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予江山》辞楼西

53、第 53 章

　　唐凌姐说，你至少需要有一个能在凌晨两点半抵御着困意打着哈欠出来陪你发疯的人，至少一个，多多益善，上不封顶。可他翻来覆去把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掰着手指数了一遍，却没能找到任何一个符合这点的人。也许程橙是其中之一，但他已经足足有两个月的时间从未与程橙有任何意义上的联系，不是那种冷暴力，而是两个人很默契地在高考结束后就没再联系对方，就好像之前的三年同窗不过是顺势而为，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他的手指在手机屏程橙的号码上停驻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他瘫在床上，拒绝进入域，也拒绝回应鲛珠的通讯，不高兴地把头塞进枕头里，在模糊的枪声中入眠。
　　开学第三周，一切步入正轨，洛长宁终于在一次年级会议中见到了本专业几乎所有的同学：与他想象的大学生涯不同，人脑类脑智慧模拟专业显然不像别的专业那般拥有大量的学生，同年只有寥寥十几人从五湖四海聚集到玕市，大二只有不到十人，大三更是人数锐减只有五人，而大四则是唐凌和其他三个姑娘，没有男性。他不得不承认，之前他夸奖唐凌姐‘漂亮’只是一种谦辞，她甚至是在座所有男性女性加起来相貌最出众的一位，据说是和某位明星有远房的亲戚关系，只可惜洛长宁对娱乐圈一无所知，自然也不知道那些人八卦的是哪一位。洛长宁不是百分之百的弯，当然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直，所以对于唐凌姐他只想远观，没有半点亵玩的意思。
　　“宁宁，过来坐。”
　　他一进门就被唐凌招呼着坐到身边，女生画着淡妆，喷了点味道很淡却很好闻的香水，他乖乖坐过去，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前，尽量不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周围这些同专业的同学身上——所有人的胸口处都带着粉红色灵芝标记，昭示着在座的所有人都异于常人。
　　“今年新生还不少，就是不知道最后能留下几个。”唐凌身边的女生小声和唐凌说，“还打赌吗？咱俩年底都考研，明年就算不是一个宿舍也能再见面。”
　　“赌。”唐凌小声回道，“十六个新生，我赌能留下一半吧，今年人挺多的，应该没有那么多人退学。”
　　陆陆续续又有几名研究生步履匆匆地进门，这些人的共同点是都穿着白大衣，头发蓬乱，虽说外表上看起来风尘仆仆，但精神状态显然还不错，最后一个进门的是眼熟的江郎，江郎的视线很快扫过整个教室，最终找到他所在的位置，对他一颔首表示打招呼，然后坐在了会议室的第一排。
　　“人来得挺齐，还不错，”跟在江郎身后的不是见过几次的时光教授，而是另一位有点秃顶，矮矮胖胖但是笑容和蔼的老教授，让他联想起高中的班主任老黄。“我希望这不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们人是齐的，毕竟我们和其他人不同，我们都带着随身GPS。”
　　老教授指指自己的脑袋。在洛长宁的视野里，他看到老教授的胸口处也顶着同样的标记，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特殊的，他再次意识到这点。
　　“本来这场会议应该在半个月以前开，让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哦当然，我指的是让新生们互相认识一下，毕竟我们有很多人都是老面孔了，”老教授向前几排穿着白大衣的研究生戏剧化地摊开双手，“老到天天见面，以至于有点相看两厌的地步。”
　　人群发出善意的哄笑，他听到身边的唐凌也轻巧地笑了声，他飞快地瞟了女生一眼，看到对方眼中波光潋滟。
　　“不过还是要对新生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方，单名一个片字，别笑，就是扑克牌的那个方片，当然我还有个外号，虽然我不太想被这么叫，但是你要是叫了我还是会答应。”
　　前排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句“红桃教授”，又是一阵哄笑，只有洛长宁眨眨眼。那种感觉又来了，他与这里格格不入，他无法与世界与人群进行连接。
　　“别逃。”唐凌突然捉住他的手腕，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屁股已经挪到了椅子边缘，他不太确定如果唐凌没拉住他的话他会怎么做，会从这里溜走？然后呢？
　　“谢谢。”他咕哝了句，重新把自己的重心挪回椅子里。
