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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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覃然不是慢热型的人，而是一个大忙人！
自从她老人家来报到那天在宿舍与陆语嘉照过面，接下来的日子早出晚归，一整天也见不着个人影。上课也总是迟到，好不容易正点上堂课，不是直愣愣望着黑板放空冥想，就是抵在胳膊上睡大觉。看她睡得香甜忘乎所以吧，这人却听讲师说下课的字眼听得格外清楚。不等讲师不舍课堂多说俩字，她就拽着课本抢饭似的急匆匆往外跑。
这种与正常大学生相悖的作息和行为不禁让陆语嘉怀疑她上学的目的难道只是混个毕业证？
这天覃然从后门猫腰进来上课，刚巧坐在陆语嘉后面。
陆语嘉心想这回她肯定跑不了了，得好好跟她说个话认识认识，要不然这雄心勃勃的交友大业何时才能完成啊。
于是她暗自鼓劲，笑脸盈盈地用自认为极致温柔的声音扭头打招呼。
覃然，这个让人郁闷的女人竟然举着一副茫然不识的表情，在她尴尬笑容没有彻底僵掉的上一秒，终于用疑问的语气叫出了她的名字。
“陆……语嘉？”
差点千恩万谢的陆某人张嘴要说下句话，这女人就踩着风火轮从眼前飞走了。
一个“你”字从嘴里跳出来掉在桌子上又滚着摔下去碎了一地。
到现在回想起那个场面，回想起那个不确定的声音，陆语嘉的嘴角还会不自觉地抽动两下。
这就是她朝思暮想了半个月的舍友？
这就是她第一个想尝试着认真相处的人？
可现在别说敞开心扉好好相处了，这么多天人家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根本记不清她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苍天可鉴，她可是坚定信心从良的，却派了个这样淡漠性格的人来攀登，要怎么成功啊？
陆语嘉无趣地按了按电脑键盘，把声音开到最大，却依旧觉得宿舍里安静得吓人。
没有换宿舍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陆语嘉！小嘉嘉你在吗？”门外传来一声呼喊。
“喔。”扭头看向门缝，原来是同班的李明玥。
“嘉嘉，又是你自己啊？”李明玥推门进来。
“是啊，我舍友很忙的。”
“那咱们去西海园玩吧！晚上有开业庆典，还请了未知乐队呢，我们一起去吧！”
“未知乐队？那到底请了谁？”
“乐队的名字就叫做‘未知乐队’啦，是石城最棒的大学生乐队，里面的贝斯特帅！还有主唱虽然是个女生，但是声音真的超赞……”
陆语嘉瞅着兴致勃勃的李明玥，瞳孔无神地打断她：“有好吃的吗？”
“小嘉嘉，你怎么总是想着吃的？我们现在可是在大学，抓紧看帅哥女神才是最重要的！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有没有好吃的？”
……
“当然有了，你个傻瓜！”李明玥翻了个白眼，放弃了同她传教的机会，拉起她便朝外走。
“哎晚上几点回来？”
“10点？11点？”
“这么晚，我要不要给覃然留个便贴？”
“哎呦我的大小姐，你妈可没在你身边看着你！再说覃然比你回来得还晚，不用留了啊，咱们赶紧走吧！”
陆语嘉歪头想想，也对，现在最不用担心的就是她一直渴望的自由，至于覃然……默默叹口气，她那样冷漠的人，会分心思担心一个不认识的舍友吗？
因为是开业庆典，来西海园凑热闹的人比肩接踵。拥挤的人潮让陆语嘉倍感不适，她从来都只是呆在家里，安安静静的看书。学习、练琴、发呆占据了全部时间，像游玩庆典这种外出活动几近为零，即便参加也有妈妈守护神般陪在身边。
导致被保护了十八年的女孩有着轻微的人群恐惧症。
突然独自置身在如此嘈杂的地方，陆语嘉紧张得能够听到心脏加速跳动的声音，在慌乱中难隐突突升起的兴奋。
