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不睡觉》池易也

2、第二章

　　之后方行楷倒是得到了安宁，家里医院合起来躺了个一个月，周五傍晚石膏刚拆就给他爹轰去上课。
　　他看了看课表，就差一小时就晚修上课了，打了个车就往学校赶。快到的时候班主任李建业又让他去图书馆拿书，哐哐哐就是爬了五层楼，穿过操场又爬五楼到教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他左右看看抽屉，也就一桌没放东西，桌面上还贴着自己的名字。他匆匆扫了一眼同桌的名字，名牌已经被书盖住了大半，堪堪露出一个姓“今”。
　　这个姓氏很少见，他倒是仔细思考了一下到底在哪里见过。哦，第一天来接自己的班长似乎叫“今觉山”来着。

　　十来本书拿在手里重的不行，他扫了两眼就把自己的书往桌上一丢，书包扔在座椅上，两边带子挂在椅子靠背。
　　本来想收一收，刚坐下就困意上涌，昨晚通宵打游戏，今天医院学校两头跑，眼睛熬成熊猫，再多醒俩小时就得被送进动物园展览，门票暂定价五十九块八。
　　他胡思乱想着也就睡着了，恍惚间听到外面有人进来，热闹起来。

　　今觉山来的时候发现方行楷趴在桌子上睡觉，外面就露一个大光头。其实这么说不准确，一个月过去，他的头已经长出了点头发茬，勉强能够算得上是寸头。
　　书乱七八糟堆在桌子上，堆成比萨斜塔，有几本就悬空在方行楷的头上，书角对着他头顶中心，他脸还压着一本高二下的数学课本。
　　今觉山看着都怕他被书本杀害，血溅课堂。于是放下包，凑过去给他整理桌面。
　　把书拿开的时候才发现他睡觉是侧着脸。今觉山坐在他右边，他的脸往左边侧，对着窗户，露出浓的眉毛，高的鼻梁。
　　学校的白炽灯是新买的，很亮，长长一条挂在头顶上，照的他白得像是地上的一弯月亮。
　　今觉山的手顿了顿，碰到了他的脖子。方行楷眯着眼睛问了一句，“上课了么？”
　　“快了，还差一分钟。”今觉山低头看了看表，“你要睡也可以，今天刚考完期中没作业，老师要批卷子来不了。”
　　“卧槽。”方行楷睁眼看了看桌子，“你收的啊？”
　　“嗯。”今觉山点点头。
　　“那个。”方行楷扣了扣裤子上的破洞，他紧张的时候会有一些不自觉的多余动作，那个洞已经被他扣得裂开了，露出半截膝盖，“谢谢。”

　　“哇，老今我就说嘛，我肯定这个是迟到不了的。”刘允把书包一甩扔进桌兜里，身后上课铃声刚好响到最后一句。“问津上课踩点不迟到冠军。”
　　“我都算过了，这上课铃声响完了得一分钟，提前两分钟到校门口百米冲刺的速度往里冲，那肯定来得及，你还......”刘允说了一半转过身看到方行楷，话给人掐住了似的停下来。
　　“你就吹吧。”今觉山冲他说。
　　“你是那个......”刘允说。
　　“方行楷。”方行楷把手伸过去和他握手，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和今觉山自我介绍过，于是把左手也拿上来，双手交叉着伸出去和他们握手。
　　“我是刘允。”刘允和他握了手以后，凑过去看他。“哇，你真的......”
　　“你真的好看。”刘允点头肯定。“我还以为你会很凶。”
　　“怎么说？”方行楷扒拉着牛奶吸管。
　　“就我们学校那个那个谁来着，拽得很，收保护费给你揍了。”刘允把手扒在他的座椅靠背上，“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你出现了。你把五毛钱硬币弹进他的嘴里，然后一个上勾拳，一个下勾拳，一个直拳，打得他门牙尽碎，送去洗胃。”
　　刘允冲方行楷点点头，“然后你说出了那句广为传颂的经典句子，“你不是要钱吗？”从此成为了大家的男神。”
　　没有理由的，今觉山听了这话突然想到自己后面有一次去看方行楷。进了病房的门就看到方行楷腿上打了个石膏，坐在床边，揪着那天那个花环上的小雏菊就往开水瓶里丢。那天的阳光特别好，透过他单薄的衣服，照在飘着小雏菊的玻璃杯上，特平静祥和。
　　“真的假的？”今觉山说，“刘允你快去写笔记，别要交的时候又通宵
　　“哦哦哦。”刘允应了一串话，爬起来一溜烟跑去班上借笔记，没踏出两步又问方行楷“你要不要补？”
　　“我要我要，谢谢你啊。”方行楷转头看向今觉山，“半真半假吧，听个乐呵就成，我很久不打架了。”
　　“快补吧快补吧。”刘允抱着一沓笔记回来了，“下个月二号交，你一号还就好。”
　　方行楷感激地冲刘允点点头，把笔记塞进抽屉。抬起头看到第一组好几个人在看他，于是他冲他们笑笑。
　　第一组爆发出一阵“好帅的大光头！”
　　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难过呢。

