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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周庄(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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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哥哥,飞毛毛呢?”凡凡问道。
飞毛毛是凡凡给松霜想到的最直观的名字。她没有见过松霜这样的动物,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天上的小鸟和家里的小鸡小鸭。
因为吐得那口血,梅祀的脸色偏病白,但是精神力并没有大的影响。他抬着眼皮望了一眼凡凡,觉得眼前多了一层雾气。
再定睛一瞧,他才发现,是山林中起了雾气。
“仙女哥哥,你是不是耳朵不好?”凡凡突然凑近,两个眼睛像是要蹦出来,“要不要我帮你洗洗?”
梅祀猛然向后避开,若不是他看着雪童由小不点变老的过程,他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雪童的私生子。
“不,不用。谢谢。”他挥了挥眼前的水雾,好像变得更浓了。
前方的路似乎也消失了,树木都是模糊的,换句话说,也就是周围的颜色深了一点,实质性的景观根本看不清。
他入局了!
这是困住凡凡的阵,他这是碰巧进来了?
梅祀幽怨的小眼神一闪即过,师父的话有时候还是要听听的——赋闲无事,严于律己者,东可张西可望。
他现在一点都不闲。
老头子捋胡子的形象,赫然蹦在自己脑海里,梅祀忽然想到,这老家伙是不是都是在对他的未来喊话。
道理不假,但是每一件都他妈成真了。
此时,他才感悟出来,老头儿的卦术何止是炉火纯青。
“凡凡,你老实告诉我,你刚刚是怎么看到我的?”梅祀停在原地,不再前进。
能做出这种阵法的,不说是不是高人,那肯定不是正常人,更何况,原先围着的还是一个小鬼,现在,他也进来了。
梅祀再一次做出探视凡凡的灵魂踪迹,可是,结果和第一次一样,什么都找不到,但是没有被反弹。
于是,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许不是他探视不出来,而是凡凡真的没有当时的记忆。
那刚刚的第一道防线的目的更像是预先设定好的。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在凡凡绝对不会产生疑虑或者挣扎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当时,凡凡身边的人肯定是她认为,能给她安全的人。
记忆的空白,也能说明,凡凡当时是在睡觉。
睡梦中将一个孩童致死,这是什么仇恨?
凡凡嗦着自己的白萝卜手指,两个小辫子忽然一甩,“哈哈哈,仙女哥哥,你是不是也被困在这里了?”
梅祀:“???”熊孩子?还好意思笑。
他没忍住,直接给凡凡一个板栗,差点给她的头晃荡出多余的水来。
“好好回答。”他说。
凡凡的手想捂着额头,但有些费力,腕上的小粉袖立马见短,不过好歹没哭,“仙女哥哥,你不要这么暴力。我就这样看到你了啊,不过还挺远的,我飞了好一会儿才追到你。又怕你走得更快,所以就赶紧喊出声。”
当时,凡凡第一次看到除她以外的第二个“人”,那股子兴奋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平常这些时候,她就随处乱逛,因为她的视线里,什么都是水蒙蒙的。
可就是那一刻,周围都清晰起来,人影虽然很小很小,但她确定,她不再孤单。
她在这里不知道待了多长时间,一开始哭就是她的游戏,现在不一样了,所以,那股兴奋感能忍住并不是难事,她更怕这个唯一的人消失。
说些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就是潜意识下喊出来了。
梅祀明白了,那会儿他施了法,估计是误打误撞。
可这会儿的阵法又是什么时候触发的?
那堆纸人!
是了,不然他也没做别的事情。
梅祀腹诽,真他妈该是走狗屎运了。
他一路到今,自修习到半仙,时隔不过七年,但七年之后,毫无长进,也算是平衡了不少修仙之人的心,包括他的师父和师兄们。
他仍记得,进入半仙之境,他师父吹瞪着胡子,满眼辛酸,说了一句话,大致的意思是:路嘛,每个人都有一条,无非是磕绊少多,险阻在首尾的差距。有些人,岗在前,早过早极乐,有些人,岗在后,愣在等到死前一天。
呵,又是应验了一条……
可他的岗,确实有些长了,一千多年,近两千年,白蛇都成精生孩子了,他还在这个境界打转。
知晓实情的认为他是好运到头,不知晓的还以为他留恋人世呢!
“你会数数吗?”梅祀继续问道:“你在这里待了多少年,数的清吗?”
