经接到消息。”

　　花铭蹙眉，“我们原路返回，在金凤国先避避风头。秋月境地的人，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彰显。”

　　“行！”

　　古盈盈和花铭头上都带着帷帽，如今正值盛暑，虽是遮面但也挡了酷烈的阳光。

　　古盈盈边走边抱怨着。

　　花铭走在最后面，余光瞥到了一位气质绝尘的公子正从画廊里走出来，不过是匆匆一眼，花铭未放心上。

　　虽然花铭和储风人看上去没那么坏，但还是要为逃走做打算的，他们又无法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古盈盈如此作想。

　　不过首先第一步，还是得吃饱饱。

　　古盈盈刚准备回头道自己饿了，花铭先开了口，“该进食了。”

　　古盈盈其实有点诧异的，她以为不是她提就是储风提，没想到向来沉默的花铭倒是急不可待想要吃了。

　　古盈盈贴近花铭，笑嘻嘻道：“好姐姐，我说你这力气从何而来，原是吃的！”

　　花铭未作答复，纵容着古盈盈的嬉皮笑脸，朝着最富豪的酒楼走去。古盈盈飞快抱住花铭的胳膊，眼睛眯眯的笑着，“好姐姐，一个国家最好吃的，往往不在最贵的地儿~”

　　储风嫌麻烦的翻了一个白眼，但花铭没有阻止古盈盈，他也不敢乱说话。

　　古盈盈拽着花铭，“你随我来便是！包你满意！”

　　花铭和储风跟在她身后，穿过拥挤的人群，在转弯处，突然一位很高的人撞上了花铭，花铭抬眼只看到他的喉结，便又匆匆消失在她眼前，只剩点道歉的余声。

　　古盈盈回头关心道：“好姐姐，你没事吧？这些人也真是的，走路不长眼！”

　　花铭摇摇头，但隐隐觉得肩膀有些疼。

　　古盈盈在前面各个小摊子上都买了些小吃，花铭就跟着后面付钱，她又拉着花铭上了小酒馆的最顶楼，要了二两鸳鸯酒。偏偏不给储风点酒，储风气的自己问小儿要了壶酒，去邻桌坐着。

　　古盈盈在倒酒之际，花铭一一打开她刚刚买的小食。

　　她立即在一旁道：“烤鸭，赤豆粥，糯米糍，梅菜烧饼，还有虎皮花生！”

　　储风听见，大声道：“一盘卤牛肉！”

　　古盈盈撇撇嘴。

　　花铭从来没喝过酒，但看着古盈盈兴致挺高，便尝了点，微甜，但过会儿就有些烧脸，古盈盈见她两腮红红的，笑她酒量太差，花铭便推开酒杯，不再喝了。随后，又捡了块烤鸭，肉质细嫩，味道醇厚，真是鲜美，花铭满意的嘴角微微上扬，还带着幅度不大的点头。

　　古盈盈若有所思的放下筷子，认真的问道：“好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花铭边吃着边看向她。

　　她眼神里都是笑意，“你有姐妹兄弟吗？”

　　花铭想了想，类似于身后的储风吗？应该不算，而后果断的答道，“无。”

　　“那......我会死吗？”

　　花铭停住，老实说她也不清楚，她甚至都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自己抓她，这是无法回答的问题。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古盈盈眼神委屈着，心里又在算计着：上次逃跑太过匆忙，都没来得及制点毒，看样子，得想办法才行。

　　古盈盈嘴上吧唧着，眼神还到处瞅着，瞧着楼下一对男女鬼鬼祟祟的拐入巷子里，想起自己听过的一个故事，便想着分享出来。

　　花铭认真的吃着小食。

　　古盈盈笑嘻嘻的望向花铭，“好姐姐，我和你说一个故事吧，或许你也听过。”

　　古盈盈一提，储风就忍不住往后挪了挪，眼尖的小千金一眼就看穿了储风的意图，心里倒是有些底了。

　　转而，她继续道：

　　“曾经有一个少女，出身豪门，多才多艺，她一直期盼着能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终于，有一次在庙会上她遇见了令她一见倾心的男子，可那位男子匆匆消失于人海中，再也没出现过。这位少女日思夜思，日日向佛祈祷，这份心思感动了佛。”

　　“佛现身问这位少女，为见男子一面，你需要放弃现有的一切，修炼五百年，可愿意？”

　　“少女答应了，选择为爱执着化为一块石头，日晒雨淋，等候五百年。最后终于见他一面，但只是匆匆一面。”

　　花铭从小只苦于修行，从未看过与其无关的典籍，也从来没人为她讲过故事，这是她头一次，听来倒挺有趣，渐渐放下筷子。

　　储风同花铭不同，自小跟师兄弟走得近，了解的事情自然就广一些，听过不少戏文子，可这种倒是从未接触，忍不住回过头，坐到了花铭身后。

　　古盈盈见两位都颇有兴趣，自己也很满意，继续道：

　　“少女见他一面后，并不满意，想要更接近一点，于是她再次求佛，选择再等五百年，化作官道上的一棵树。”

　　“第一个五百年，是孤独难熬，甚至是崩溃的；第二个五百年她明白只有最后一天才能相遇，于是她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最后她所得，也只是为男子遮阴。他靠在她的树干上小憩，男子醒来时，轻轻触摸了她。”

　　“她心愿已了，不再执著。但佛说，她可以为他继续修炼，成为他的妻，可她拒绝了。”

　　储风不解，“为什么啊？反正都等了一千年了，还差再来个五百年吗？”

　　古盈盈耸耸肩，“因为她觉得没必要，因为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成为他的妻。”

　　储风准备回嘴，却又停住，似乎隐隐理解了那位女子的选择。

　　花铭眉宇间染上一层淡淡的忧伤。

　　古盈盈说得口干，饮了一口酒，又道：“你们猜，佛听到这个回答，说了什么？”

　　储风道：“佛道无情，自然是路归路桥归桥，还能说什么？”

　　古盈盈笑着摇摇头。

　　“佛听了之后笑了，说，这样也好，因为有个男子为了看一眼这位少女，已经修炼了两千年。”

　　储风惊叹的“奥~”一声，“是个好故事，我喜欢！”

　　花铭喝了一口鸳鸯酒，又吃了几颗虎皮花生，并未表态。

　　古盈盈挑了挑眉，双手托着腮道：“好姐姐，你可听出了些什么？”

　　“不还是些红尘之话，有何好说？”

　　小千金撅撅嘴，“你从未入过红尘，又怎能理解故事中的少女为爱执著之情，更何况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又是爱过之后的......”

　　“之后？”

　　“从无到有，从得到舍。”

　　花铭喃喃的重复着小千金的话，微微蹙眉，自是明白自己还是第一阶段，无。

　　储风忍不住笑道：“诶，你怎么知道，她从没入过红尘啊？”

　　古盈盈自信的摆摆手，“你看她那纯情的样儿，一眼便明了。”

　　储风不敢太放肆，抿嘴偷笑。

　　花铭抬眼，那股杀气，立即让古盈盈闭嘴了，连忙低下头，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