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春》北宅一故人

170、 第二卷（第七十二章 大婚5）

　　第二卷（第七十二章大婚5）

　　百骨生跪地，白衣血染，飘散如挽联。

　　“公主……”

　　赵文君倒在他面前，像高岭凋落的繁花，花瓣碎了，散了，远了。

　　他死寂一般的躯壳里，干瘪的心脏错乱地跳动。

　　一念万骨枯。功未成，人已死。

　　在此时此刻，他眼中噙着泪，却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幼年初见，远隔金銮，我心猿意马，志比天高，到头来，可笑镜花一场空。

　　他没有万念俱灰的难过，反而是无比的轻松。

　　这梦终是醒了。

　　储天许下马，走到他面前。

　　百骨生抬起头，双眼无神地看着他。

　　虽然他自小到大常常出入朝阳宫，可是从未见过储天许。因为在重重戒备的宫殿内，储天许是那么神秘而遥远，哪是他配看一眼的。

　　相顾无言，也许本就不该见这一面，所以更没什么好说。

　　赵无双脚步沉重，近前来，抱拳道：“禀吾王，此事……”

　　“我已经知道了。”

　　储天许带人赶到汉水城时，是在将军府发生爆炸两个时辰后。那时城中大乱，将军府人众也不知所踪，他没有等到预先说好前来接应之人，幸好那时他按照消息兵分两路，所以便直奔了伏度教，就见到淳于翌与阑月，并将来龙去脉告知于他。

　　“委屈你了。”他对赵无双说。

　　赵无双闻听，如鲠在喉。

　　“我把此人，交给你了。”储天许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向昊川。

　　身后传来铁甲碰撞发出的沉闷又清脆的声响，昊川未动，依旧用袖口擦拭着昊淼脸上的血污。

　　听着脚步声停在那里，半晌，他最后看了昊淼一眼，转身面向储天许。

　　面前人身着铠甲挺拔如松，剑眉下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看起来将及中年未迟暮，气势似骄阳。

　　可他眉目忧伤，还透着与之气质相左而并不违和的温柔。

　　昊川从怀中拿出那件锦囊，缓缓展开白纱，托举在掌心，将要下跪，储天许大步上前，单膝跪地，将他拦下。

　　“不用。”储天许声音低缓，尾音轻而哑，“对不起，我来晚了。”

　　昊川心里一疼。他咬着嘴唇克制，双手攥紧衣服。

　　不晚的。

　　原以为……不会见面的。

　　众人见状，无不诧异。

　　“没用的废物。”正当中空地之上，凭空惊现一圈黑风，众人频频后退，只见一人身着玄紫袍，出现在黑风之中。

　　“莫城如，终于又见面了。”

　　莫城如干唇带笑，“二少主，别来无恙啊。”

　　沈煜摇着铁扇，缓缓走上前，啧啧称奇道：“看来这六百年，你也过得不怎么样。不过就是比从前更让人讨厌了。”

　　“自然，是比不过二少主。”

　　“你！”沈煜愤然拂袖，“我懒得与你作这口舌之辩。一个要死的人，你又能神气几时呢？”

　　莫城如身体往后靠了靠，说话时带着一点点吊儿郎当散漫：“二少主既知我是将死之人，此番这是特意来为我送行的？”

　　沈煜满面春风得意，“笑话，我巴不得你六百年前就被仙门挫骨扬灰，可惜啊，他们竟让你给跑了。不过仙门当真是狠心，就这么将你弃如敝履了，你可真是可怜啊。”

　　“没想到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魔域与仙门倒是亲近了不少，二少主张口闭口都是仙门，实属难得啊。怎么，难不成魔域已经归顺了不成？”

　　沈煜冷哼一声，“他们也配。”

　　莫城如轻笑，“我就说嘛，若不然，二少主费心尽力的在凡世炼什么阴兵走尸啊。只不过我很是好奇，这炼制阴兵走尸的邪术，二少主是在哪里学的？”

