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启事》狼***候

3、5

　　5

　　混混沌沌地醒来，窗外天空已漆黑一片。

　　轻揉着微痛的脑袋，靖敏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裹衣外出。今晚的风很凶，大街上空无一人。靖敏拉紧了大衣，游荡在大街上。

　　经过一街灯下时，靖敏停下脚步，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细看。

　　这是靖敏和弥俊的合照。

　　照片中的弥俊是这么的迷人，靖敏竟是第一次这样觉得。白皙的脸上笑容如此灿烂，可是不会再看到。

　　靖敏觉得自己在哭，因为眼睛火辣火辣的但泪水刚在眼睛里打转还没来得及留下就被冷风舔干。

　　今晚，将会结束所有。

　　精神抖擞一下，靖敏继续在大街上漫步。

　　雨刚停，路面上还是湿漉漉的，遍布小水洼，在上面走过鞋底会挤出“滋滋”声。

　　夜已深，偶尔能见到运沙泥的车经过，发出的巨大的机动声在这里反而显得更幽静。靖敏独个在人行道上走着，影子被黯淡的路灯拉得老长。

　　愈是走远，愈是昏黑，靖敏不禁把双手都插进口袋。走过一片荒凉后，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

　　抬头四周张望，高楼大厦林立，但都完全没有开灯，看上去如无数巨大的坟墓。

　　来到“鬼城”了。

　　这里是三年前建成的住宅群，占地上百平方公里，有学校、有医院、有广场，也有公园和商城，但却缺人。偌大的一个小城区，可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人，这里白天也难见人迹，晚上更是连鬼影也没有，成了名符其实的“鬼城”。

　　如果在野外没看到人就觉得很正常，但在这样一个城区竟然也没看到人，连靖敏也为之惧怕。

　　正想转身离开，却无意间瞟到一点光在夜空划过，靖敏马上停下脚步警惕起来。

　　又有一点光划过，划出一道光弧，消失在半空中。靖敏看清楚了，是一小火团从楼顶飞出。

　　楼上有人！

　　靖敏快跑几步，抬头看看眼前这栋黑压压的高楼，扫视每一层楼的阳台，但没一层像是有人居住的。

　　刚才是谁扔的火团？

　　出于职业敏感，靖敏往小区里探视了一下，走到里面。大门没锁，值班室更是空空如也，靖敏顺利走进这栋楼。

　　这栋楼应该还没有通电，整一栋都是黑漆漆的。走在里面伸手不见五指，靖敏扶着墙也要小心翼翼地走，生怕踩到什么。

　　进入楼梯间，靖敏仰望旋回的楼梯，层层叠加的一直延伸到黑暗，仿佛没有尽头。微微地寒风从上面吹来，打在靖敏的脸上，拂起靖敏鬓边上的发丝。

　　紧握着扶手，刺骨得如紧握着一块冰，靖敏一级接一级地往上爬——晚风从楼上吹来，天台的门可能没关，到上面可能会有什么新发现。

　　这栋楼很高，楼层很多，但靖敏在不知不觉中到达顶楼了。

　　天台的门果然开着，寒风呼呼地吹进楼梯间。这里也没有灯，但由于门外有微光投进来，所以要比楼下的光亮一些。

　　靖敏跨过门槛，走进天台，看到天台的角落里燃着一个火堆，火堆周围围着六个小孩子。

　　火光照耀在小孩子身上，靖敏看得很清楚，这几个小孩子都是脏兮兮的，穿着也很破旧。

　　这时，其中一个小女孩发现了靖敏，就转过身来凝视着。这个小女孩穿着一身浅色的连衣裙，但那裙摆破了一块，配上这个小女孩的黑色大眼睛，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洋娃娃。

　　随即，其余小孩子也跟着凝视靖敏。

　　火舌在舞动，但小孩子们和靖敏在无声地注视着对方，一动不动。

　　对面的只是几个小孩子，但靖敏很想转身逃命，因为这几个小孩子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这里荒无人烟而且现在是午夜。

