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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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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回到房间,白芷已经酒醒,正单膝跪着请罪。
“无妨,小芷,青鸟可曾到?”华服女子的脸色像瞬间遭霜的夏花,惨白得吓人。左良玉立马察觉,隔着纸扇于齐腰处伸手去给她以支撑。
绿衣白芷也吓得脸上无色,由于舟车劳顿,再加上越往东南气候就越见温和,少宫主的发病时间竟是提前了。
“左使停手——”华服女子哗地喷出一口血。原来左良玉知道少宫主有宿疾,见其气色不佳,形容憔悴,便照着常法意欲暗输真气。然华服女子的伤遇温热只会加剧,若遇严寒反能拖延,虽经仙翁十数年医治,仍未能去根。此伤源自胎毒,性极热,若非一出生便被有神龙之誉的血莲巨蟒卷至血莲山,则必定丧命无疑。
“左使,少宫主受不得”绿衣已速去镇外查看,白芷如临大敌,也顾不得身份,直接吩咐左良玉“请左使务必在附近找出寒冰,越厚越好”言罢,抱起华服女子便向楼外飞奔,此时华服女子已昏厥。
“好”左良玉只答一字,便消失无踪,如欲玉的面庞黑森得可怕,径直向来时的湖边飞去。
白芷将华服女子抱至一无人经过的偏僻小巷,将华服女子平放在雪地上,脱下外衫将周边的积雪尽数席卷至华服女子身上,仅留下一张脸露于其外。一刻钟未到,华服女子周边的雪就化了个干净,白芷便迅速另寻一处,照着原来的样儿再做一遍。她们的少宫主是极不愿意让旁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的,所以尽管是这个时候,白芷也都是尽量找无人经由的地方。如此反复了约莫半个时辰,华服女子的脸色已经由蜡白转为潮红,周身如欲滴血。
白芷再镇定此时也慌乱起来,被阳界称为白无常的她第一次如此茫然无措。这是少宫主第一次下山,临行前仙翁一再摇头:此行风险极大,你们纵使千军万马将她身边围得密不透风,能将向她爬来的蚂蚁都消灭干净,她的安全也得不到三分保障。她突然对宫主有了恨意,凭什么一夜间就消失无踪,将偌大的阴界都交给尚未满十六、生命垂危的少宫主。她被自己的犯上念头吓了一跳,她们六使是不该有情感的,她们生来就是为了少宫主,若是少宫主去了,她们随着就是。
期间绿衣红着眼来报说青鸟尚无踪迹,白芷怕扰乱心神,遣她回冠军楼时刻候着左使与青鸟。
如孤注一掷般,白芷将华服女子一口气抱到离镇上约三里远的巨鹿湖,抱着她便纵身跳了下去。隔段时间便冒出湖面换气,见华服女子身上的血红并未继续加深,暗喜不已,便如此反复,却不曾察觉自己的周身肌肤已经渐渐泛紫。等到左良玉赶来时,两人已经一同沉下湖底,只是湖边的外衫提醒着左良玉她们就在这里。
原来仙翁已经料着这孩子一下山必然会提前发病,只是终究还是差了几个时辰,险些让她们一同丧命。
左良玉将她们带回来时,白芷已险些没了气息,周身也青紫得吓人,或许是因为抱着发病时如同火炉的少宫主她才终究没有断息。绿衣没了白芷的照应,反倒异常冷静起来,将血液丰满的血莲至于盆中,让少宫主的发丝垂于盆中。此时的血莲已经没了生气,与活着时嗜血的本性相背,此时的它遇到女子炽热的发丝血液源源涌出,浸润着女子似有生命的青丝。而那三生珍子则小心翼翼地放入少宫主口中。那厢,左良玉不懂华服女子疗毒的过程,便悉数交给绿衣,自己这边用真气给白芷暖身。
“怎会大意到这等地步?那药何以不随身备着”左良玉见少宫主气色渐渐转好,心中一喜,但下一秒怒气就上涌。
“左使您有所不知,这血莲之血,三生树之果都只有血莲山才有,是带不下山的”绿衣如实禀告。“左使肯定想,那为何不多养几只鸟,每天多送几次?”绿衣一顿“若想采那血莲,必要以活人血为引,待得那朵血莲吸饱了,便是它最脆弱之时,此时方有可能将其采下。而采下之后,血莲之血只能保持七日,一日比一日少,到了第八日,整朵血莲便只剩枯萎的花瓣了。且这血莲数目有限,采择之后两年之后才能再次开花。而那三生珍子更是弥足珍贵,那是仙翁的祖师三生仙人数百年前栽种的三生树,传闻一百八十年才开花结果,虽然不知真假,但仙翁的师公在世时所栽种的至今尚无开花的迹象。所以整座血莲山的人都不敢贸然采摘”绿衣的后一句话卡在喉头没敢说出口:三生珍子少一颗,少宫主能活的日子也就少一段......
