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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花魁大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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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等到各位了,快入座,入座。”
一进包厢,就看到宋锡站在桌边,对着他们热情地招呼道。
两边各自行了礼,按照主客辈分坐下,柏树端着酒壶站在门边,与明松相对而立。
“怎么宋公子的包厢没有女孩子呢?”
顾修文端起斟满美酒的酒盅有些失望地说道,“刚才一路走来,每个包厢里都有执壶弹唱的女孩子呢。”
“宋某是成过家的人,不想做出让妻子伤心的事,即便她不知道。不过,若是顾公子有需要的话——明松,去到下面,让妈妈派一个女孩子上来斟酒。”
宋锡贴心地朝明松吩咐道,后者应了一声,转身就要下楼。
“不不不,开玩笑的,不需要,不需要。”
面对众人齐齐投射来的谴责目光,顾修文急忙摆手否认——开玩笑了,要是一会儿真的有姑娘上来,师兄当场就能劈开他!
“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岂是这般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薄情之人?’,跟我说这句话的人,还骂我‘肤浅’呢,小师兄你说这个人是哪个王八蛋来的?”
江飞星狞笑着伸手在顾修文的腰间狠狠地拧了一下,低声说道。
后者忍着剧痛,一脸尴尬地笑了笑,不住地小声讨饶,“是我,是我这个‘王八蛋’。我不敢了。小师弟你饶了我吧,疼!”
两人坐在位子上拧成一团,最后还是郑修则干咳了两声,朝两人扔来一个眼刀,这才消停下来。
林修娴长叹一声,伸出玉手,搭在脑门上,觉得丢脸极了。
“天医门上下,真是‘兄友弟恭’啊。”
这一切自然都被宋锡看在眼里,他端起酒杯,忍俊不禁地说道。
“小孩子瞎胡闹,让宋公子见笑了。”
郑修则说着,也端起酒杯。
在郑修则的带领下,天医门的众人也一同举起酒杯,向主人家敬酒。
“宋某是独子,家中无有姊妹兄弟。所以很是羡慕各位。”
宋锡实话实说道,一手放下酒杯,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寂寞。
自从“姐姐”离开之后,整个王府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的同龄人。有的,也只是小厮和侍卫而已。
“宋公子,一会儿要参加花魁比试的就是下面正在献艺的那些个女子么?”
江飞星见场面有些冷了下来,急忙找话题。
“当然不是,参加花魁比试的都是各家画舫里最顶尖的娘子,现在下面这些不过是热场的而已。恐怕还要再等上一会儿,给足了那些娘子们面子,她们才会登场。”
宋锡笑道。
“宋公子,不知道您的那位‘叔父’现在何处?他不和你一个包厢么?”
郑修则突然问道。
宋锡没想到他会有此问,当下一愣,笑着指了指斜对面,“三楼互相对着的两个最大的包房,就是我叔父和‘沈百万’两位的了。他们可是已经斗了一段时间了。各位有兴趣,不妨看看。”
江飞星闻言,饶有兴致地走到包厢的窗台边,探了半个身子出去,惊讶地望着楼上左右两边布置的富丽堂皇,又各有千秋的包厢。
左边的包厢里,坐着他们熟悉的何延寿老爷和一群没见过的老少爷们们,看穿着打扮,那也是富商巨贾之类的人物。
白胖胖的何员外被四五个美女夹在中间,一脸挑衅地望着对面同样被莺莺燕燕包围着的沈老爷。
比起甲板上的女孩子们,这两边包厢里的娘子们的姿色,那上了可不止一两个台阶。
有的如杨妃之丰腴,有的如飞燕之轻盈,一片片钗光鬓影,霓裳羽衣,真是乱花迷人眼,楚楚又可怜。
“你看,他们那屋里,点的不是蜡烛。”
顾修文也将脑袋探了出来,指着何员外那边惊讶地叫道,“是夜明珠!那灯架上放着的是夜明珠!好多颗好多颗。”
“小师兄,你闻到了没有?龙涎香的味道!那边传来的。”
江飞星激动地扒拉着顾修文的肩膀,指着风飘过来的方向,“沈百万那屋子里传来的。极品龙涎香啊!那么大一块,直接烧,疯了么?”
看着那块放在画屏前燃烧着的大块香料,江飞星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们天医门上下,几年也得不到一块这么好的香。
师伯樊不羁炼丹的时候,每次都只舍得把小指甲那么丁点大的龙涎香投入炼丹炉,就这样还心疼的要死。
像是眼前这样大块的香料,这样奢侈的用法,要是被师伯看到了,估计眼睛都要涨红了吧。
“你们来之前,他们已经比赛撒过一次银票了。最低的面额是十两,最高壹佰两。两边加起来,少说洒了十多万吧。”
宋锡说道,“你们要是来的再早些,外面天还亮着的时候,他们还比赛往湖里扔珍珠。引了周围好多水性好的渔民船民争相在水底打捞。”
原来这就是斗富!
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么?
