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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蜜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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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虞桃说完这句话后。
左边搅拌汤匙,和右边“噗通噗通”添方糖的声响齐齐停了。
又安静了片刻。
林兰兰口中吐出一个字正腔圆、铿锵有力的“草”。
而自始至终垂着头玩手机那位大爷。
总算舍得把目光从屏幕上挪离半寸,懒懒地掀起眼皮。
根据蒋风对陆燃的了解,这人突如其来的反应,绝不是因为被夸赞。
或是成为了小姑娘心中的择偶标准。
多半。
是要挑刺的。
蒋风默默抿了口咖啡。
没打算出声。
像他这样的。
应该。
还行。
吧?
陆燃懒散地盯着那扇纱帘。
笑眼里掺着凛冽,像一柄软刃似的,直刮向蒋风身后的半扇纱帘。
虞桃的脊骨蓦地爬上一层绵密的冷意。
像被游蛇掠过后。
残留的冰冷蛇鳞的触感。
她不由抬手蹭了蹭后脖颈。
没太在意。
见方桌对面的两个人,表情一个赛一个地像吃了屎,不好意思地揉了下耳垂:“我就是,打个比方,也不一定真的就要陆燃。”
听见这句话,林兰兰面色稍虞。
拍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吓死我了,这个人我可是真给你弄不来。”
“天王老子和陆燃,我觉得还是前者好对付。”
缓了缓,心有余悸地发了个毒誓:“我再也不吹牛逼了。”
“不然许行舟寡一辈子。”
许行舟:“……”
恰好店员把点的甜品送了上来。
虞桃小声说了句“谢谢”,拽过放在最里面那只盘子。
低头叉下一小块淋着糖浆的松饼放进嘴里。
松饼绵密细腻,几乎入口即化。
蛋液的蓬香和甜腻的焦糖缠绕在虞桃舌尖。
她慢吞吞地小口吃着,借着这一重复单一的动作。
小小地走了下神。
她也就是想想。
真的只是想想而已。
许行舟握着叉子,一叉下去切掉将近半块松饼。
机械般硬塞进嘴里,味同嚼蜡。
眉头紧锁的模样像是在逼他吃隔夜的米糠。
目光飘忽不定。
不时往斜对角虞桃的位置瞥。
半晌,忍不住开口,小心翼翼地问:“虞桃,你刚才说的,是真、真心话吗?”
虞桃眨了下眼:“什么?”
“就……”半大不小的男生挠了挠鼻子,显得有些窘迫:“拿陆燃当择偶标准那句。”
如果是真的,不知道赛车驾照难不难考……
“是真的。”虞桃桃老老实实回答。
听见这个残忍的答案,许行舟还没来得及抑郁,虞桃又补了句:“但我没有把他当择偶标准。”
肉眼可见的。
许行舟又高兴了起来,情绪在短暂的一分钟内经历了三次起落,单纯的他愉快地又点了份栗子蛋糕和核桃糊。
“请你们的。”
林兰兰摆手:“吃不下了,甜得齁嗓子。”
于是这两份甜品也顺理成章地落进了虞桃的胃里。
虞桃舔着勺子上的奶油。
心想,她这应该不算是撒谎吧?
“谢谢行舟,等下周烤箱修好,我带蜜桃挞给你们。”
“你们家到底囤了多少箱水蜜桃啊?”林兰兰一脸不可置信:“到现在都没吃完。”
虞桃想了想,“快了,储藏室里还有五六箱吧。”
林兰兰一噎:“这么多,真不怕放烂了啊……”
“可能是爸爸买的。上周我看水果店新进了一批雨露蜜桃,看着可可爱爱的,就拣了几个回去做蜜桃派,那天正好爸爸在公司加班,我就过去送了一趟,隔天客厅里就堆满了蜜桃箱。”
虞桃坚信不疑:“可能是我烤得太好吃了。”
“……”
林兰兰和许行舟相互对视一眼。
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成年人最会投机取巧。
只是人精多了去了,你能想得到,旁人自然也能。
少数是投人所好,过量便成了适得其反的负担。
林兰兰委婉地提醒她:“鱼鱼,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不是你爸爸喜欢,只是有人以为你爸爸喜欢。”
虞桃似乎听明白了。
又似乎没太明白。
末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绷着个小脸:“我知道了。”
林兰兰:“……”
真的吗。
我不信。
等他们吃饱喝足,准备打道回府时。
玻璃窗外,半小时前还艳阳高照的天气,此刻骤然阴云密布。
空气中浮满泥土的味道,凉风卷着落叶满地跑,昭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还真要下雨啊,看来天气预报也有靠谱的时候。”
林兰兰翻了翻地图:“这边位置太偏,叫不到车。咱们现在出去的话,拿出八百米体测的速度,大概五分钟能跑到最近的公交车站。”
虞桃偏过头。
指尖沿着水痕,一路划过冰凉的玻璃。
“好像来不及了。”
话音一落。
乌漆漆的阴云像负荷过重似的,裂开一道口。
骤雨倾盆而至。
黄豆大小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落地窗上,不时,视线便被水帘模糊成了一片。
因为这点响动,安静的咖啡店里稍微显得不那么冷清了。
店员是个有意境的人。
伴随雨声,放起了一首舒缓的纯音乐。
听着节奏单一的雨声,和摇篮曲一样柔和的音乐。
虞桃昏昏欲睡。
脑袋一磕一磕的。
就在她即将睡过去的前一秒。
咖啡店门口的晴天娃娃猛烈地响了起来。
似乎有人大力撞开了门,随之灌进来满室的冷气和潲雨。
虞桃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循声望去,几个年轻男人陆陆续续走了进来,身上都被于淋了个一塌糊涂,活脱脱像几只狼狈的落汤鸡。
其中为首最高、也最好看的那个,冲锋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深蓝色的衣服。
好像和陆燃的赛车服是差不多的款式。
虞桃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就是这小心翼翼的两眼。
让不远处的几个男人注意到了她。
其实,哪怕没有这两眼。
虞桃的五官在同龄人里也是极其引人注目的。
基因问题,加上她极少超过晚上十点后睡觉,皮肤白嫩得像是能掐出牛奶。
许是因为穿得单薄,一着风,脸颊红扑扑的,仿佛打了层淡淡的蜜桃色腮红。
漂亮又乖巧。
人如其名地——
像一颗水灵灵的雨露蜜桃。
察觉到对方打量的视线,虞桃惊慌失措地垂下眼,捧起桌上吃剩下的核桃糊。
把一半的脸都埋进碗里。
许行舟察觉异样:“怎么了?”