左良玉没再吱声,只是静坐在华服女子身边,暗恨自己这十数年来光阴的缺失。
番外:十三年前已经八岁的他在每一次听到断韧剑流在四处留下的血迹后,手都会痒痒的。他已经八岁了,因为被宫主指任留在血莲山护卫少宫主,而每天只能重复以前学过的皮毛,没有宫主的指点,没有江湖的历练,本就落后的他要想超过姜灵佑就更加遥遥无期了。心里对这个病恹恹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宫主日渐不满,每当她忽闪着眼睛俏皮地看过来时,他便冷冰冰面无表情地看向一边。他当然知道这个女孩冰雪聪明,虽然只有三岁,一双雪亮的眼睛便似乎能洞穿人的心思。他没有办法,他的心已经待不住,只有被她讨厌,他才能离开护卫的职位,去江湖中打滚。
少宫主默默不语了三个月,有时还闷闷地哭,而左良玉此时心不在此,且有时候孩子才是心肠最硬的,所以他硬是当成于己无关。三个月后,姜灵佑北上执行任务,经由血莲山,被少宫主的青鸟召唤上山。此时的她俨然一位尊主,不言不语地坐在厅堂上,静静地看向姜灵佑“灵佑哥哥,以后你能常上山来看我吗?”,“但凭少主吩咐”。得到姜灵佑的答复后,她缓缓将目光转向左良玉“此番你便可以下山去,若非我命,再不得靠近此山”。此时,她仅三岁,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声音还很稚嫩,但那冰凉的表情却绝非孩子能有的。
左良玉是吃了定心丸,绝对不回头的,虽然听少宫主的话时有点后怕,但是想到很快就可以闯出一番天下来,可以为永渊宫的壮大尽最大的力,他的心就忍不住雀跃起来。少年,尚不知离别苦。
起初几年那些刀枪剑雨的日子让他很着迷,来不及寂寞。渐渐的,江湖也不过如此耳,杀与被杀,弱小与强大,你方唱罢我登场。他生就一副练功的骨子,十五岁永渊宫职位遴选时,他直接越过四堂,成为仅次于姜灵佑的左护法。而随后几年,随着他名号不断地出现,分量越来越重,现下,左右已经无所谓孰轻孰重了,都是永渊宫的索命剑。可是心却越来越空了。
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不是不能只是无心入门;而他,数十次打血莲山经过,却连仰头的资格都没有,“若非我命,再不得靠近此山”,这个咒语足足诅咒了他十数年。
“小芷,为何不多休息?”华服女子幽幽转醒已经是第二日傍晚,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对白芷说的。
“少宫主,白芷已经无恙”白芷白惨惨的脸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绿衣一直紧绷的脸此时却突然间松懈,哇哇大哭起来。
“吓死我了,主子我们回血莲山吧”绿衣终于恢复了她小孩子的脾性,红着眼眶哀求。
“绿儿,下了山,咱们就回不去了”华服女子这话说的是她们三人,但门外听的人却觉得是说给他听的。他似乎听到,里面的华服女子隔着木门对他说“左良玉,你当初下了山,这辈子,你都回不去了”一时间被钉在了门前。
“少宫主,要不要知会左护法一声”白芷能看出左良玉很紧张她们的少宫主,那不仅仅只是出于属下的忠诚。
“他可不就在门前,专爱听墙角呢”华服女子淡笑,左良玉刚刚一愣神却被当成了听墙角的,俊俏的脸上现出尴尬之色,无奈地推开门请罪。
互相打量了一会儿,确定无恙,左良玉便去吩咐厨房给华服女子弄吃的去了,同时白芷也被华服女子打发去休息去了,仅留下个绿衣在一边抽抽搭搭。
“左护法莫要见怪,少宫主她专爱开人玩笑,便是仙翁也不放过的”分开时,白芷垂首为华服女子分解。
“左某知道,一直都知道”左良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加上那句,是为了表示自己一直都记挂着她吗?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一朵彩虹花,花开七色,你永远都说不清她到底是属于哪一色。她时而威严得像一国的君主,时而调皮得像个光脚的孩子;有时厌倦地看待世事,你在她眼里不过是一抹尘埃,有时又满眼欢喜,似乎你是她这辈子最珍贵的礼物。
白芷微微吃惊,抬头间,看到左护法来不及掩盖的眼底的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