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殊途同归》槲霜九

67、Chapter 67

　　“贺晴……”

　　“贺晴……”

　　“贺晴。”

　　“贺晴！”

　　“！”

　　钻心蚀骨的鬼叫声，一声比一声急迫，就像是泉下无法瞑目，疯狂想要上来叫醒那个不知死活的人。

　　贺晴被这样的恶梦惊扰，猛然清醒过来，心有余悸无法辨别周遭环境，眼前的影像还停在惊醒他的画面——这个画面纠缠了他有十余年。

　　他永远记得那个全身上下缝着红线的不完整的人。

　　那才是真正的“索命厉鬼”。

　　“该死。”贺晴捂着疼痛的头缓了好一会儿，才算彻底清醒，他第一时间环视周围，发现空间十分狭窄，只放得下一架铁床，床头开着扇铁窗。

　　有点类似集训营的监狱——修出整个连排的平房，然后分隔成一个个供一人睡觉的小房间。

　　贺晴皱着眉头从床上站起来，迷药的劲还没过，四肢无力，他得提着气才能一步一步走出门。

　　开门出去后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周围的环境让其看起来更像个中转休息站，而越过这排房子，远处建着数多建筑，俨然是一个小城镇。

　　这里周边来往的人不多，但是往远处看向那些建筑群，还挺热闹。

　　而在房子的另一头，围了一圈铁皮围墙，贺晴稍稍走动了两步，发现这里布局不如说更像是个废弃基地，有独立发电站，还有供水泵，就修在他所处的地方不远处。

　　“……”贺晴望着这里，心情意外的有些沉重，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说该想什么，人有时候走至末路，是真的不知道还能去想去怀念点什么东西。

　　这里是他最终的目的地，也可能是他的坟墓。

　　“你醒的还挺快，身体素质可以啊。”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贺晴回头就看见艾斯的大块头向他走过来，试图拍他的肩膀，被他躲了过去。

　　“你们什么时候醒的？”

　　跟在艾斯后面的是冉奕彤，这小姑娘皱着眉头心情依旧不美好，跟艾斯对比她看起来太过娇小，比贺晴矮了半个头，但却比贺晴板正结实。

　　“比你早一个半钟头吧。”艾斯靠到墙上，递给了贺晴一根烟，冉奕彤抱着手站在不远处看向其他地方，给他们留着抽烟的空间。

　　艾斯：“我们去逛了一圈，这里虽然有个很严密的监控网，但是行动很自由，运行方式和军事基地类似，周边有专业人员防守，铁皮每隔十米设有一个关卡，总共五个小队在城里巡逻，每队五人，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基本不会管你。”

　　“这里屏蔽了信号？知道我们大概处于什么位置么？”贺晴之前检查了自己的东西，没见有被搜过的痕迹，但是手机没有信号，只能用基本功能，“我们还在洛兰蒂斯的范围么？”

　　“这里已经不是洛兰蒂斯了。”冉奕彤在旁边听着，适时的回了句话。

　　贺晴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建筑，艾斯立马就明白了他的疑惑，说道：“你可以看作是地下城，城中城，或者孤岛，都可以。”

　　“地下城可没有这么圆的月亮，这里更像是某个山脉。”贺晴挑眉看了艾斯一眼，指着头顶的月亮，咧了咧嘴，垂眸抽着烟。

　　“啧，”艾斯对他的话咂舌，明显是不满意他没懂自己意思，撇开他的调侃，直言解释：“暮色拍卖场名义上说的好听，在联盟监管下的世外桃源，其实做的也是地下生意，只是没有办法，要靠它流通世界经济，以免出现经济危机。”

　　“它的别称本来就是地下城，它在各国的据点大部分都开在地下或者城中心，融于市井却又独立于市井，故有些人也把它叫做孤岛。”

　　“你对暮色倒是挺熟悉。”贺晴对他的侃侃而谈还挺意外，但是仔细想想，他本来就是国际联盟的人，就算做了几年卧底，手里资料也只会比他多。

　　但艾斯叹了口气，倒是没提他在联盟里掌握的资料，而是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舔着牙齿说道：“我在国内的暮色拍卖过一条消息，被打掉了两颗牙，现在是搪瓷的。”

