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6、知道你还玩 ...
-
方昕气得肝疼,甩开门,看见蹲台阶上熟悉而略显孤独的背影,气焰软了一分,但依然气盛。
“子轻进来。”
方子轻不明所以,听话站起,拍拍屁股跟着往里走,一进屋便看见阿兄跪在地上,气氛紧张。
方子轻撩袍也跪下,“阿父……”让阿兄起来吧,他身体不好。
但话没出口,方昕先一步压着怒质问:“你收集过竹牌?”
方子轻瞬间意识到是什么事,他沉吟抿唇,思考该怎么回答好。
方昕盯着他:“看来是有了,我就说你突然来问我牌去哪是干嘛,原来在这等着。”
方子轻心虚:“我……”
方昕抓起他的手,一根一根手指检查,又想起这小子的愈合能力,竖眉厉声问,“你用过没有?”
方子轻低头,点点承认:“用过。”
“用过几次,有回应没?”方昕追问,心凉了大半。
方子轻沉默没接话,抬头小心观察,方昕眼睛闭着,眉头紧锁,在努力压制什么。
许久才泄气道:“没收了,都交出来。”
方子轻:“我……”他着急想辩解挣扎一下,没了牌,还怎么找司命,怎么干掉祂,旁边江合偏头看他,方子轻缩缩脖子,忽地反应过来,对啊,把阿兄的那块也一起收走不就好了么,这样就不会缠着阿兄了。
他大胆告密:“阿兄也有。”
“都没收。”
.
方昕看着一桌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牌,哭笑不得,哭更多。
他拾起一枚,指腹摩挲,小时候的他曾也意外得到过这玩意,也用过,在生母故去他怀疑是嫡母下毒害的时候,询问娘故去的真正原因,然后他看到了娘的记忆片段。
子轻喝醉酒那次,浑身抓挠红痕,与娘当时是相差无二,不同的是子轻挺过了,就在眼前,方昕捏他的脸,用了些力,气焰暂时压下。
想起江合刚才的话,“江儿你……”好好的怎么就剩两年了呢。
“阿父。”被捏得脸疼的方子轻见眼睛红红的,心底升起一股子懊恼,是自己做错事惹阿父伤心了。
方昕捏捏这个,又抚摸这个,把人赶出去,自己在书房独坐天明。
他望着黑暗。
江儿说过,喊师父是为了有一天方便离开。
真狠心,血是冷的。
门吱一声,方子轻披着月光偷偷潜入,打算把阿父打晕扛回房间,不睡觉怎么行,顺便偷一块牌藏起。
所以他光明正大暴露自己的鬼祟,还出声:“人有三急,阿父你急不急,给你送夜壶来了。”
熟门熟路闭着眼睛都不会绊到,方子轻摸索伏在方昕膝头。
安静地伏着。
方昕轻抚他后脑勺:“知道那会要命吗?”
是说竹牌的事。
方子轻点点头,“知道。”
“知道你还玩。”方昕拎他耳朵,“没命了怎么办?”
方子轻夸张地哎呦哎呦,又嬉皮笑脸解释:“我是大夫嘛,大夫手上经命无数,不怕的,神鬼靠近我都要礼让三分,我擅长抢命来,祂们抢不走我的。”
方昕:“巧言令色。”
方子轻嘻嘻笑,顺杆爬一把抱住阿父,托着腋下抱起,“夜深了,要歇息了。”
他力气大,直把方昕脚离地。
方昕叫他松开,自己走,黑灯瞎火的这等着撞呢。
“确有累极,便在书房将就歇着。”方昕说,不想劳累走远。
“好咧。”方子轻赶忙点灯,铺罗榻,抱来被子。
心疼地瞅着鬓角,之前黑回来的又白了。
又有衰老的迹象。
一夜白发,如雪落霜积,先是鬓角,然后上爬,方子轻给服用汤药,勉强控制不再继续白,他找来萧大哥帮忙,还能黑回去吗?
萧施:“情志所致,心情好可解。”
方子轻于是使劲浑身解数逗开心,这边江合受了风寒,方子轻两头照顾,所幸睡一觉起风寒皆祛,不过阿父好像更竭虑了,眉头皱着就没松开过,隔一时辰问询江儿的情况。
方子轻感觉这一操作好眼熟,自己曾经干过,阿兄没气那次。
所以阿父是担心阿兄被夺走命吗?这个倒不用担心,司命的目标是他,出于忌惮让阿兄来,还试图挑拨离间,说明是真忌惮,而挑选中阿兄,说明只有亲近之人才能无视忌惮杀掉他。
所以司命不会夺走阿兄的命,只要自己一直黏着,最亲近。
方子轻宽慰,还是用自己是大夫手上过命无数那套。
不过收效甚微,方昕竭虑依然。
这天,大将军元林难得有休假,下来落云郡找老友玩,打着蹭饭蹭洗澡水的主意。
看到方昕满头霜,惊愕了一瞬,拉着方子轻悄悄问,调皮又惹你阿父生气了?
