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亦成雪》老骑士

1、做梦了

　　程雪昨天晚上做了一夜的梦，今天早上就有些起晚了。
　　梦里的情景大部分都记不清了，好像是梦到了那个人，又像是没有，明明暗暗地光影中，似乎出现了那个人，却又仿佛只是一束光。
　　她其实不太想去追究到底梦到了什么，有什么好追究的，都只是一些尘年往事，回忆起来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只不过梦里那些淡淡的惆怅一直萦绕在心口，怎么都挥散不去，这种状态让她情绪实在有些低落。
　　老天爷好像和她作对似的，外面有些阴天，这种阴霾的天气更加不适合去回忆过去，会让人情绪更加低落，她也不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
　　有人说，当一个人总是回忆过去，那就说明他老了，程雪自认为还很年轻，还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挥霍，
　　所以她使劲甩了甩头，像是要甩掉那种烦闷，撇了撇嘴，拿起钥匙匆忙出了家门。

　　因为早上起晚了，顾不上吃早餐，急急忙忙的就往学校赶，所幸程雪的住处就在学校内部，离上课的教室也不远。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上课铃声响起前赶到了教室，此时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学生，乱乱哄哄的十分热闹。
　　学生们看见程雪进来，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就像按了暂停键，下一秒，急急慌慌的拿书包的，收水杯的，收零食的……，一个个都立马摆出端端正正的样子，像是多么爱学习的好孩子。
　　程雪对学生们这点表面功夫还是很满意的，至少说明她这个老师做的还挺有存在感。
　　“同学们，安静一下，开始上课了，上节课我们讲到……”没有多余的互动，程雪平复了一下呼吸，直接拿出教案开始上课，
　　程雪是教数学的，选她课的学生很多，每节课教室里都坐得满满当当的，有点人满为患的趋势，
　　其实她心里明白，大学里的数学课是基础必修课，学生们没办法，考试必须要过，学分必须要拿，否则谁会来听数学啊，高中三年实在是听的够多了，好不容易到了大学，以为摆脱了，没想到还是要学，也只得任命，
　　所以即使每次上课都会出现一些旁听生，出现几张生面孔，她也全然不在意，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上学期挂科的，来听她的课不过是听说她毕业于国外的名牌大学，以为可以有什么捷径，以便让自己补考容易过一些，
　　毕竟——远来的和尚会念经。
　　程雪对此表示理解，同样都是学生时代过来的。
　　嘴里一直不停的讲课，终于结束了上午的两节课。下课铃声响起时，程雪松了一口气，连着两节课一直站着，实在是很考验一个人的体力，更何况她还没吃早饭。
　　在大学里上课就是这样，一节课90分钟，一上就是两节，两节课上完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和学生们挥手说了再见，程雪收拾教案离开。
　　她决定去学校的心圆餐厅犒劳一下自己的肚子，顺便拯救一下自己已经掉到马里亚纳大海沟的心情。
　　程雪很喜欢学校这家心圆餐厅，这家餐厅是她刚回国受聘不久后新开的，当时程雪刚回国教书，因为不是很清楚学校的整体教学水平，也没什么经验，所以她整天泡在图书馆里，一边学习，一边准备教案，
　　那时的她每天都在图书馆里，外出吃饭十分不方便，这家餐厅就开在学校图书馆旁边，从图书馆的侧门出去，走两步就能到，餐厅里的食物不贵，还很美味，可是帮程雪解决了一大难题。
　　去餐厅的路上偶遇到了历史系的罗老师，这个学期她和罗老师的课重合的多，遇见到的概率也多，
　　罗老师也是刚刚上完课，两个人既然又碰到了，便相约着一起去吃饭，
　　罗老师这个人大名罗朔，讲课风格有些酷似其名，一件事情总是反反复复讲上好几遍，甚至几十遍，十分啰嗦，因此他的学生都戏称其为“啰嗦老师”，连带着学校里的其他老师都一起这么称呼他。
　　没有什么贬义，纯粹只是昵称，罗老师似乎也默认了学生们的爱称。
　　其实就外表来说，罗老师长的十分清俊，气质上带着一些文人特有的矜持，有些像是民国时代走出来的诗人。
　　很特别的一个人。
　　程雪曾不止一次听到办公室里的女老师夸赞罗老师的气质，当然，也吐槽他的讲课风格。程雪对罗老师还是很有好感的，在她心里，她是很钦佩历史老师的，她不反感罗老师的啰嗦，反而对此有一种莫名的肃然而敬的感觉。
　　也因此，最近一个学期，她和罗老师相处的时间明显增多，虽然大多数时间是罗老师在讲，她在听，