　　沈煜转眸斜睨着他，“你不必套我的话，不该知道的，你最好少打听。你我之间就不用再说这么多废话了，我的目的你应该清楚，把东西交给我。”

　　“沈沐困我三月，用尽了各种手段都没有找到，二少主还不死心？”

　　“谁人不知沈沐与你私交甚好，谁知他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莫城如脸色一冷，“你想多了。”

　　沈煜话锋一转，“我不管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你可别忘了，虽然魔域已将你驱逐，不过毕竟对你有养育之恩，你总得报答吧？”

　　莫城如寒声道：“除了沈怀觐，我不愧对魔域任何人。”

　　沈煜厉色：“那你是想公然与魔域为敌吗！”

　　莫城如在师妾和长虚的搀扶下，慢慢地站起身。

　　沈煜目光在她二人身上停留许久，随即神色警觉起来。

　　“上古……”他口中喃喃自语。

　　“一会儿，伺机拿到他手里的铁扇。”莫城如与身旁二人说。

　　他收身，径自到沈煜面前，“你也说了，我已经不是魔域的人了，所以也没必要再听从二少主的命令。敌，不敢。友，不算。你想要的东西，别说我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给。”

　　沈煜嗤笑，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恐怕由不得你！”

　　沈煜话音未落，上前一掌逼近莫城如，莫城如飞身后退，两相僵持半刻，莫城如顿觉体力不支，当即旋身一闪，滚落在地。

　　沈煜稳稳站定，顷刻又犹如鬼魅般闪现到莫城如眼前。

　　他眸子闪烁出浑浊的墨绿色寒光，眼尾因愤怒与兴奋而泛着紫红，“莫城如，你是我的了……”他语气克制中藏不住激动地颤抖，甚至连整个身躯都跟着没有节奏的发抖。

　　他指尖柔滑地贴到莫城如的面颊，又顺势而下到喉结处，然后不自觉地舔舐着自己发干的双唇，露出野兽掌控猎物时的欲望和本能。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他嘶着凌乱的气息，咬着牙掐住莫城如的脖子，莫城如闷哼了一声随后断断续续地发出急促地喘息。他痛苦地挣扎又摆脱不掉的模样，让沈煜眼底里的满足达到了顶峰。

　　“谁给你的胆量，敢不听我的话？莫城如，别以为你是隐鹤和潜山的孽种就有多了不起，在我眼里，你就是魔域的一条狗。你想造反，下辈子吧！”

　　沈煜单手结印，而后挥手将入莫城如眉心探查灵珠，突然一道刺眼的虹芒猛地从他指下涌现，一阵极强的灵力随之迸发而出，沈煜顿时被此力量震开，当即口吐鲜血。

　　空气中霎时弥漫起浓烈的黑雾，与此同时，阵阵刺鼻的腥气扑面而来，愈发让人窒息。

　　众人眼前什么都辨不清，只听得四周的响动声忽远忽近，似是哭嚎，似是吟笑，错乱复杂。

　　沈煜四下张望，扯动了下嘴角，“故弄玄虚！”

　　正此时，黑雾半空惊现一双鲜红醒目的双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沈煜看着他眉心的赤火印，“你居然……遁魔了？”他站起，“很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他伸手挥出铁扇，扇身陡然展开，迎空飞旋，形如圆屏，似实还虚。凌冽的团团黑风迫不及待从中而出，伴随着肃杀之音直击莫城如。

　　莫城如歪了歪头，不慌不忙张开双臂，此时，一道道黑影自地表蹿升，各个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现身，围绕在莫城如周围，更将扇中黑风逐个侵吞。