方子轻挠挠头,是又不是吧,阿父的心结他找不着,没法子对应解,方子轻拜托元叔想想办法。
元林:“行,交给我。”一口答应,提着两壶酒,找方昕喝酒。
“咱俩喝个,好久没一起吃了。”
“来,干。”
方昕手里被塞杯,看了看,举起和他碰撞,满饮而尽。
元林:“爽快。”又给斟上,“子轻那小子长挺高了,抽条长。”他感慨,“十九了吧。”
“十八。”方昕纠正,“明岁十九,后年弱冠,以谨你当叔的来坐长辈位,大将军,气派。”
元林:“这感情好,一定来,爬也要爬来。”再给倒满。
方昕不拒,倒一杯喝一杯,不时已有明显醉意。
搁以往两人吃酒解愁,多是元林大口喝,方昕只舔个底,十分克制,眼下喝得凶,果然有心事。
元林余光瞥门口探头探脑的方子轻。
方子轻扒着门框,担心地偷听。
喝醉的方昕抬手抹脸,乐呵呵的:“幸好不是亲生的娃……”他笑道,又哽咽,“可亲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这样呢。”
元林拍拍他安慰,使眼色让子轻进来。
方昕撑着半边脸,瞅着突然晃动靠近的东西,迷瞪着努力睁大眼,像是认出来了,他微笑,“如果像大哥二哥三哥那样,撒手孩子扔给媳妇养,或许就没那么、嗯,那么……”
伸手摸摸子轻的眉眼。
但那了半天没那么个出来。
元林在旁边补上:“那么我把他俩接走,我来养。”
“没门。”方昕重哼一声,“没门。”然后闭眼睡着了。
方子轻心里揪着揪着,阿父是真的伤心。
元林把好友托住不歪倒,话是问的子轻:“你惹大祸了?”都说出幸好不是亲生这句话,臭小子你干了什么惊天逆事。
方子轻点头,不过没说惹什么祸,“元叔,阿父会因此找后娘吗?”他接过托背的活,让睡得舒服些。
元林叹气:“不知道,我还从未见过他似今日这般酩酊大醉,他从来分寸,不曾醉过说醉话,看你把人急得,糟心孩子。”
方子轻任训,劈头盖脸一通,他扶着方昕,想了想打断训话,把阿父背回房间歇息,叫寒月哥看着,这才回来接续听训斥。
元林在自斟自饮,倒没继续念叨的意思。
方子轻等了一会,见元叔喝得欢,他拿过酒壶放到远位,“酒多伤身。”方子轻端起大夫的架子念叨,不让喝,酒多易湿热,抓过手一摸脉,虚而涩,方子轻更不让喝了,这是脾胃已经有损,想是对付敌人要日夜思虑劳烦所致,思伤脾,饮酒又伤,伤上加伤。
难怪元叔脸上发黄,还道风尘仆仆吃了沙。
方子轻挡住杯口。
元林瞪他,像在说胆子挺大,自带几分征战沙场的威严。
方子轻回瞪,毫不示弱,司命他都敢动手,就是胆大怎么了。
“……行吧。”元林主动认输,叹气,方子轻赶紧收走杯盏。
元林:“用不用这么急,酒而已,没事的,打几仗就好了、诶我跟你说。”元林来了讲故事的兴致,身体前倾。
“我跟你说,北胡那帮子,特么的天天来玩,陛下即位前后尤甚,正好拿他们练兵用了。”
元林狡黠一笑,后仰倒在地上,手臂作枕。
“这个当口,朝中那帮吃干饭的居然还想我交出兵权,回家成亲生子,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才不生孩子,你们一定以为我是心里有人走不出来——”
方子轻把人扶起,地上凉,真是喝醉了。
元林冲他慈爱一笑:“我啊,你知道吗,战场煞气很重,会带累给孩子的,孩子来一遭又走,太痛苦、太痛苦,我娘就是,在怀大哥之前,怀过几胎,都没留住,坏了身体,生我时差点、就差一点,所以我没弟妹,爹的煞气重呢……”
方子轻费劲把人背背上,找了个房间,放床上躺好。
元林不躺,弹坐起要检验方子轻的身手。
方子轻被动对打了几招,感慨元叔精力真充沛,又不敢下重手把人摁住消停,只能陪打。
打到解酒茶熬好送来,方子轻嗷嗷一嗓子喊疼,成功激起元林的慈爱心,元林消停收手,就地打坐。
方子轻扶起,鸡飞狗跳哄着喝下解酒茶,又听元林胡天侃地,大约两刻钟,才累睡着。
醉后都这么啰嗦喜欢说话的吗?
方子轻辗转找到萧大哥,问自己醉的那次有没有说什么话。
“有啊。”萧施懒洋洋躺在树荫下,扇着风,抬手挡住叶缝间漏下来的阳光。
方子轻等着他继续说,但人家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方子轻只好主动再问:“说了什么?”
萧施悠闲地扇大蒲扇:“说了,你说好难受,不停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让碰,一碰就生气龇牙,吼叫着让走开,哦对,还钻床底下一脑袋嘭这样,没法,只好把你扔地上将就一宿。”
方子轻:“……”好丢人,果然酒这东西不许碰是很有道理的。
方子轻脸红耳朵红尴尬走开,往书房方向。
阿兄好像在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