　　他们不是小孩子，他们是什么？

　　靖敏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动。

　　小孩子们木讷的面孔在火光的照映下显得阴森。

　　“姐姐，跟我们玩。”其中一个小孩子跑过来，抓住靖敏的手。

　　靖敏的手猛地抽了一下——小孩子的手没有温度。

　　“姐姐，来跟我们玩。”“姐姐不要走。”“姐姐来玩呀。”“快来玩。”“姐姐留下陪我们。”“姐姐快来玩。”……

　　靖敏被团团围了起来，一时间不知所措。

　　还没反应过来，靖敏就被小孩子们推向火堆。

　　“姐姐你看。”一个小孩子撕下一张纸握成纸团，沾到火后就扔下围栏外。

　　一个小火团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后，慢慢坠下，渐渐成了一点火星，渐渐被黑暗吞噬。

　　“来呀，姐姐”“姐姐也烧。”“姐姐快点。”……

　　推撞中，靖敏的裤脚被火烧到，燃了起来，靖敏急忙拍熄火苗往回跑。可是小孩子们哪肯放过靖敏，他们都紧紧扯住靖敏，一直拉扯到楼梯间。

　　感到越来越不妥当，靖敏不管被多人拉扯着也照样下楼。可是一转过头，就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慢慢走上楼梯，朝着靖敏走来。

　　这是一个老头，借着天台照进来的火光，靖敏看清楚了。

　　这个老头瘦骨嶙峋，五官像雕刻上去的一样陷得很深，感觉像个骷髅。可他有眼睛，只是双眼翻白，失去了生气。

　　老头渐渐接近只有几步之遥了，但靖敏没有逃跑，因为后面有一群小孩子，靖敏直觉他们不会放她走的。

　　来了，老头快要撞上了，靖敏闭上眼睛，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

　　“公公。”身后一个小男孩冲到靖敏身前，扶住老头：“公公怎么上来了？不睡觉吗？”

　　“公公？”靖敏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是一个捡破烂的老头。

　　在近十年前的一个凌晨，老头翻垃圾时竟翻到了一个弃婴，于是就好心把弃婴收留下来。自从那次之后，老头经常更早地去翻垃圾，陆陆续续翻到十多个弃婴。找不到援助，也不忍心把弃婴卖给人贩子，老头都把他们收留下来了。

　　这些年，除了有一些夭折了和有一些智障的走失了，剩下有六个弃婴养活了。不幸的是，一年前，老头得了白内障，眼睛越来越不好使，直到遇到这个“鬼城”，老头和收养的六个小孩子就隐居于此。

　　刚才，那六个小孩子调皮地偷偷跑上天台玩火才引起的误会。

　　今晚出门没有带值钱的东西，靖敏留下仅有的零钱后即，默默离去。下楼后，靖敏原路返回，离开“鬼城”。

　　走了一段路，两边开始依稀有些路灯，又走了一段路，靖敏才回到能感觉到人迹的地方，虽然这时街上早已空无一人。

　　大街两边的街灯很黯淡，靖敏走到街角，转身走进一条小巷，灯光更即无踪影。小巷里阴冷黑暗，靖敏不禁把双手藏到衣袋里。

　　忽然，身后传来隐隐的咀嚼声，听得靖敏心里发毛。猛地转过身，只见背后一个佝偻的黑影一拐一瘸地走向靖敏。

　　靖敏看不清那黑影的脸，只能听到传来的越开越近的咀嚼声，闻到一阵恶心的腐臭味。

　　这一刻，靖敏只想撒腿逃跑，但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动弹不得。无奈，靖敏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瞪眼看着眼前的黑影。

　　黑影继续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逐渐地，靖敏看清了这个黑影——是那个啃食人的老头。但是靖敏也都看到，老头那瘦得只剩下皮包着的肋骨下，肚皮穿了一个大洞。洞里面仅安放着一个老妇的头颅，老妇的头颅双眼紧闭着，像是死前相当痛苦。

　　“为什么？”靖敏沉声问。到这时侯，靖敏不再渴望能逃生，只想死得明明白白。

　　突然，老妇睁开了眼睛，可眼睛里没有眼珠，而是数不清的尸虫，相互缠绕成多汁的肉球。

　　还没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靖敏就无端到了另一景象里。

　　抬起头，环顾四周。靖敏不知道这是哪，但能肯定这是白天，尽管厚厚的乌云把阳光死死地掩盖了。

　　远处传来一阵厮杀声。靖敏向着声源走去，看到不远处的一片荒田上，有一群人在斗殴，每个人打倒自己的对手后就饿狼般扑上去把其脖子咬开，任由血柱喷撒满地，然后刻不容缓地去啃食对手的肉。