“那边的几个人,一直盯着我看。”
虞桃小声说:“他们好像想揍我。”
“……”
“就那种,不良少年,走哪打哪,看见不顺眼的就上去揍一顿。”
虞桃忧心忡忡地说:“可能是看我不顺眼。”
许行舟哭笑不得:“为什么会看你不顺眼?”
“因为我盯着他们看了。”
虞桃从背包里摸出手机,翻了半天,找到个视频,递给许行舟看。
那是某个短视频平台的一个搞笑视频,两个人在大街上擦肩而过。
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你瞅啥?”
“瞅你咋滴?”
伴随着饱和度过高的明黄色字幕的弹出。
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打了起来。
许行舟:“……”
“虞桃,以后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教育大家走在街上不要乱看的好视频会被定义成“乱七八糟”的东西。
虞桃还是老老实实地一口答应了。
正当他们鬼鬼祟祟地把头凑在一块看视频时。
头顶蓦地盖下一片阴影,将他们都拢了进去。
虞桃战战兢兢地抬了抬眼。
果不其然。
那群人里最好看的那个站在她跟前,插着口袋,弯下腰看着她。
笑得有些痞气:“小妹妹,能不能借哥哥张纸巾擦擦脸?”
男人指了指自己还在滴水的刘海。
虞桃警惕地抱紧了书包。
声音紧张到有些僵涩:“你、你自己没有吗?”
“哥哥这不是出门忘记带了么,别这么小气,用完还你。”
“……”
你都用过了,还还给别人。
这人好像有那个大病。
“咖啡店前台那边有纸抽。”许行舟鼓起勇气说道:“你可以去找店员要。”
男人不为所动,视线轻轻扫过许行舟的脸。
停留了短短一瞬,又绕回了虞桃脸上。
“我在和这位小妹妹说话。”
担心对方纠缠不清。
也怕许行舟挨一顿胖揍。
虞桃只想赶快打发走他,不甘不愿地拉开书包拉链,翻了半天,翻出包香喷喷的纸巾。
想了想,从整包里抽出来一张,捏着一角放进了男人手心里。
“给你,不用还了。”
怕他真的把用过的纸巾再还给自己,虞桃壮着胆子,又强调了一遍:“真的不用,千万别还了。”
“……”
一纱之隔的另一边。
陆燃听见这句话,向后一仰,两只胳膊后撑着沙发靠背。
似乎觉得好笑。
他弯了弯唇。
撕开脸上那点虚伪的笑,露出些真心的愉悦。
蒋风也笑了,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男人看着摊开的手心。
上面躺着小姑娘扣扣索索送给他的一方纸巾。
脸色青了一瞬。
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
虞桃觉得他这样很吓人。
像是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把她生吃了。
这是她从学会“笑面虎”这个词以来,理解最为深刻的一次。
男人没说什么,也没道谢,慢条斯理地展开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雨。
反倒是簇拥在他身后的另外几个人看不过眼。
其中一个站出来,皱眉盯着虞桃,语气凶恶:“小孩儿,你知不知道我们老大是谁?别人上赶着送纸,我们老大都瞧不上眼!”
这一下。
虞桃认出来了说话这人,正是刚才比赛的时候,对陆燃围追堵截的其中一个。
难道是林兰兰在观众席嗷嗷乱叫陆燃的名字,被这几个人听见了。
所以才故意找他们的茬?
想到这里,虞桃不知道从哪来的底气。
扬起声音,说了三句话。
“我不认识你们老大,赛车手,我只认识一个。”
这句倒是实话。
男人挑了挑眉。
不见不愉:“说来听听?”
虞桃站起身。
梗着脖子,强撑出一副山海倾来岿然不动的神态。
“光你们有老大么。”
她扬起下巴,演技真实到自己都快信了。
“那就是我的老大,陆、陆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