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协奏曲》林紫绪

11、第10节

　　顺着安静的走廊，金则泰直走到一处标着2505的门牌前，先是侧脸听了听，然后按响了门铃。
　　铃响几声之后，门被哗地一下打开了，里面的人和金则泰打了一个照面。嘴里叼着烟的男人含糊不清地说出一句：“哟，怎么是你。”
　　金则泰笑咪咪地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可不想看到你。”
　　金则泰无视对方的话，仰着头走进了房间，看到客厅里堆满了书报的办公桌和椅子，他大辣辣地将一把椅子上的书籍和报纸抱起来统统丢到旁边同样凌乱不堪的沙发上，然后把椅子拖到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茶……”
　　叼着烟的男人脚下踏着拖鞋，慢腾腾地走了过来，直斥道：“我哪有茶叶。”
　　“所以啊，”金则泰笑着一扬头，看着男人说道：“……我给你送钱来了。”
　　“少来！你送钱！要收你点钱我得跑断腿！你这个流氓律师又有什么麻烦事了，跑来找我。”
　　“啧，”金则泰咂舌，摇了摇头，“告诉过你多少遍了，流氓有文化，军队也害怕。”
　　“少给你脸上贴金！”
　　“不巧，我就刚好姓金。”
　　一边和金则泰打着嘴仗，男人一边取了纸杯出来，从饮水机里斟出一杯水来，把金则泰面前桌上堆着的东西往旁边推了推，空出一小片地方来，然后将水杯放在了那里。
　　这时，两个男人互相打量了一下，不约而同说出一句话——“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我哪天不是穿成这样。”穿着背心和牛仔裤的男人望着天花板说道。
　　金则泰笑着解释道：“我有点事要办，所以这样。”
　　“啧，你哪一次外出不是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今天这么路人。”男人吐嘈道。
　　“今天就是得路人。”金则泰说着环顾了一下周围，说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该请个助理了，你看你这儿乱得，就快连脚也放不下去了。”
　　“放不下去正好，你给我走啊。”嘴里叼着烟的男人哼笑着说道，然后一屁股在金则泰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得意地将烟气吐到空中。
　　这里是一栋大厦中的一个小单位，外面的一个厅被主人当成了客厅兼办公室，除了几样简单的家俱和办公用品之外，各种各样的书刊报纸杂物堆了一天一地，咋一看好像刚被抄过家似的。不过，熟悉屋主的人都知道，隔着一道门，旁边的休息室和卫生间都收拾得一尘不染、井井有条。凌乱到可怕的客厅不过是屋主的一种掩饰，以此挡住他不喜欢接待的人罢了。
　　男人弹弹手中的烟灰。看到他满不在乎的样子，金则泰生怕他弹下来的热灰引燃随处可见的纸张，忙用目光四下寻找，然后寻来一个废弃的纸杯，给里面倒上一点水，放在了男人的面前。
　　男人见了，咧嘴笑了笑，抽一口烟，然后问道：“说吧，有什么事找我？”
　　“调查一点事情。”
　　男人听了，表情略显夸张地叹息了一声，“我就知道。反正啊，你是不会给机会让我调查你老婆的外遇了。”
　　听到这一句，金则泰的额角不由挂起三道黑线，他想了想，说道：“嗯，的确还不是我老婆。”
　　“当然也不会是老周那厮的老婆。”男人说着嘿嘿一笑，“老周没老婆，只有个情儿。”
　　金则泰忍不住纠正道：“安然哪里是情人，安然是堂堂正正的爱人。”
　　男人伸了个懒腰，咪起眼睛。这是个长相平凡的男人，五官平平，这样一个男人扔进人堆里马上就会被淹没，百分百的路人甲模样。不过，他有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瞪视的时候目光会在瞬间转为凌厉，整个人的气场也会随之改变，变得很强大很有存在感。自己知道这个，所以男人常常半咪着眼睛。外人会觉得他好像一只懒猫，熟悉的人会知道这是一只豹，正在休憩中的豹。
　　“你到底要我调查什么？”男人懒懒地问道。
　　“跟上次差不多。小郭，对你来说这个不难。”
　　小郭——郭奇，职业是私家侦探。这间小屋就是他的侦探社。郭奇是个迷样的男人，金则泰认识他很多年了，仍然对他的身世所知寥寥。这个外表看起来普通、甚至有点邋遢的男人却很有点本事，金则泰每每交给他的事情总能被办得很好。郭奇跟金则泰一样，相识满天下，是被朋友们公认“靠得住、信得过”的男人。