　　去餐厅的路上经过学校的人工湖，这个湖是学校今年新建的，这块地方原来是一大片空地，学校里一直在犹豫要用这块空地做什么，多年没有动静，一直到今年才决定建成人工湖。
　　新建的人工湖中心有座小岛，上面建了一间小小的鸭舍，养了几只鸭子和几只大白鹅，平日里在湖面上游来游去，十分悠闲自在。
　　湖的两边种着垂柳，微风吹来的时候，湖面上波光粼粼，杨柳依依，景色十分美丽。
　　学校给这片湖起了一个十分矫情又带着点诗意的名字，叫“青丝湖”。湖边有块石头，刻着“绿盖芙蓉，青丝杨柳”，想来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倒也十分应景，
　　自从有了这片湖，校园里闲逛的学生明显见多，很多学生都喜欢来这里看看风景，当然，大部分都是变相的约会。
　　大学校园里的男男女女，总带着一些隐秘的情怀，喜欢看那带着些人文气息的美丽风景。程雪也很喜欢这片湖，平时没课的时候，也会来这边走一走，散散步。
　　两个人沿着湖边的木板慢慢行走，天晴云阔，湖面微风暖暖，熏人欲醉，已是晴天，
　　路上有认识他们的学生纷纷向他们打招呼。

　　罗老师是教历史的，知识储备量十分丰富，和他聊天非常愉快，这让程雪的心情稍微好了点，脸上也就带出了笑容。
　　罗老师一直注意着程雪的表情，见她脸上挂了笑容，不像刚刚那样低落，问道：
　　“我看你刚刚情绪不高，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跟我说说。”
　　罗老师虽然讲课啰嗦，但生活中可一点都不话多，所以程雪才跟喜欢和他相处，此时罗老师这么问算是很直接了，有些超出同事的范围，不过看样子他自己似乎没有注意到。
　　程雪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且自认为经过一个上午的调整，已经把情绪隐藏的极好了，没想到还是被罗老师看了出来。
　　和一个知识渊博且精通历史的人相处就是这点不好，他们总能一眼看出事情的真相。不过她此时并不想说起这个话题，只能笑了笑：
　　“没什么事，昨天回家修改教案太晚了，今天有些精神不足，下午我没课，回去睡一觉就好了。”程雪找了个借口，借此掩饰过去，
　　借口很拙劣，但她此时也没心情找一个更好的理由，不管罗老师有没有相信，反正她是愿意相信的。
　　罗老师听了，点了点头，好像是相信了，“那咱们赶紧去吃饭，一会吃完饭，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马上又要到期末了，别太累了。”
　　这个学期已经快结束了，学校里很多老师都开始忙碌起来，休息不好的大有人在。
　　且在罗老师的印象中，程雪一直是一个非常尽职尽责的老师，且沉稳而不浮躁。
　　“恩，我下午没课，一会吃了饭，就回去睡一会，快期末了，事情太多。”程雪揉了揉额头，表现出一副最近太忙碌，累到的样子，谢过了罗老师的关心，心虚的接受了罗老师的好意。
　　“事情再多，也要注意休息，……”声音渐渐远去，

　　两个人一路说笑着，很快就到了餐厅。
　　在进餐厅门的一瞬间，恍恍惚惚的，程雪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个背景一闪而逝，很快就消失了。
　　等她转身，再想去看清楚一些时，周围只剩下了熙熙攘攘的学生，那个背影早就已经找不到了。
　　程雪有些怔愣茫然的站在餐厅门口，呆了呆，甩了甩头，暗嘲：“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别想了，现实一些吧。”
　　心里虽然是这样告诫自己的，脸上却不自然地带了出来。
　　罗老师看到了，没有说什么，他有一双看透人心的眼睛，他猜测程雪心里有个人，不过应该已经是过去式了，否则这几年程雪不会一直单身，但他很聪明的选择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餐桌上，罗老师一直在引导着话题，从这几届学生有多难带，再到期末考试要进行的考评测试，最后到了办公室里老师们聊的八卦新闻，他试图将程雪带到他的语境里，但看来是失败了，
　　见程雪全程不在状态，罗老师也就住了嘴。
　　刚刚人群中的那一抹背影让程雪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对于罗老师的话题，也只是“嗯嗯啊啊”的应和着，
　　罗老师一直是个十分识趣的人，这也是程雪喜欢和他相处的原因，看破不说破，给彼此留了一定的空间，绅士的很。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程雪心里有些歉意，想说些什么，但又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无奈的放弃，两个人只安安静静的吃了顿没滋没味的午餐。

　　罗老师下午还有课，吃完饭的两个人就在餐厅门口分开了，
　　分开的时候，罗老师站在原地驻留没走，还想再说些什么，见程雪已经走远，只得闭了嘴，摇了摇头，微笑着转身离开了。
　　程雪沿着学院路往回走，回去的路上总隐隐约约觉得后面有人跟着自己，回头看了几次，学院路上只有道路两旁高高大大的白桦树沙沙作响，
　　程雪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心里琢磨着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产生了幻觉。
　　她没注意的是，在她身后确是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与她一路同行，因为是在学校里，车子即使开得很慢，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黑色的车子一路跟着程雪到了公寓楼，直到程雪上楼，在楼下驻留了好一会，这才缓缓驶离。
　　离开时留下了一地的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