　　“……”贺晴看着他没回话，突然想起关于暮色的一些信息。

　　暮色拍卖场是由国际联盟发起，各国大小世家共同参与创立，为巩固和流通世界经济而存在的“世外桃源”。

　　名为拍卖会，实则是抢劫。地下交易惯用的手段，以最不可能的方式得到最不可能的东西，才是暮色的交易法则。

　　钱有时候并不是万能的，没有实力就只能坐拥金山致死，跟洛兰蒂斯何其相似，所以洛兰蒂斯的存在，和暮色的存在异曲同工。

　　只不过钱作为衡量价值的货币形式，往往成为最直接展示实力的标准。

　　正常情况下，暮色被联盟监视，在各个经济大国都成立秘密据点，由各国世家推举出主要负责人，来共同管控暮色的运行。

　　然而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打着暮色的旗号，成为实验室的罩子。

　　“暮色原本是各国世家联合创办的世外之地，可是有些人的欲望过了头，不再遵守原来的规矩，我们只好重新洗牌。”

　　从艾斯的嘴里知道这些事情，贺晴并没有太多反应，他从知道艾斯卧底的身份后，就一直在考量，现在无非就是都得到了证实。

　　他笑了笑，眼下堆起了个好看的卧蚕，抽着烟看向艾斯的样子却有些不太正经，“看来你也牵扯了一些势力啊，艾斯。”

　　艾斯愣了一下，噤声抿嘴，“你这家伙也太危险了，总能抓到些蛛丝马迹，我劝你不要探究我的来历身份，知道太多是件很危险的事。”

　　“哼~我对你没兴趣~”贺晴轻哼，尾音带着黏黏腻腻，狐狸一样的狡猾呈现在他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艾斯和冉奕彤都是化名，说是联盟刑警作为卧底，但到底牵扯几方势力可真不好说，毕竟他们之间靠乐文柏搭线，那个斯文败类可不见得会做无意义的好事。

　　他们对他未曾真的兜底，只不过如今他们深处统一战线，不好明面上过不去。

　　贺晴对此倒不介意，反正目的不冲突，临时交个朋友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这边正聊着，从另一头走过来一个小队，为首的人西装革履，和身后的军装格格不入，但贺晴观察到，这队人比起军人更像是雇佣兵，身上带着亡命徒的气息。

　　“贺晴先生，您在暮色拍卖场的一亿资金已为您准备好，请跟随我前往交易行领取。”为首的人走到贺晴面前，毕恭毕敬的说明自己的来意，双手妥帖的放在身前，侧着身一副引路的模样。

　　一亿资金。原来他在迩格赌场闹得那场，乐珉涛居然真的帮他摆平了，他若接了这茬，可就欠下三千两百万了。

　　“深藏不露啊贺晴，你哪儿来这么多钱？”艾斯在旁边眉头挑的老高，一边惊喜一边不可置信，“这下可成为座上宾了。”

　　“我赢的。”贺晴没有解释太多，他看着面前的人带着无懈可击的笑脸，安静候在一旁，觉得很不舒服。

　　暮色拍卖场对他掌握多少，他未可知，暮色和实验室的消息同步了多少，他也未知，如今派了这么个人过来，第一时间找到他，他不得不考量自己究竟在蜘蛛网的哪部分。

　　艾斯大概也知晓其中凶险，吹了声口哨后没再应声。

　　平静了几分钟后，贺晴抬脚往小队来的方向走去，引路那人立马追上，躬身为贺晴指着路。

　　身后五个雇佣兵跟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似在暗暗防备着旁边装作散步的艾斯与冉奕彤。

　　一路上并没有发生其他事情，贺晴成功取到了一亿的凭证和一张电子房卡，出了交易行后，就没有这么大阵仗，剩下他跟艾斯三人站门口徘徊。

　　“看来是你的钱还不够啊，这座上宾的售后服务不怎么样，居然还要你自己去找房子。”艾斯撇了撇嘴，叹着气感叹，眼神却在四处乱瞟。

　　“作为普通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冉奕彤这时突然来了句不咸不淡的夸奖，倒是让贺晴多看了她两眼。

