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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蚂蚁竞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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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修齐刷刷地对着云层上的庞然大物行注目礼,一脸麻木的那种。
其中就包括嘴角抽搐的君识。
还是天机老人反应最为机敏,老头此时展现出了一种不符合年纪的灵活,从看台上走了下来,冲着云端的邬笑笑纳头一拜:“小可见过乌衣使者。”
没错,星海大陆上对乌衣族一族的尊称便是“乌衣使者”。
而如今,还行走在外的乌衣使者,便只有邬笑笑一龟。
被揭穿马甲的邬笑笑只能咬牙认了下来,好在没有人见到她当场变身,便无法将邬笑笑和乌圆联系到一块。
云层上一道白光闪过,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骤然消失不见,邬笑笑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高级法衣从天而降,落到了擂台之上。
邬笑笑的原身要比伪装过后的乌圆高出半个头,眉眼也比稚嫩的乌圆更加精致,只是圆圆的眼睛、玲珑小巧的鼻头和线条流畅的下颌中和了这种精致,显出一种柔和的钝感。
此时穿着高级法衣缓缓降落,竟真的震慑住了在场不少人。
如果她手里没拎着那只大白鹅的话。
说来也奇怪,那只在整座焉支山作威作福、无人不知的大白鹅此刻竟孙子一样乖顺地待在邬笑笑手里,若不是黑豆眼警惕地打量了一圈周围,众人还以为它死了。
君识看着她手里的大鹅,眉头微微挑起。
天机老人心念电转,正打算给这位乌龟尾巴都露出来了的小祖宗打个圆场,旁边居然有人比他还快:“笑笑!”
天机老人:“……”
众修连带看台上的长老们悚然一惊,正要看是哪个家伙这么大胆,敢直呼小祖宗的小名,就见罪魁祸首自己冲了出来,两步跨到邬笑笑面前,神情激动,眼含热泪:“是你……好久不见。”
这一句,充斥着绵绵情意,溢满了浓浓思念,跨越了前世今生,隔绝了重山远海……
满是故人重逢的唏嘘和喜悦。
邬笑笑看着看着,忽然:“哕——”
她脸色实在不好看,“萧不应”这莫名其妙的六个字让她浑身毛骨悚然,立即想起了另一个人,目光如电射向君识。
君识:“???”
怎么又看我?
邬笑笑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龟孙儿你昨天晚上不是刚给了你祖宗一手刀”,想起“萧不应”说喜欢自己的事,装作不知道一样开口:“你见过本尊?”
仲鸣玉一窒。
他这段时间被殷小婉和季思娴无视了个彻底,心中越发思念起当年邬笑笑的好来。想着众女之中,也就只有邬笑笑一心一意对自己,毫无保留,又想起她上辈子死得凄惨,愈发怀念故人。
今日见到了邬笑笑,一时情难自己,竟差点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顿了顿,他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努力压住兴奋,作揖道:“晚辈……幼时曾有幸一睹前辈风姿,惊为天人,见之难忘,所以有些激动了,还望前辈见谅。”
邬笑笑:“……”
第一句是在讽刺自己老吧?
后面是在调戏长辈吧?
对吧,对吧?
震惊的不光是邬笑笑,还有一言难尽的众修,其中尤以殷小婉为首。
她快被仲鸣玉这个见异思迁、遍地开花的渣男恶心坏了。
可惜人类和仲鸣玉的悲喜并不能相通,后者沉浸在“我的真命天女终于踩着七彩祥云来见我”的喜悦中,想象着自己终于可以回到上辈子一路升级的正途,满心都是如何让邬笑笑再次爱上自己。
他看到邬笑笑手里提的大鹅,心里一边随便嘀咕了一句“乌龟还吃鹅么”,一边顺手就要去接鹅:“大鹅凶猛,前辈小心被它伤到,不如我来帮您提着吧。”
不料邬笑笑忽然迅捷地避开了他的动作,甚至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后退三步,直接退到了天机院的队伍里。
仲鸣玉怔了一瞬。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上一世邬笑笑爱上自己,是在自己历尽千辛万苦登上问心道之后,她爱的正是自己桀骜不屈、一身反骨的高冷形象。
想到这里,他收回伸出的手,转而指向天机院御兽部的方位,一脸狂狷地傲然道:“两位道友,你们可能将野兽转化成这样的灵,灵,灵……”
邬笑笑刚刚后退三步,正好站进了天机院的队伍里,这会儿看着指到自己鼻尖的手指,警惕地又退了一步:“你指我干嘛~”
仲鸣玉脸色变了变,不解地问道:“您为何去天机院的队伍?”
