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除妖手册[重生]》夏泽源

83、长宁

　　“还真是很长的故事。”

　　宋贞轻吸一口气，看了神情冷峻、面色苍白的江缨，笑了一声：“江缨，在你死后我曾经想过，要拿你的亡魂炼成恶鬼，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你的亡灵；但没想到你却能借尸还魂重返人世，想来吗，也许是贺岚那个家伙，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暗中对你做了什么手脚吧。”

　　“不过也没关系了。”月光下的白狐微，血红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站在暗处的江缨，“但是已经没关系了，江缨，马上、马上，”宋贞的声音由于过于激动而变得尖锐扭曲：“整个永安都会毁灭，到时候你也会和这个城里的每个人一样，痛苦地死去吧。”

　　远处隐约传来了喧嚣声，两人均往那传来喧嚣声的城南方向望去，只见城南处竟是火光一片，照亮了南边的天空，而那夹杂着尖叫与呼喊的凄厉人声，竟显出一片兵荒马乱之相，接着，以城南为起点，长宁四处开始传来动乱与火光，仅在一瞬之间，长宁从一片安宁变成了战乱般的地狱之城。

　　宋贞像是早有预料般的，闭上眼睛、面带沉醉地倾听着从窗外传来的悲鸣声，就仿佛是在欣赏最为悦耳的弦乐一般。

　　“听啊，江缨。这些终焉之人临死之前最后的悲鸣，多好听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百鬼夜行啊，江缨。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一待子时、鬼王现世，他就会带领着众鬼毁灭长宁，现在这些，不过是黑暗来临前的一些先兆罢了。”

　　宋贞这么说着，又抬眼看了一眼悬在空中的明月，笑道：“看来子时已到。”
　　白狐在月光下又化成了人型，凤眼薄唇，风流妩媚，但偏偏那冰雕玉琢般的脸，却此刻却露出了疯狂和残忍的神色，他笑着看向江缨：“你也来看看吧，这毁灭的时刻，我很期待你的表情，那痛苦和悲愤，配合着城中那些蝼蚁们的哀鸣，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余兴节目了。”

　　宋贞指尖一动，无数条金缚线从他袖中射出缠住了江缨，让她动弹不得，宋贞笑道：“可不能让你碍事，这出好戏，你就在一旁好好观赏吧。”

　　宋贞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江缨认出了那上面的符咒——是镜符。这是一对符纸合起才能使用的咒语，可以将另一张镜符周围的符咒完全复制并在重现的符咒

　　他手上的镜符竟幻化成了一朵呈盛放状态的凌霄花形状。宋贞脸色痴迷地看着那朵凌霄，“看来，鬼王已经准备好降临了。”

　　宋贞闭上眼睛，颂起长长的咒语，无数条血痕一般的纹路爬满了她的全身，整个人显得可怖阴森——

　　但是，宋贞预想中的灾难并没有降临。没有大规模的妖鬼，没有鬼王现世，甚至于从窗外传来的悲鸣声逐渐微弱，最后轻不可闻，连那冲天的火光都渐渐消弭，仿佛那些妖怪作乱只是须臾之间的事情，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不，不可能！”宋贞不可置信地看着窗外，“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连刚刚那些妖怪也……”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江缨轻轻笑了一声。短促的、轻蔑的，带着一丝嘲讽。

　　“……痴人说梦。”

　　半晌，江缨喃喃道。

　　“你说什么？”

　　“我说，无论是鬼王、还是灭国，你想要看到的一切，今夜都不会出现了，”江缨顿了顿，“宋贞。”

　　“你说什么？”宋贞气急败坏地吼道，一个闪身就到了江缨面前，修长的手化为利爪，正欲一把折断江缨的脖子——

　　“你就不想知道你的计划失败在哪里吗？横竖都是死，做个明白鬼不是更好？”束缚着江缨的金缚线，因为施术者宋贞强烈的情绪波动产生了略微松动的迹象。江缨一边从被缚在身后的袖中拿出消解符咒一点点解开金缚线，一边盯着宋贞道：“宋贞，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破坏你的计划的吗？就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不是吗？”

　　宋贞的指尖紧贴着江缨的脖颈停住了，他死死盯着江缨的脸，半晌道：“说。”

　　江缨轻吸一口气：“宋贞，就在你说你被鬼王恐吓的那一天，我就在鬼箭羽山。”

　　“就在那一天，我亲手杀死了姜鹤。姜鹤死前说，她之所以当上鬼王，这都是因为有只白狐在背后一直帮助她，给她出谋划策，让她一步一步当上鬼王。但是姜鹤却并没有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

　　“在那座山体崩塌前，我看到了那山体的黑棺里，有张镜符，那时候我就猜这镜符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用来监视炼化进度的符咒，在山体坠毁的时候，小怜——就是姜鹤救下的女孩子，她最后护住了那张镜符，其实我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小怜到底在做什么。”

　　“可是就在那个时候，长宁传来了鬼王袭击陛下您的消息，而陛下您所描述的鬼王的外貌，就和姜鹤一模一样，明明不可能见面的两人，缘何你能这么准确的描述出她的相貌？”

