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如狼》叫我李工

41、倾诉

　　当夏之风拼凑出当年所有细节的时候，李天一已经逍遥法外七八年，也已经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七八年了。他甚至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大千世界茫茫众生，找起来何谈容易。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余清风，因为幼时同样悲惨的遭遇，也因为年轻人共同的追求抱负，两个人惺惺惜惺惺，很快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之后，通过警方的途径，余清风一直在帮忙寻找李天一。
　　前期将近十年里，夏之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寻寻觅觅，线索貌似有千丝万缕，可一旦深究起来却仍是毫无头绪，直到近几年，随着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刑事侦查技术日渐发达，夏之风才终于获取了李天一的影像资料。
　　而为了确认那个人就是他要找的人，他甚至不惜违背自己的良知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非常不屑又不堪地利用了顾影。确实是顾影先缠上他的，可若是真的不愿意接受，他有一万种方法将她打发了。
　　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贼，更像一个恶魔，为了达到目的，他丧心病狂不择手段，就像陷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他自暴自弃自轻自贱自甘堕落地放纵自己。
　　直到，他再一次遇见了庄晓梦。
　　“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他的。”
　　“你不反对我去找他？”夏之风猛地坐直了身子，然后紧紧握住了庄晓梦的手，心里是又惊又喜又感激又窝心，这一路走来，多得是反对和不解，却鲜有不问青红皂白一门心思的支持。
　　“俗话说的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如果真的有罪，他必然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我支持你找他，只要是正当的途径，我愿意陪你一直找下去，直到将他绳之以法。”
　　虽然夏之风没有向他明说，但联想到之前的种种细节，庄晓梦隐隐觉得，张三和李四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除了通过余清风警方的途径，夏之风很有可能还在通过另一个途径寻找李天一，而张三和李四应该就是他口中的那条邪道。
　　所以，刚刚，庄晓梦话里话外的提点，她希望他能听懂，能听进去。
　　“傻，真傻。”
　　听闻庄晓梦一番话，夏之风不禁大为动容，脸上的表情因控制不住而显得极不自然，他伸出手指头扭捏做作地在人额头上点了一下，然后看着庄晓梦一脸傻笑。
　　连夏之风自己都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甚至，时至今日，心底深处，他越来越不清楚自己坚持的意义何在。从最一开始，他就知道，那时候，李天一还不足14周岁，而今年，他已经35岁了，即便有罪也早已过了追诉期。
　　说到底，报仇只是他自己的一个执念，是他活下去的一个信念。
　　可是，庄晓梦却坚定地告诉他，她支持他，她愿意陪他一直找下去。
　　当日，接到余清风的电话后，他先是吩咐孟修帮他把家里的床连带床上用品全部换掉，之后，他定了第二天一早的航班，与余清风直接飞了云南。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奔赴追凶现场了，可这一次，却是最难忘最深刻最刻骨铭心的一次。
　　在离警局不足百米的地方，两个人下车后正巧撞见了一场街头抓捕，余清风职业天性使然，不由分说上前支援，夏之风自然也跟了上去，然后就被莫名卷入了打斗之中了。
　　当毒贩的刀子抵着他皮肤的时候，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夏之风竟然害怕了，不是害怕自己会丢命，而是突然想到，如果他出事了，庄晓梦该会如何的伤心和难过呢？
　　之后，在轻伤包扎之后，在追凶未果之后，坐在客栈里，看着眼前如此令人震撼的风景，夏之风突然异常想念庄晓梦，这么美的地方，他多希望自己爱的那个人此刻能陪在身边。
　　那一刻，他突然有了全新的感悟，什么报仇雪恨富贵荣华，不过都是镜中月水中花，哪抵得上面前的云海雪山和心底的那个人，人生美好人世很长，与爱的人在这红尘俗世过些柴米油盐烟火气的日子岂不美哉，何必像苦行僧一样纠结着一个烂人一件破事一双脚泥潭深陷呢。
　　找不找得到李天一，好像一下子变得没那么重要了。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回去了，他想回到北京，想去找那个人，想告诉她自己的故事，更想告诉她，他爱她他要永远跟她在一起。
　　而夏如松的出现，他以为的夏如松对他的无视，不过是恰好给他提供了一个倾诉的引子。
　　“如果这就是傻的话，我宁愿这么傻一辈子。”庄晓梦脱口而出。