邬笑笑拖着调子“哦”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与皮湫和君识他们站在一起了,却也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点点头道:“你想说什么~继续~”
仲鸣玉总觉得有些别扭,而且面对着邬笑笑,他再邪魅狂狷也拿不出刚才的气势,只得指着地上那只蚂蚁,解释道:“这只狂蚁,便是我刚刚转化出的新灵兽。”
众修:“……”
离得最近的人围住了擂台的边缘,搜寻着传说中“狂蚁”的所在。
“在哪儿呢?”
“我也没看到啊,狂蚁还是蚂蚁吗?有米粒大吗?”
“欸,我看到了!”
一堆脑袋围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看……蚂蚁竞走。
殷小婉捂住了额头,万灯青不忍直视地别开了眼。
地上的蚂蚁气势汹汹地朝着君识他们的方向,正跋涉得费劲,正在这时异变陡生,在小小的狂蚁眼中,一片阴云兜头罩了下来。
大白鹅优雅地扑闪着翅膀,一摇一摆地走过来,对准地上正在竞走的小蚂蚁,狠狠一叨——
“你干什么?!”仲鸣玉目眦欲裂。
大白鹅昂起鹅头,把没什么存在感的狂蚁吞了下去,这才转过鹅头,充满着嘲讽气息的黑豆眼看了一眼仲鸣玉。
众修惊恐地看着这只表情生动的大鹅缓缓走回天机院的队伍,愣是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仲鸣玉还以为这只鹅是邬笑笑的,忍着惊怒不敢说话,却见那大鹅走到了君识的身旁,后者没什么感情地摸了摸鹅头。
皮湫适时地解释道:“这是我们天机院第一只由野兽转化为灵兽的——灵鹅!”
大白鹅开了灵智的事情他们几个都是知道的,虽然不知道大鹅是怎么从家禽进化到低级灵兽,又怎么到了邬笑笑手里,但这并不妨碍皮湫借来装逼。
“不可能!”仲鸣玉断然否定。
“怎么不可能。”一直沉默的君识忽然出声,“普通鹅能吞下你的狂蚁?”
仲鸣玉一窒。
由他亲手转化的灵兽,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虽然只是一只蚂蚁,但毕竟已经是低阶灵兽,普通大鹅如果吞了它,不过片刻便会被狂蚁从内向外撕碎。
可他看着那大鹅轻蔑的神情……分明半点事都没有!
仲鸣玉咬了咬牙,又道:“那又如何?你们怎么证明这只鹅是从家禽转化来的,而不是本身就是灵兽?”
嘿!这么说天机院众弟子可就不同意了,好几个甚至还撸起了袖子。他们可都是被大鹅追着咬大的,大鹅是家禽还是灵兽,他们能不知道?
仲鸣玉一看他们的脸色就知不妙,果然就听君识道:“你又如何证明你的蚂蚁本来不是灵兽?”
“你何时听过灵蚁?”仲鸣玉怒道。
“巧了,你何时听过灵鹅?”
仲鸣玉:“……”
君识平时寡言少语,俨然有超越大师兄夏侯冲成为天机院第一高岭之花的架势,可今天天机院众弟子算是见识到了,小师弟平时只是不爱张嘴,这一张嘴,一般人都承受不住啊!