　　沈煜见势，腾空而起，衣袂飘扬间，浩浩灵力凝聚其身，转瞬幻化成一条青蟒，盘绕在他肩头。

　　“若非是大哥想要你的灵珠，我真想马上就食你骨啖你肉，狠狠地嚼碎了你。”青蟒吐着信子，尖锐的獠牙散发着阴森地寒光。

　　莫城如眉眼一横，神色不似往常，呆滞又冷漠。

　　他托起右手掌心，虚空一握，眨眼间，他手中凭空现出一把似有若无的剑身，正此刻，他突然跃身化为利锥，随之从天而降。

　　闻听得一声巨响，莫城如手握虚剑，与沈煜铁扇猛然碰撞在一起，两团气焰炸起层层暗波，四散翻涌。

　　莫城如冷眸微措，接着翻身落地，挥剑横扫，只见剑气恢宏，破空而去，迅速将沈煜击倒在地。

　　沈煜翻滚数米之远，方才停驻。他刚想撑起身体，冷不防胸口闷痛，随之吐出一滩鲜血。

　　莫城如执剑，缓缓逼近，比起腾腾杀气，他的眼神更加冷酷无情。像暗处潜出的一蓬火光，却不代表温暖与希望，反而似要将众生焚为灰烬。

　　沈煜扯着撕心裂肺的笑，“我明白了，你是因为烛龙之力对吗？是它使你遁魔的对不对？它的力量果然不可估量……”

　　莫城如木然看着他，缓缓提剑指在他眼前。

　　沈煜仰起头，“想杀我？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他说着幻起铁扇，抛向空中，天际好似破开一方黑洞，无数的怨灵恶鬼倾巢出动。顿听雾气当中，哀嚎嘶吼声接二连三，此起彼伏。

　　莫城如眼波微微闪烁，眉间赤火印发出莫名的刺痛。

　　“你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这些人因你而死，因你痛不欲生！你想当拯救世人的神，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配吗！”沈煜噙着鬼魅的笑，振臂一呼：“众爱将听令，皆杀——！”

　　刹那间，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雾气之中，黑色的雾气渐渐被笼罩上一层红云。

　　莫城如呆站了一会儿，眼神从凝滞的状态中恢复成往日的样子，他缓缓退步，随后加快脚步冲进雾气去也。

　　此时，眼前混乱一团，不单是铁扇释放的恶灵怨鬼，伏度教中的走尸也已被沈煜召唤至此。淳于翌与阑月等四位神女正与之打得分外激烈。

　　这雾气原本是莫城如想避免被旁人看见他与沈煜异于常人的力量所施设的障眼法，而今却已因恶灵怨鬼的出现而浑浊不堪，不能被他掌控。

　　他疾行在当中，一面对抗纵横交错而来的恶灵怨鬼和走尸，一面四处寻找着众人。

　　“大哥——！”

　　闻听，莫城如猛然向着声音赶去。

　　程楼抱着程前，手中握着一把利箭胡乱地攻击。四周走尸跃跃欲试，或站或爬，急不可待地盯着他二人。

　　程楼目眦欲裂，眼神惊恐又可怖，“别过来……”

　　突然一阵疾风扑面而来，程楼下意识扬袖挡在眼前，耳畔一阵脚步声，便觉有人到了她身旁，她奋力操起利箭刺去，却听一声：“是我！”

　　莫城如抓住她手腕，只见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接着嘴唇颤抖，霎时泪如雨下。

　　“大哥他……他……”

　　她怀中人周身破烂，遍体鳞伤，肩膀之下残留着一块红白相间的骨肉，原本的胳膊已不见了踪影。

　　莫城如伸手探去他鼻息，已然是一片死意。

　　“大哥为了护我……就……就被……”程楼死死地抱紧程前渐渐冰冷的尸体，泣不成声。

　　“程楼……”莫城如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听我说，一会儿我会送你们去一处地方，等这里解决再回来。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可好？”

　　程楼茫然地点点头。

　　莫城如掐诀写下一道灵符推进程楼眉心，“这道灵符会护你，脏东西近不了你身。凭借它可以引你看见虚空门，找到其余的人，送他们进去。我的灵力不多了，最多只能维持半柱香，要快！”

　　程楼看着程前，暗暗在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一咬牙，放下程前，“大哥……”她忍着百般不舍，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