　　“啊哈，还说给我送钱来，原来不过就是这种事。”郭奇一听，立刻吐嘈道。
　　“怎么你觉得这种调查的费用低吗？”
　　“那当然！”郭奇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又看着天花板肖想着说道：“我啊，最喜欢的就是调查那些夫妻、情人之间出轨的案子了，做起来又容易快捷，付钱时又大方痛快。你这算什么，哼！”
　　金则泰笑着摇头，“身为‘情侣去死去死团’的铁杆团员，你把恶劣嗜好也带到了工作当中。”
　　郭奇不客气地反驳，“错！大律师，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调查夫妻出轨没什么危险性，你这个可不一样。”
　　之前，尹安然曾经在采访的时候被地下钱庄的人误伤过。对方动武打砸时打破了玻璃，飞溅而出的玻璃碎片划伤了尹安然的脖子，失血很多。虽然尹安然自己觉得不是什么大伤，也认为事件只是他工作当中的一次意外，周明义对此却非常不快。于是周明义决定收集证据给警方，希望可以除掉这间地下钱庄。当时，就是委托郭奇来做的调查。
　　现在，又是一家地下钱庄。
　　“接，还是不接？大侦探。”金则泰笑问道。
　　郭奇一听立刻否认，“别，快别。大律师，你别叫我大侦探。你真是大律师，我可不是大侦探。”
　　“我知道会有危险性，不过，我信得过你，所以来找你。”金则泰收敛笑容，很认真地说道。
　　眼前朋友认真起来，郭奇也一改吊儿浪当的痞子表情，按熄了手中的香烟，打量着金则泰说道：“你要我接，也得给我一点信息，凭空里怎么查。”
　　金则泰见对方愿意，不由笑了，点点自己的额角说道：“信息在这里。”
　　郭奇立刻一扭脸，说道：“哇，这一看肯定就只有一点点信息啊，又是个难办的。”
　　“稍后我整理一份文件给你送过来。”
　　“别，别，”郭奇急忙拒绝道，“我最不喜欢别人来我这儿。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都寄到我那个邮箱去，我自己会去拿。”
　　对着这个怪脾气又有点宅的男人，金则泰露出无奈的笑，“好吧。”
　　郭奇往椅背上一靠，摆出一副听讲的架势，双手交抱在胸前扬了扬下巴，对金则泰说道：“是个什么样的地下钱庄，先说点来听听。在哪儿，老板是谁你知道吗？”
　　金则泰细说从头，“安然在不久之前，在酒吧区跟他的同事们玩桌球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孩……”
　　郭奇打断道：“停，停，这怎么又扯上安然了。”
　　金则泰说道：“你急什么，等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你说清楚。”
　　“可你扯这么远干什么？”
　　金则泰白了郭奇一眼，“我不说清楚，一会儿你不还得问我。”
　　郭奇摆摆手示意，“好，你继续说，继续说。”
　　“安然认识了一个男孩，两个人成了朋友。后来，安然发现这个男孩借了高利贷，一直在很辛苦的还钱，而且这钱还不是他本人借的，他是帮朋友担保，朋友死了，那几个担保的人就被追着不放……”
　　“停！停！”郭奇又打断道，“喂我说老金，你这是个什么故事？真是安然的朋友？瞎，这怎么听着像是编的，这男孩不会是个骗子吧。我可告诉你，给安然说，不要到酒吧区那种地方去混，那里三教九流太复杂，安然会被骗，还有，别跟那种人交朋友，保不齐是个什么小坏蛋呢！”
　　听着郭奇连珠炮般的话，金则泰几次想插话都没能开口，真到郭奇一口气说完了，金则泰这才说道：“不是骗子，不是编的故事。”
　　“我听着就像！哪有这种事啊，凭什么就给朋友的高利贷担保，有这么傻的人没有？哦，借钱的人死了，就让担保的人还，这叫什么规矩。”
　　金则泰说道：“小孩子们刚出来混，讲义气，这也很正常。地下钱庄的规矩难道就不是规矩？”
　　听出金则泰的话里半调侃半吐嘈的意味，郭奇笑着哼了一声，“哼，这事儿反正我不信。”
　　“那孩子人很好，我们愿意帮助他。替他把借的高利贷先还掉。不过，我也担心那些地下钱庄的人会继续骚扰他、找他的麻烦，不肯放过他。所以我请你调查一下，如果能收集到有利的证据，就转交警方。”
　　郭奇听了笑道：“哼，其实目的是转交警方吧。”
　　金则泰一点头，“也可以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