走在前面的李明玥也是兴高采烈，看到什么新奇玩意都激动得大喊大叫。自己玩不尽兴似的又拉着陆语嘉东跑西窜，抢着去坐满是小孩子的袖珍火车，硬是拉着发传单的大熊木偶合影，一会儿又学大屏幕上的人乱舞一通。两人还没看到乐队表演就已经大汗淋漓。
如此欢快的气氛也令陆语嘉按下不安的情绪，渐渐融入进来。
等到未知乐队开始演唱时，两人手舞足蹈地扯着嗓子欢呼叫好，那股为偶像疯狂的劲头力压身边举着牌子声援的真实粉丝们。
乐队休息中场，李明玥出去接了通电话，回来时一脸无奈，拉了拉陆语嘉的衣服：“一舟喝醉了，我得赶紧回学校，咱们走吧！”
“现在？他们还没唱完呐！”陆语嘉神采奕奕，正在兴头上，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班长在催我啊！那我就先走，你知道回去的公交吧，13路！别玩太晚，回来告诉我一声！”
乐队已经再次上台，台下的喝彩呐喊如潮水般涌来，陆语嘉顾不得听清李明玥在身后喊了些什么，便再次加入欢呼狂潮。
于是一个小时后，陆语嘉开始忍受万分后悔的折磨。
作为一名资深路痴，公交车不是最难找的，公交站牌才是困难的顶峰。绕着西海园整整转了两圈，愣是没找到公交站牌的确切位置。刚想再来一圈，突然听到一句“快点走啊，公交车快没了！”从身后传来。一对情侣从身边跑过，陆语嘉顿时欣喜若狂，跟着那对情侣成功找到了公交站牌。
等她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自豪一番后又傻眼了。
这个，怎么坐啊？
没有坐过几次公交车的某人可犯了难。
倒不是因为陆语嘉的家境富有殷实到不屑于坐这种平民交通工具，而是因为母亲大人自打看了法制节目里公交车猥亵女性事件频发后就将“公交车”这个词从她的脑子里剔除了。
此刻陆语嘉再次彻头彻尾地赞叹一番她接受到的伟大的母爱。
重重叹息后靠着公交站牌坐下，夜风稍凉，吹散一头思绪。
这是陆语嘉第一次这么晚还在外面闲逛。
但是很开心，她从来没有在那样的人海中放肆大笑过，单是回想起自己疯了似的随人潮欢呼，不懂摇滚却鬼哭狼嚎的乱叫便让她忍俊不禁。
汽车打着明晃晃的车灯张狂地在眼前呼啸而过，脑子里回荡着的歌声人声渐渐退散。
抬头望去，夜色如泼墨般笼罩天穹，满眼的暗沉，没有一颗闪烁的星星，仔细寻找才看得到一抹弯月孤零零地挂在建筑边缘。
冷清如她。
不知道为什么，陆语嘉此刻竟想起覃然来。
那张让她心动失神的脸，那个微微勾起的干净笑容，仿佛定格在眼中某处挥散不去。
现在，她在做什么呢？
泡在图书馆？还是在做兼职？
这么晚了，还能去哪儿打工呢？
快餐店？KTV？还是酒吧？
什么时候能去那种地方看看？还能多瞅两眼神出鬼没的新舍友。
陆语嘉自顾自地叹口气，掏出手机想找李明玥问问怎么回去。大拇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后便怔住了，手机里除了辅导员和订餐电话外，竟然一个大学同学的电话号码都没有，包括李明玥，包括覃然。
陆语嘉方才参加庆典尚未消减的欢欣雀跃一瞬间被抽干，心中既懊恼又无奈，只得无力垂下脑袋埋进黑暗里。
看来想要交上一大堆朋友的雄心壮志都只是自欺欺人，连舍友的电话都没有……
陆语嘉一向最听妈妈的话，各项行动皆以妈妈的建议为标准，所以不会坐公交车这项技能的缺失并没有让她觉得少了什么，只是此刻，因为不会而不能回去的现状令夹杂着失败感的情绪意欲而生。
陆语嘉大口大口呼吸着凉飕飕的空气，抛弃掉从心底升起的挫败感，茫然望向远处高层楼房。顶层的窗户格子里，亮着橙黄色灯光，无力地渲染着高处漆黑夜空。
从那里跳下来的话，飞跃的时间有多久呢？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唯一的玩伴——小雅，因为是邻居，又有着类似的教育方式，妈妈破例允许两人放学后可以一起写作业。
和小雅坐在二楼的窗沿上，双腿荡秋千似的腾空晃悠。
刚开始她还不敢这样做，害怕掉下去，但小雅责骂着问她，难道做一件大人不允许的事不行吗？