　　“同时，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小怜要护住那张镜符了。她要给这种镜符施加黑棺还在炼化恶鬼的假象，这才能骗过千里迢迢之外的你，才能给我们充足的准备时间，让唐泽统一调配各处的除妖师，在月圆之夜守住永安各处，以防流窜的妖怪伤人。”

　　宋贞冷道：“这是我和唐泽说的话，看来……”江缨感觉到宋贞握在自己脖颈上的手猛然收紧，“是我大意了，这段时间临近月圆，我虽身子不好，但各处的眼线我却没有丝毫减少，居然没有一点风声传到我耳中，江缨，你可真有本事。”

　　宋贞冷哼一声，江缨感到宋贞手上的力道慢慢加重：“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让你解脱。”

　　江缨看着宋贞，一边能感到绑在手腕上的金缚线正在被解术咒慢慢消解，只要在拖一些时间就能完全解开。

　　江缨笑了笑：“我知无不言。”

　　“我从来没有在姜鹤面前暴露过我化成人身的样子，就算在姜鹤死的那天我说被鬼王攻击，但也要可能是其他妖鬼变化成姜鹤的样子来攻击我不是吗？为什么你会这么笃定，我就是姜鹤口中的白狐？”

　　江缨看着宋贞，眼神透了些怀念，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宋贞的问题，答非所问般地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被一群劫匪抢了，我的父母和家丁都被那些强盗杀死，强盗当时并没有杀我，他们把我绑了，想要把我卖掉。就在路过森林的时候，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我逃跑了。但是当时，我又怕又饿，很快就迷路了，强盗就在我身后，我知道被他们抓住可能自己就活不了了，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公子，救了我。那个公子一身白衣，也和你一样长着一双凤眼，就像狐狸一般。”江缨看着宋贞的眼睛，眼睛里闪过了怀念的情绪，“那个公子用了法术，一瞬间就解决了那些强盗。”

　　江缨顿了顿。“我那时已经开始学习一些基础除妖术了，所以我知道，那个公子使得是妖术，他是妖怪。从小所有人都告诉我，妖怪是邪恶的，他们残害人类，只要有他们一天在，人类就会不得安宁。可是，我所经历的事情，却和别人说的完全不一样。杀我家人、绑架我的强盗是人类，帮助我的公子却是妖怪，我想不明白，就把我的疑惑全部和那个公子说了，然后那个公子说，无论是人类和妖怪，重要的是心而并非外在的皮囊，无论我是人是妖，他都会救。”

　　“那个公子帮我送到了附近的城镇便离开了，因为他只能在晚上才能离开他们的额领地，这次也是偷偷下山来游玩的。我很感激他，便问那个公子改怎么卖报答他，那个公子和我说，以后如果你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或者妖怪的话，就尽量地帮助他们吧。就像今天我帮助你一样。”

　　“所以，当时我真的很开心，宋贞。你是我除了那个妖怪公子以外第一个和我说，人类和妖怪没有区别、要建立人类和妖怪和平共处的世界。我真的很开心，如果那个世界真得实现的话，那一定是一个非常美好的世界吧？也许我能够再遇到那个公子，我就可以和他说，我一直信守这和你的承诺，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我都尽我所能，去帮助需要帮助的无辜之人了。”

　　宋贞皱起了眉头，握在江缨脖颈的手也越收越紧：“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江缨像是并未听见宋贞威胁的话语，自顾自说道：“宋贞，你猜哪个公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白岳，他说这是他的妻子给他取的人类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宋贞有一瞬间的失神。

　　——好机会。

　　江缨已经把束缚在手腕上的金缚线全部消解，从袖中抽出了一张符咒。

　　一张“自爆符”。

　　需要咒力较少但是威力巨大的爆炸符咒，但是很危险，在施术者念咒的当下就会爆炸，一不留神就会连累施术者自己。

　　但是这是目前最合适的的符咒了。宋贞此刻离她极近，正在因为听见父亲的名字而暂时分神，而她一时半会也无法从他手上逃脱——

　　这就是用自爆符的最佳时机，如果能因此阻止宋贞，那就算她死了也无所谓了。

　　为了永安，为了许许多多的无辜存在，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

　　她开始在心中默诵自爆符的咒语，一边在心中跟还在永安城中剿灭妖怪的唐泽道了个歉，在江缨出发前，曾经答应了唐泽不要乱来。

　　——但是现在不乱来的话，也许就再没机会了。

　　也许她就是为了这一刻才重生于世，来到了七年后的世界也说不定。

　　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霜月！”

　　在自爆咒的最后一个音符被她默念出来之前，她听见了宋元昭的声音。接着一阵温热撒了她全身，她的鼻腔里充斥着浓厚的血腥气，而她脖颈上被施加的力道也在一瞬间消失了。

　　一道利刃穿透了宋贞的胸膛，宋贞甚至连发出声音的时间都没有，就径直倒了下去。

　　宋元昭站在江缨面前，利落地抽出了刺透宋贞胸膛的利剑。剑抽出之时血液随着刀刃四处喷溅，宋元昭的脸上沾上了大大小小的血点，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宋贞，又看了一眼手上沾满血的剑，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一把将剑扔到了远处，低头看着宋贞，眼里流露出不舍和悲伤，想说什么却有紧紧要出下唇，还是没说出口。最后，他抬起头，看着江缨，扯了扯嘴角：

　　“霜月，我来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