除了冲破法阵这一条死路,他现下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可是,冒然冲破,又不知会影响到什么。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最好还是“严于律己”吧。
凡凡很有气势地摆出自己的十根萝卜丁,“会!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一,二……”
她的声音越数越小,然后咧着嘴,又道:“哎呀,数不清了,我也不知道待了多少天。但是我会数!就是数不清,太多了!”
梅祀:“……”他看着小萝卜丁伸直又垂下,只想扶额。
问得是年,答得是天。
他到底是怎么了?一个小屁孩儿都不一定知道一年有多少天,只能说,刚刚的教训似乎还不够。
“你还有脚,可以试试。”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
终究是被天真打败,是他自己的天真。
凡凡在一旁还真专心地捣鼓起自己的脚来,一双绣有小老虎的小布鞋被轻放在地上,排得整整齐齐。
梅祀扫了一眼,心想这小东西怎么就这么信任他?突然有点不忍心了。
可是,这心思也就闪现了一下,下一瞬,就该做正事了。他决心用蛮力破出此阵。
手心之上,豆粒大的金光刚刚出现,梅祀便覆手收住,因为他听到一阵既熟悉又陌生的铃声,不说多振聋发聩,但让他有些回味。
招魂铃?
“梅祀!梅祀!”
“梅先生,梅先生,醒醒啊!”
“你这烂铃铛有没有用啊?别摇了,人没被你摇醒,我脑仁要裂了。”
“烂铃铛也是你给的,师父,你的心不痛吗?这摇法不是你教我的?”
“是你不懂音律,没事多上点兴趣班。”
姬山鹤少有的没看姬文菁,避开眼神的动作很巧妙。他怕自己一个没忍住,直接露馅儿了。
这铃铛是他从姬来春那里“偷”来的,那时候他还小,就是把这个当成玩具。拨浪鼓怎么玩,他就怎么使这个铃铛。
铃铛通体呈半透明的青色,是上好的玉质,中间的响铃和握杆是一体,却是银质所做。两者相碰,声音清脆,令人发醒。
至于怎么到姬文菁手上的,还要从他收徒说起。
那时候,他已经有了殷无龄这个小徒弟,姬文菁实属意外。收徒弟,哪有师父不给见面礼的,而且他虽年纪不大,但也没有随身携带物件的习惯。
他根本就不想再收一个徒弟。
姬文菁跪在眼前,他欲拒绝之前,姬来春发话,让他把幼时的铃铛给她,也算是传承。
也就是他尊老,不然他肯定要埋汰这老头子。
拿他小时候发闲的玩具当传承,真当一张嘴,张口就忽悠。
出乎意料的是,不仅小丫头信了,小丫头的父母也信了。
怎么说呢,他姬山鹤还真是信邪了。
这老头子专挑自己家的孩子坑啊,不说亲缘关系,至少也是个本家吧!
至于后面怎么教姬文菁,他现下是没功夫再回忆了。
“师父,师父,梅先生醒了!”姬文菁激动地拍着姬山鹤的小臂,“下次别再怀疑我的功夫了,我有认真修行。”
姬山鹤没揭穿姬文菁。她天天在家听大悲咒也是修行?知道的人,以为你祈祷考试不挂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削发为尼呢!
过岗是要讲究心性,但没说要搞佛学一派,这不乱套了?也幸亏佛家顾不到你,不然你这蘑菇头早没了。
姬山鹤没工夫闲扯,两个手臂使力颠了一下背上的人,“梅祀?真醒了?吱个声呗?梅先生?”
梅祀被颠,视线一晃,“嗯”了一声。
他的意识还没完全回来,眼前尽是朦胧。他的脑袋完全是枕在姬山鹤的肩部,鼻尖尽是属于姬山鹤的味道。那种味道,梅祀具体说不太出来。
冷冽而又给他一种踏实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还有一股令他上瘾的香味。
姬山鹤听到迷迷糊糊的声音,偏头准备听得更仔细一点,没想到,梅祀的鼻息就扑在他的侧脸,仿佛下一秒就会有肌肤之亲。他的五感本来就比常人要敏感,这一下直接让他脊背都绷直了。
良久,他才道:“嗯什么?”
“嗯?师父,我没嗯啊!”姬文菁手上半举着摇铃,时刻准备着。她是怕梅祀再次入眠,所以摇铃并未收到自己的黄鸭挎包里。
姬山鹤看姬文菁眼下已显疲惫,不经意道:“收起来吧,人醒了就不用了。你下次省点力气。”
语气随意,但姬文菁却很听话。
黄鸭包上的嘴一开,摇铃便收入其中,再没有发出丁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