陆语嘉便不再害怕了。
两人静静注视远方，各自想着什么。陆语嘉记得那天天空蓝得不成样子，浅薄通透的云如画一般做着点缀，偶尔有几只小小鸟儿从画中穿过。
小雅便问：“你说我们能飞吗？”
陆语嘉不屑地撇撇嘴：“我们又不是小鸟，没有翅膀怎么飞啊？”
话停了很久，小雅才回头看向她，以一种极其认真的口吻说：“只要站得够高，我们就能飞，就像这样。”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雅朝她挤了个灿烂笑容便跃身从窗沿上跳了下去，动作利索又决绝，像是排练过无数遍，终于在二楼到平地的舞台上用身体划出了最完美的弧线。
现在想想，那时候没看懂的笑脸，夹杂着多少挣扎与无奈。如果那天跟小雅一起跳下去，她的人生可能会很不一样吧。毕竟在那之后小雅这家伙摆脱了严苛的家教。
陆语嘉自嘲地笑笑，大概这辈子她都逃不出来了。
夜色渐浓，街上三三两两的人也没有了，偶有出租车在面前停下，司机摇下车窗，瞅瞅目光呆滞的陆语嘉又都开走了。
困意来袭，陆语嘉把头埋进臂弯，混混沌沌的想着这样睡着也好，明天一睁眼就可以看到日出了……
“喂，睡得舒服吗？”
突然有道声音伴着凉风吹过来。
陆语嘉动了动僵硬的脖颈，睁开沉重眼皮，一双蓝白相间的帆布鞋闯入眼帘，心头一喜，猛地抬头看去，竟真的是覃然！
“陆语嘉，你喜欢在大街上睡觉？”覃然依旧是不苟言笑。
而这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在陆语嘉看来是那么招人喜欢，一直存于内心的不安和失落在看到覃然的一瞬间消失不见，莫名的安全感充盈满心。
“快起来，车来了。”覃然顺手拦了辆出租车，而身后人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她回过头刚想催促，却看到陆语嘉把右手伸了过来，她正默默地仰望着自己，右手手腕的银色手环反射着路灯温暖的颜色，背后闪闪的霓虹灯同她连在一起，远处的夜空与地面忘情亲吻，让夜空也泛起了片片红晕。
覃然一愣，看向那双带笑的眼睛，顿了一下，伸手用力拉陆语嘉起来上了车。
“演出早就结束了，怎么不回去？”
陆语嘉踌躇着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直接告诉她是因为缺了那项生活技能才没法回去，她会不会像以前那些人一样不假思索地冒出关心的字眼，嘴角却是无法掩盖的嘲讽笑容？
她不会的吧。
陆语嘉仔细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还真是这样，覃然默叹。当她赶到西海园时，一眼望去，夜色深沉，那团瘦小的身影格外突兀。黑夜大发善心没有淹没陆语嘉，倒是像让自己非常容易地找到她。
“13路公交车，7路倒趟10路都能到，这么晚打车也可以。”
“我害怕……”
“那怎么不跟着李明玥一起？”
“嗯……”
“你……”
陆语嘉的声音越来越低，再也忍不住困意的她靠着覃然睡着了。
覃然僵了僵，随即动了动肩膀，让她更舒服地倚在自己身上。转眼注视着和陆语嘉一直牵着的手，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不禁扣紧手指，那掌心的温度便顺着指根一直传到胸口。
从来没有认真地握过谁的手，却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
是值得按下暂停键，默默回味的平静香甜的瞬间。
而这样的牵手，好像永远都不会分开。
覃然扭头将目光落在窗外远处，星光璀璨，点点坠在发着光的弯月旁，向来不喜欢的霓虹灯也适时的盖上眼睛，只留盏盏路灯为这座城和着安宁的气氛。
石城的夜景原本就这么美吗？
黑暗里，嘴边勾勒出好看的弧度，微笑静静绽放。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