一群人开始阴阳怪气:“也别这么说,人家可是御兽司,见多识广,什么灵兽没见过,指不定阳定城吃的鹅都是灵鹅呢。”
另一人顺势补刀:“这么说还是我见识短浅了。不过我好像也听说这世上本来就有一种灵兽叫灵蚁……”
大白鹅:“嘎嘎嘎……”
“够了。”殷小婉脸色冷厉,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虽然争强好胜,这回带着任务来到天机院,就是要在父王面前表现一把,带着天机院给的大笔灵石满载而归,但她毕竟是殷氏皇族,还是要点脸的。
可这回,萧不应快把她的脸丢尽了。
蛮不讲理如她,都不好意思再替御兽司瞎掰扯了。但即便是认输,她仍然抬着下巴,看向天机老人道:“这一局,御兽司确实没赢。”
“什么叫确实没赢?这就是输了吧!”
殷小婉忍下狠狠瞪那多嘴之人的念头,下巴又抬了抬,傲然道:“御兽司无法证明能转化灵兽,天机院也不能证明灵鹅本来不是灵鹅,此局应当算平局。”
天机老人捻着手指,笑而不语。
但实际上,他耳朵里快被几个师兄弟的传音吵聋了。
“御兽司脸皮厚比城墙吧?这还有脸说平局,乌衣族的龟壳都没她厚!”
——这是北海客。
“萧不应真的转化了什么灵蚁?且转化那玩意儿做什么用?给殷罗定塞牙缝么?”
——这是铁掌老怪。
“啊,老夫忽然想起一个异邦故事,名叫‘皇帝的新衣’……”
——这是斗阵部长老曲烂柯。
最后一个开口的是周老八,他悠悠地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可惜:“看来,这只鹅是没法杀了吃了。”
三位长老对他怒目而视:此人狗也!
天机老人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切断了几位老兄弟的传音,正要对殷小婉说些什么,忽听一旁的邬笑笑笑呵呵道:“既然各执一词~不如由本座这个外人来给大家做个评判吧~”
天机老人抽了抽嘴角:“……”你也好意思说你是个外人?
邬笑笑显然没有收到天机老人的眼色,笑呵呵地看向殷小婉。
殷小婉和这位乌衣族的小祖宗不太熟,但碍于对方的辈分在这里,想来也没听说和天机院有什么瓜葛,便拱了拱手:“听前辈的。”
邬笑笑慢吞吞地点头,脸上端起慈爱的假笑,慢悠悠地道:“这一局~就算平局~”
殷小婉正要高兴,就听她继续道:“可本座听说~上一局也是平局~~两场平局~只看第一场比试的结果~还是天机院赢了呀~~”
御兽司众人脸色一黑。
可黑也没用,他们不得不承认,三场比试他们一场没赢,偏偏自己出题的那一场还输给了对方。
殷小婉气得脸色通红,身后的万灯青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些担心她,从后面凑过来低声道:“公主,我们是否……”
“不必了。”殷小婉还丢不起那个人,她狠狠剜了看起来愤怒又丧气的仲鸣玉一眼,嫌弃地挪开了眼睛,干脆地认输:“输便是输了,我们认。”
台下爆发出一阵浪潮般的欢呼,这场起初没人期待着会赢的比试,居然以这样意想不到的方式赢下来了。
向来被认为凋敝废物的天机院御兽部,居然在御兽一道上赢了御兽司!
怎能不叫人扬眉吐气?
皮湫甚至冲过来抱住了面色僵硬的君识。
就连看台上的几位长老也忍不住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天机老人暗暗松了口气。
他的钱袋子可算是保住了啊。
邬笑笑在欢呼声中回过头,向看台上望去,和翘着腿嗑瓜子的周老八对上了视线。
她慢吞吞地眨了眨眼。
周老八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哼”了一声,低头看向手里的一把瓜子,却是缓缓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