　　“是啊是啊，贺晴老弟，能孤身来到这里，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勇敢。”艾斯顺手就拍着贺晴的肩膀，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孤身？我们不是盟友么。”贺晴对艾斯的调笑翻了个白眼，撇开他的手，往旁边挪了两步，揉了揉肩膀，才缓缓说道：“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勇敢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不得不去做。”

　　“我无法承担更严重的后果。”

　　他垂眸深吸了口气，再抬眼时已经摒弃掉了所有繁杂情绪，状态也调整回了最佳。

　　就算是坟墓，也要他自己写墓志铭。

　　三人并没有花心思找居住的地方，更多时候是在闲逛考察地形，这地方从外面看像是城镇，但内部布局却有很多不同，中心区域只有交易行和拍卖场，往外延伸则是医疗所，居民楼，商超摊贩混合。

　　整体结构还算简单，最高建筑不超过五楼，只有四条主街，分别设有一家医疗所，比起拍卖场，这几家医疗所修的要更加雄厚，建筑看着也更老旧。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吃饭的摊贩，卖基本用品的商超，运行布局虽然简单倒也齐全。

　　了解到个大概后，三个人在摊贩间找到个隐蔽的角落坐下，观察着四周人群，大多都是来往拍卖场、交易所、居民楼。

　　也有些人聚众围在吃饭的地方，闹得其他人频频侧目，来巡逻的小队没见到特别出格行为，不会轻易干涉。

　　往往都是摊贩自己摆平，或者其他看不顺眼的跟其吵起来，约到个地方打一架，输了交个钱平息事端，看着挺合理，但艾斯却说他打探到隔一段时间有一些闹事的人就会消失，不知道是离开了，还是被杀了埋了。

　　这现象在这里还挺常见，可能因为来这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也就不太在意。

　　贺晴对此却嗤之以鼻，这些人只是觉得危机没落到自己头上，如果他们知道实验室在用活人做实验，不需要多干扰他们自己便会慌乱起来。

　　不得不说，以暮色做保护壳的实验室，运行机制这么人性化，倒真的可以蒙蔽很多。

　　聊了有一会儿后，贺晴准备去找给他分配的房子，艾斯要去拍卖场，冉奕彤似乎也有事要做，她冲艾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师傅，我去调查。”

　　艾斯扬了扬下巴就让她去了，贺晴不明所以的看着，八卦了一句，“她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么好奇？”艾斯挑眉笑了笑，以不怎么正经的口吻回着：“是战友。也是我徒弟，我们的身份关系变换了很多次，所以也就不在意那一点点的区别了。”

　　“战友……”贺晴琢磨着这两个字，以前在国内，他总听人说，“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何其幸运”。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确实很幸运，他有时候也会被和平的表象欺骗，妄想就这么溺毙其中。可其实他身处的环境并不和平，他出生的那个小城市，人不怎么多，治安也不怎么样，所以实验室趁虚而入，捡了许多被生活所迫之人。

　　他从出生起就伴随着暴力，而像他这样存在家暴的家庭何其多，说着自由平等，可alpha和omega从来都不平等，非要说平等的话，大概只有思维，与相同思维的人相处或许就可以获得短暂平等。

　　然而……这何其困难渺茫。

　　见贺晴的神思，艾斯猛的收住取乐的心思，表情严肃，“联盟为了维护世界和平，与各国军方达成协议成立秘密部队，我和冉奕彤是同一批被选拔过去的，但之前我比她早入伍几年。”

　　“我们这批人，如今只剩下我和她了，所以她才会这么忧愁，你别对她有什么意见。我们出来好几年，联盟可能都换过好几批人了。”

　　“唉，和平来之不易，虽任重而道远，却需要有人负重前行。”

　　“只是有些太费人~”他最后还是以开玩笑的口吻结束话头。

　　“我们从未活在一个和平的时代。”

　　贺晴垂眸轻声吐出这句话，有一种看穿世事的泰然，脸上没多少表情，他看向街头斗殴的一群人，眼神多少有些冷漠。

　　他跟艾斯摆了摆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