“小师兄,我们为什么不提早点出门!我也想捞银票捞珍珠啊……”
“小师弟,我好后悔啊……”
江飞星和顾修文两个大受打击的穷人哭唧唧地抱成一团,也算是“尽释前嫌”了。
“快瞧,娘子们出来了!”
就在此时,柏树踮起脚,指着下面突然尖叫道。
果然,随着一阵急促的管弦声,五位蒙着各色面纱的佳丽走到了布置好了的舞台上。
船上的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各个包厢还有舞台下方的池子散座里,传来阵阵鼓掌和叫好声。
随着女子们依次揭下面纱的动作,那鼓掌吹哨的声浪更是几乎要将画舫的船顶掀翻。
“宋公子,你不过来看么?可有意思了。”
江飞星和顾修文趴在栏杆旁看的起劲,连林修娴都忍不住走到了窗边往下眺望。
只有郑修则和宋锡两人,依然坐在桌边,淡定地听着耳边的喧闹声,时不时地互相奉承两句,好像对楼下的情景半点都不感兴趣似得。
“江少侠,顾公子,稍安勿躁。她们还不是最顶尖的美人。各位不妨再等一等。”
宋锡闻着杯中美酒,淡然地说道。
“这都不是顶尖的,那顶尖的美人又在哪里呢?”
重复“各有千秋”了一个晚上的顾修文回头问道。
“自然在我叔父和沈百万特意准备好的‘舞台’里。”
宋锡抬起下巴,指了指船舱的最上方,“那两位艳姝才是今晚要争夺‘魁首’之人,下面的那些娘子,最多争个‘探花女郎’罢了。”
江飞星和顾修文闻言,急忙抬头望上面一看——只见这船舱的顶棚上,有两顶轿子“停”在大梁上头,里头隐隐绰绰地显示出倩丽的人影。
他们从上船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居然都没有发现!
难道这两顶高高在上的轿子,就是一会儿最终角逐“花魁”的舞台?
楼下的喧嚣在差不多一盏茶后就渐渐平息了,一群手持着长长银制灭烛钩的女孩子们走了进来,先是把楼下燃烧着的蜡烛都一一熄灭了。接着进入包厢,将包括江飞星他们所在包厢里的蜡烛也全部熄灭。
一时间,船舱里面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何延寿的包厢里,那十多颗夜明珠依旧散发着光亮。不过也已经被侍女用丝绸重重地包裹起来,只能透出些许微光。
好在甲板上,一根根船桅上挂着的灯笼依然亮着,虽然灯火随着湖上的风不住地摇摆,但好歹也透了几分光亮进来,让船舱里的人不至于因为陷入全然的黑暗。
“铮!”
突然,一记裂帛之声从众人的头顶上炸开,宛如辊雷。
大家纷纷抬头,只见两顶轿子其中的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面点上了一盏灯。
刚才大厅上下灯火通明,乱糟糟的叫人看得不真切,如今这么一望,终于看清了两顶轿子的“庐山真面目”。
原来这“轿子”很是简单,除了轿门,周围四梁都用白色的厚布绷住,架子上方也是最简单的青色顶棚,不带半点装饰。
轿门下方,垂下的白色轿帘微微摆动。
从江飞星他们二楼的角度望过去,能看到这轿内只有一个小桌,一把椅子。
小桌上放着一盏点燃的百合花形状的灯,如今是整个船舱内唯一的灯火。
小桌后方,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怀里抱着把曲颈琵琶,刚才那惊雷似的一声,便是她弹出的声调。
“妙啊……”
顾修文抬头叹道,“楼下的舞台布置的再精彩,灯火璀璨夺目,云鬓霓裳环绕。但是看了那么久,不免让人眼花缭乱,心生厌烦。这个时候,即便再美的美人出现在下面,都让人多多少少提不起兴致。更枉论仔细听她弹奏的琴音了。”
他说着,用扇柄指了指上面。
白色的轿厢朴实无华,昏黄的灯光映衬出一抹纤细的丽影。此时人们的眼里只有低眉信手续续弹的优雅人影,耳中只有从她手中流淌出的环佩叮当似得琵琶声。
在周围绝对静匿与黑暗的环境下,那本就出色的琵琶曲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似得,让人如闻仙乐耳暂明。
这首一开始颇为震撼的琵琶曲,随着琵琶女的演奏,一点点地舒缓了起来。
用心聆听,就能发现其中有两个声部不断交错地出现,表现的分明是一对热恋中的男女的故事。
一时间情也缱绻,意也缠绵,让人如痴如岁,感动身受。
一曲终了,坐下已有不少女子落下动情的眼泪。
“琵琶拨尽黄昏月,不见花间凤辇来。”(注释1)
顾修文摇头叹道,“这琴声,这意境,完全符合这首宋人诗里的意味。更没有让乱七八糟的配乐和灯火喧宾夺主。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主意,真是有心了。”
此时这船舱上下的人估计心中想的就是顾修文说的,无不被这迷人巧思给吸引住了。
琵琶一曲声停后,轿厢里的女子放下了手中的乐器,俯身吹灭了桌上的灯火。
一场短暂的美梦,就此停歇。
重新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整个船舱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却不知,一场杀机,正在渐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