　　唐凌还是没松手，亲昵地攥着他的手腕，女生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废话就说这么多，我们该进入正题了，新生们，今天的会只为了你们和大二的学生们开。大二的都已经听过这套老生常谈了，但今年你们还要再听一遍，我要求你们在我说话的时候不要打断，认真把它听完，在座的每个人都是人类发展路上的重要资源，或者说是瑰宝，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
　　说这句话的时候方教授的表情很严肃，甚至包含了点庄严的意味，洛长宁不太懂，只能继续听下去。
　　“会被选上并加入人脑类脑智慧模拟专业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我们的脑海里都存在着‘域’这个概念，这个概念在你们开学第一节上应该已经说过了，我在此不再赘述。它是人脑在进化过程中偶然出现的产物。我不得不承认，在无数你们的前辈的努力之中，我们对于域的研究已经前进了很大一步，但这还不够解决大脑的终极谜题，所以还需要我们的继续努力。所以在座的每个人都是历史的见证者，或者说，是可能的历史见证者之一，最大的前提是你们都能活下去。”方教授微微叹了口气。“不是指疾病或者寿命长短的活下去，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在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留在现实世界中活下去。”
　　接下来的沉默与刚刚无厘头的讲话一样莫名其妙，洛长宁注意到这时可以明显地区分出新生与其他年龄段的学生，只有新生才是这幅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所有的学长学姐纷纷面露沉重。
　　“在二十岁之前，你们要做出选择，大一大二的学生们，之前的话你们都可以当成是老糊涂的废话，但这句话要听好了，你们在域与现实之中的穿梭不是永久的，它会在你们二十岁的时候步入尾声，在那时你们需要做出选择，是永远地留在域里，还是等域完全关闭，永远留在现实。”
　　这段话宛如当头棒喝，将洛长宁击毙当场，永远生活在域里这个选项太过诱人，但那又意味着他完全没有退路，再也无法触及现实。
　　“教授，”坐在他前面两排的出头鸟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我能不能提个问题？”
　　“这个问题每年都会有人提出来。”方教授摇头。“如果留在域里，现实中的□□会怎么样……对吧？看看你周围其他年级的人数，你认为答案是什么？”
　　大一新生十四人，大二九人，大三五个人，大四四个，以二十岁为界线，留在这里的不足一半。
　　“教授，剩下的人都死了么？”
　　洛长宁的身体正在飞速失温，他能感觉到唐凌手掌中的暖意，女生善良地将他的手包进自己的掌心，戒指闪闪发光。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对方戒指的来历——那说不定也是对方从域中带出来的东西，或者说，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而在该做出选择之时，唐凌选择了现实而不是在大脑中的域。
　　会议不是不欢而散，在会议终于结束的时候，所有的学长学姐们都很主动的与大一的新生交谈，彼此在BIAS上添加好友，并表示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和我们谈。他似乎再次看到了那些虚空中的名为羁绊的红线，每一位在二十岁后选择留在现实的前辈们手里都捧着一大卷红线努力往大一新生的身上缠，试图让他们在现实而不是域中拥有更多友好的羁绊。
　　“很难接受吧？”唐凌声音甜美，终于松开了钳制着他手腕的手指。“我一开始也是这样，不过慢慢的就好啦，在这里每个人都很珍惜大一新生，如果你需要陪伴，或者需要在现实世界找到生活的寄托，可以找我们的任何一个人，前提是如果你选择了现代，你站到了和我一样的位置，你也要帮助那时的新生。”
　　“……这句话也是你的前辈对你说的？”
　　唐凌撩了下头发顺到耳后，点点头。“这是一种传承。我们那届足足有十八个人，直到大四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我们四个。”
　　“那其他人呢？”他急切地问，“真的都……都死了么？”
　　吐出死字比他想象的更难，在看到唐凌的表情变得凝重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该问出这个问题，这简直是在伤口上撒盐。
　　“是的，他们所有人都退学了。这个专业在招考列表里不存在的原因便是退学率奇高无比，而且凡是退学的人，都在不久之后意外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