　　方行楷睡一阵醒一阵的，晚修下课才补完一本英语，他把书都塞进抽屉整好，提着书包回家。
　　问津二中门口走几百米，晚上的时候有夜市，下课的时候很多同学去那里吃夜宵，小巷子也挺多，七拐八弯的。
　　方行楷路过的时候发现边上有个老板卖水果，车顶上打了个“大减价”。他挑挑拣拣半天，品相其实不太好，价格倒算是适中，他挑了个还行的。
　　老板说是三十八块八，四舍五入四十块，方行楷说那你不如说抹零三十块。老板说小本生意亏不起这么大，还送个袋子呢。
　　方行楷想放下就走，老板拉着他不让走，气的方行楷想骂人，忍住了。拉拉扯扯，方行楷听到旁边有人在喊救命，转身看见那边有个人就露半个身子在巷子外边，手扒着墙角，里面像是有人在拉她。
　　方行楷也不想多纠缠，把手机打开扫了码付款，捞起那个塑料袋扔进包里，手机插在兜里就跑，那个女生被拉得就剩下一只手露在外边，后面老板喊了一句什么他也没仔细听。
　　巷子里没什么光，只有外边夜市里透出来一点，这里又是夜市的边缘地区，没什么人。
　　方行楷眯着眼睛才看得清，有个人拉拉扯扯，把那个女生按在墙上。方行楷正义感上头，一脚飞踢，把他从女生身上踹开，趁着那人踉跄，把书包甩下来挂在臂弯上，抡圆了胳膊把书包挥起来就是一个暴扣。
　　方行楷推了一把女生喊她快走，那人又直起身子冲方行楷背后挥拳，可能是被打了一下子的缘故，出拳不准，挥了几下都是在打空气，被方行楷抡着书包又是一下子砸在后背上，这才算消停。
　　方行楷不想多纠缠，把包甩背上去找女生，冲出去的时候发现德育处主任陈月站在巷子口附近。
　　那人又爬起来追出来，在巷子口把自己绊了一跤平地摔，露出流了血的一个脑袋。
　　“额。”方行楷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又看了看面前的德育处主任。心想，自己这回是给抓了个现行，赖不掉了。
　　越尴尬方行楷心里就戏越多，这男的怎么看怎么眼熟，这不就是那个收保护费给自己揍的那人吗？那人看见方行楷也愣住了。
　　方行楷伸出单手抓了个空气，做了个闭嘴的手势，转向陈主任说道，“我们在斗殴。”
　　陈月也是没见过把斗殴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给气的红了脸，指着他们两个，“周一写一千字检讨交我桌上，早操领处分书！”
　　“谢谢主任，主任慢走，主任周末愉快。”方行楷心思没在这，嘴上胡说八道，气的陈月又骂了几句，把那个豹纹的女士单肩包提了提。
　　方行楷背着书包四处找那个女生，发现她就站在对面的路灯底下，地上拉长一道影子。他叹了叹气，走过去，隔着半米的距离问她，“怎么了？”
　　“包在巷子里没拿。”她说。
　　“那走呗，去拿。”方行楷习惯性去拉她的手，想了想又缩回来。“那你在这边等我，我给你拿过来。”
　　巷子不远，方行楷腿好了跑的也快，拿了包就跑回来了。那个女生还在路灯底下，缩着肩膀搓搓手臂。
　　这时候是春天，天还是很凉。夜宵店就在不远处挤作一团，招牌花花绿绿，远处看去一个叠着一个，像是一大片积木构筑的城市。那边烟火气很浓，飘不过来。
　　“吃不吃粉？”方行楷把包递给她，指了指夜市那边。“我请你。”

　　到了面馆，方行楷要了一碗粉，转头看女生不乐意说话，就也给她点了一碗粉。
　　女生看见方行楷背后红了一大片，浸湿了单衣，显现出半边蝴蝶骨的形状。
　　方行楷拿着小票回来，女生指着他的后背说，“你怎么了？”
　　桌子上没有纸巾，女生伸长手臂去旁边的桌子拿。方行楷摸了摸后背，眨眨眼睛说，“没关系。”
　　方行楷从包里掏出来一个大西瓜。
　　他把一个裂了的大西瓜放在桌上，西瓜裂成了两份，汁流了他一手。
　　“哇，是西瓜哦！”方行楷故意很夸张地说，“我们一人一份。”
　　女生也笑了，“谢谢你。”
　　“吃吧吃吧。”方行楷拍拍西瓜，从桌子上拿了个勺子挖着吃。“吃完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回家睡觉然后第二天就没事了。”方行楷叼着勺子，“下次要走大路，不要图快听到了吗。”
　　女生点点头。

　　粉上来了，女生低头吃，热气腾空粘住她的刘海，贴在额头上。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动，店里的光暖融融的，周围的人在谈论微博热搜，校内新闻，还有柴米油盐。吃面条的吸气声，筷子碰撞的乒乒乓乓声，付款码的“支付成功”声。
　　她突然有一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方行楷。”今觉山路过门口看到他，停下来打招呼。
　　女生的电话响起来，“爸爸我在陈记面馆这边。”
　　方行楷端着西瓜，捞起桌面上的小票，冲女生摆摆手，“我去付账了，朋友来了，先走。”
　　“那个。”女生看着方行楷，“我跟陈主任说吧，你不是有意打架的。”
　　方行楷又坐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用了，记过就记过，保护女孩是骑士的责任。”
　　今觉山被他拉着换了个角落位子坐。
　　“你干什么了？”今觉山说。
　　“没。”方行楷说，“这事很难讲，就是我，额，算了。”
　　“哦。”
　　“你要不要吃西瓜，我掰半个给你。”方行楷扯开话题。
　　“牙疼。”
　　“这西瓜花了我三百八十八。”方行楷说。
　　“你给人坑了啊？”今觉山凑过去看那个转账记录。
　　“没，转错了。”方行楷说，“手抖，亏了。”
　　外边很热闹，大喇叭在放着宣传语，地板上流着烧烤摊倒的热油，在地上黏糊糊地爬。两边的门大开着，里面都很亮，中间一道黑的路，风呼啸着路过。

作者有话说

　　:你受伤了！
方行楷:是大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