　　记忆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夏之风想起第一次撞见庄晓梦的样子，不禁狡黠一笑，摸着下巴说道：“这话，好像某人多年前对别的男人也说过吧。”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庄晓梦瞪圆了眼睛，多年前，在H大校园里，他确实跟高远说过。可是，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呢？总不至于是高远告诉他的吧？
　　见她又是惊讶疑惑又是好奇迷茫的模样，夏之风故意笑的高深莫测，顺手捏了捏庄晓梦的脸蛋，“你猜。”
　　猜你妹！
　　学校小树林就那么点大，谈恋爱的学生那么多，又是暮色掩映月影朦胧的时候，两三米外不知道哪棵树后面就藏着一对情侣，万一当时她一个激动嗓门大了些，被人听见也属平常。可是，庄晓梦挠挠脑袋，心道，谁都有可能听到，可他夏之风不应该呀，那时候，他人不是还在国外吗？
　　庄晓梦摇了摇头，心想，不管了，反正，先诈他一下，于是她一巴掌拍在夏之风屁股上，笑得一脸奸佞，“总不能当时在旁边偷听的那个人是你吧？”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庄晓梦，总是这么出人意料，他是真不知道，该夸她聪明呢，还是聪明呢？
　　“你笑什么？”
　　夏之风极其艰难地憋住了笑，颤着胳膊对着她打一个不太响的响指，“你说对了，正是在下。”
　　“什么？”庄晓梦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手指指着夏之风，一脸难以置信，“你？你当时不是应该在……”
　　话未说完，庄晓梦恨不得先赏自己一个巴掌，好嘛，流言果然不能全信，尤其是从林中嘴里听到的，简直一句都不能信。
　　“当时正好有个回国交流的机会，我就申请了，然后就去了H大学，在那里读到研究生毕业。”
　　怪不得，当日她带他去医院的时候，他竟然随身带着社保卡，怪不得，那日在她家里，他说希望她永远20岁，因为那一年她可不就是20岁嘛，再联想起夏之风曾经调侃过她不是吓大的是H大的，庄晓梦气愤地想，什么一直在国外生活，什么年初才刚刚回国，全都是骗人的鬼话，这夏之风明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么长时间，她才是被蒙蔽的那一个。
　　“夏之风，你骗我。”庄晓梦微红着眼睛，声音委屈又带着几分娇弱。
　　说起这个，夏之风就更委屈了，那些流言又不是他传出去，都是外人的臆断，再加上好事之人的炮制加工，跟他可没多大关系。
　　不过，做没做，错没错，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人哄开心了。
　　“我错了，我错了”，夏之风低眉顺眼地望着庄晓梦，双手握着她的衣角摇晃着，“求任大教主饶我一命吧。”
　　庄晓梦突然发现，夏之风这幅摇尾乞怜的奶狗模样，竟有几分刚才夏如柏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眼睛，实在是酷似夏如柏的那双小狗眼。
　　见他认错态度这么好，庄晓梦倒不好意思继续胡闹了，只故意冷着脸问道：“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呢？”
　　夏之风赔着笑，“这不是还没说完呢嘛，任大教主且听我继续说。”
　　“好，那你继续。”
　　这一天，夏之风跟庄晓梦说了很多很多，可是却独独隐去了一些细节，他提了无数次家人被害，被李天一所害，可她们具体如何被害，像是刻意回避一样，他只字未提。
　　最后，夏之风又提到了H大学，提到了冷雪、上官老师对他的关怀和帮助，也提到了公子凌和孟修。
　　“这两人，真是神仙眷侣，让人好生羡慕。”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任大教主有这羡慕别人的功夫，不如咱们自己也使使劲，也生一对双胞胎，让别人也羡慕羡慕。”
　　“夏之风，你要不要脸”，庄晓梦说笑着在人身上胡乱摸了一把，然后笑得一脸得意，“夏之风，说实话，是不是那时候就对我情根深种了？”
　　校园里的那次偶遇，确实深深刻在了夏之风的记忆中，这么多年记忆犹新不曾忘怀，每当他低沉失落看不清前路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当年那个一脸坚定的庄晓梦。
　　但若硬说那一次初见就是一见钟情一见倾心，在明知她有正式男朋友的情况下还一往情深不可自拔，甚至那时就存了横刀夺爱夺人之心，并因此这么多年里寻寻觅觅不婚不育，那这糖真是有点硬了。
　　庄晓梦的个性确实足够吸引他，但若之后大道红尘再无机会遇见，与夏之风而言，庄晓梦也仅仅是记忆里一个比较特别的存在而已。
　　可世间的奇妙就在于此，多年之后，庄晓梦离婚了，夏之风出现了，两颗行星在同一个轨道相遇了。
　　前一天下午，因为公子凌孩子突然发烧，当日他又正巧限号，夏之风就让他开着自己的车先走了。所以，那天，他偶然坐了一次地铁，恰巧就碰到了晚起的庄晓梦。
　　可是，话说回来，对于一个仅有过几面之缘，几乎可以算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这么多年他一直记着想着，把她当做自己的精神榜样，并能准确无误熟悉到一眼认出来，这种感情，又该如何定义呢？
　　夏之风点点头，“那是当然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有那什么38次的事呢？”庄晓梦双手抱肩，笑得有些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