　　在这个饥饿的年代，他们都疯了。

　　不久，只剩下一个人没有倒下。这个可怜的人，举目张望到四周没人后，就跪下撕咬人肉。那个被按着撕咬的人似乎还有点意识，幽怨地低吟着。

　　“嗖！”一个驼背的人从撕咬者背后的枯树头跳出，高举锈迹斑斑的砍柴刀，狠狠地向他砸去。砍柴刀很钝，但仍然把那人的头颅砍裂了，脑浆飞溅得特别远。

　　“是他！”靖敏看到那紧握砍柴刀的人时，几乎叫了出来。那正是啃食人的老头。

　　老头打倒那人后，并没有立即扑上去啃咬，而是跑到不远处的一个干草堆旁，扶出一个目光呆滞的老妇，让她坐在尸堆旁。

　　接着，老头拿起砍柴刀，利索地从尸体上割出一块最肥美红嫩的肉，切成肉条，给老妇喂食。完事了，才狼吞虎咽地啃食这尸体剩下的肉。这里的时间过得极快，才十几分钟的时间，却感觉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因为靖敏看到老头和老妇吃了好多顿，尸堆已经被吃完，只剩下片地骸骨。

　　没有了食物，老头背起老妇走进深山幽谷里。

　　像是迷了路，他们俩在漫无目的地走着，靖敏则一路尾随。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老头像是绝望了，与老妇一起坐在地上。四周张望后，老头最后把目光定在老妇身上，持续了很久。

　　让藏身一旁的靖敏震惊的事情发生了——老头竟突然拿起砍柴刀往老妇的脖子上砍去。老妇顺势倒在血泊中，老头跪在地上，毫不犹豫地咬开老妇的肉，吞食着，嘴里还发出断续的哽咽声。

　　靖敏清晰地看到，老头那紧闭的双眼不断挤出一大串一大串的泪珠。

　　很快，老头就吃饱了。吃饱了的老头稍微变得镇定，看到老妇沾血的脸又感到悔恨，而后像是再次失去理智。老头真的彻底疯了。他割下老妇的头颅，然后高举砍柴刀，剖开自己的肚皮，把肠子都挖出来，把老妇的头颅塞进那被掏空的肚子里……

　　周围的场景又再变化，一切恢复到原样。

　　哪有深山幽谷，靖敏一直都在那阴冷的小巷里。风，还是那般寒冷刺骨。刚才靖敏的所见所闻，只不过是一场幻觉罢了。

　　“我们好饿，饿死了，饿死了……”不知何时，老头已经站在靖敏面前，几乎要碰到靖敏的鼻尖了。

　　靖敏闻到老头嘴里那浓烈的腐臭夹杂着血腥味，胃酸立即翻腾起来。老头肯定刚才又啃食了一个人。

　　低下头，靖敏清楚地看到老头的食道偶尔有肉渣掉下，掉到肚子里老妇的头颅旁。那老妇则伸出长长的舌头，舔食那些肉渣，嚼动着的嘴里发出“啧啧”的怪声。漂浮在空气中的腐臭味愈是浓烈。

　　靖敏回过神来，想夺命而逃，但双脚仍然被定住，半点也挪动不得。

　　这时，老头肚子里的头颅已经把肉渣吃完，转过来向着靖敏的肚子一点点地蠕动，准备咬破靖敏的肚皮，钻进去继续舔食。

　　就在那头颅弹出的一刹那，靖敏灵光一闪，拿出衣袋里的那道符。

　　惨厉的嘶吼声划破夜空的死寂……

　　不久，靖敏失踪了的消息传了开来，警局的同事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都毫无结果。

　　靖敏人间蒸发了。

　　时间飞逝，这件悬案和靖敏一起被淡出人们的生活。

　　某天，在小陈上班路上，一张残旧的纸从小陈肩边飘过。不知为何，小陈一下就捏住了这张废纸，读了起来：

　　“寻人启事：陆靖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