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光暗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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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白。
一穹夜色被渐起的光与热融化，太阳边沿显出一轮不明就里的红。墨色被阳光寸寸蚕食，逃离般顺着天幕散逸。
明暗交界的红忽地迸裂，天际云絮皆染上明艳的金橙。红光与夜色一起退场，几缕溶溶的雾气随之升腾起来。
天光大亮。
英国的早上是先从伦敦街头复苏的，晨光与报童的清脆叫卖一同降落。
“女仆刺伤克莱因伯爵！十年管家叛逃为何故？”
“家仆谋杀未遂，伯爵小姐不记前仇！”
“飞来横祸！伯爵受惊失忆！”
一石激起千层浪。清晨小道上不算太多的行人纷纷向报童涌去。
流言就这样，由报纸上言之凿凿的铅字，流进王公大人敞口的墨水瓶底；由市井处沸反盈天的口舌，浸入贵妇小姐轻摇的羽毛扇间。
不出半日，克莱因伯爵遇刺一事已闹得满城风雨。
伦敦 火车站
“夫人，您确定，您杀死她了吗？”站台上的少年抬头，望向车窗边的两位女士。
“我、我不知道……爱丽丝到得太快了，我……”年纪稍长的妇人慌乱道。
“她没有死？！”少女激动地探出身子，“务必请那位大人尽快杀死她！爱丽丝还在那里，她什么都不知道！请……不，求您救她……”
清晨的第一班列车缓缓启动，女孩的哀告飘散风中。少年发梢微扬，注视着列车远去，表情平静。
两人乘着初升的太阳离去，将黎明前犯下的罪行尽数抛弃在这片土地。
蒸汽机的轰鸣声中，是非的界限逐渐模糊难辨。
莫里亚蒂府
“维卡，也就是那名刺伤克莱因小姐的女仆，因为府上仆人接连失踪而无法安睡，于是趁深夜出门，却意外发现了，那个地方……”金发少年垂下眸子，望向交叉的指尖，轻声与其余二人梳理着事件经过。
“那么，这把匕首也是她从那里拿到的？”褐发青年端坐在沙发上，随手把玩着一把匕首，指尖时不时闪过寒光。刀柄镶了颗红宝石，式样则与柳芊绫发现的那把如出一辙。
这人分明是莫里亚蒂伯爵家的长子，陆军中校，阿尔伯特·詹姆士·莫里亚蒂。
那么另外两人的身份就很明显了——次子威廉，与十三年前来到伯爵家的养子路易斯。
威廉颔首，继续道:“克莱因随即赶到，要杀死维卡，而维卡慌乱中用刚捡到的匕首划伤了她，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收拾。此时维卡母亲，也就是克莱因府的管家从她身后出现……”
“看着克莱因长大的管家本就不赞成伯爵的荒唐行径，遑论这次，轮到了她的女儿……”路易斯在一旁补充。
“是的。”威廉接道，“她情急之下，从身后勒住了克莱因的脖子，直到爱丽丝赶来。她们以为伯爵已死，所以并未告诉爱丽丝真相，直接逃出了府门。后来，佛烈德注意到她们，把她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并在苏格兰场赶来前处理了现场。现在他……”
“现在人应该在火车站……他说要送送她们。”路易斯说道。
“但是，克莱因并没有被她们杀死……”阿尔伯特展开晨报，克莱因事件几乎占据了全部板块。
“窒息引起暂时性昏迷，这并不少见。这么一出闹剧之后，短时间内克莱因也不会对爱丽丝下手——倒是克莱因的态度很让人在意……哥哥，对于这位小姐，你印象怎样？”
阿尔伯特垂眸，似乎陷入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不可理喻的家人，毫无意义的宴会，以及……灯影摇晃间，那个年纪不大，但趾高气扬的派头倒是青出于蓝的盛装女孩……良久，他抬起头，笑容不变:“这位小姐啊……是一具从灵魂开始腐烂的华丽人偶呢……”
“这样吗？我知道了。”威廉起身，朝向窗外渐亮的天空。远处有白鸥惊飞而起，掠过天际。
“路易斯，等佛烈德回来，拜托他去克莱因府的后门守着——不管她想做什么，这个时候不可能不采取行动，我们守株待兔就好。”威廉轻声道，“阿尔哥哥，我打算让这场戏在克莱因府开场——莫里亚蒂伯爵于晚宴上，意、外发现了‘那个地方’，可能要麻烦你了。”
阿尔伯特两指一翻，将匕首收入鞘中，冲威廉一笑:“能帮上威尔的忙，我很开心。”
“那么，计划开始吧。”
贝克街 221B
日后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先生横躺在单人沙发上，手中举着的晨报几乎要砸在脸上。
“夏洛克！”呼喊声由远及近，噪音来源推开了他的房门。
“知道了知道了，这种案子你们都要来找我，苏格兰场已经无用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是，我来是……”
“女仆可能想找什么东西，结果被伯爵发现了。”
“不，我没有在说……”
“管家一定与女仆有某种关系，我推测是血亲。”
“等一下，夏洛克，我这次……”
“克莱因伯爵有个见不得人的秘密，不过贵族都这德行，关我什么事？我丝毫不感兴……”
“停！停下！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个！”雷斯垂德向他大吼，“克莱因事件已经结案了！！”
“哈？”夏洛克挑眉，“你这表情，也不像抓到人了啊？”
“你到底有没有看报？克莱因小姐不计前仇啊！”
夏洛克猛的抬起报纸:“这话不是你们为抓凶手而编出的拙劣托辞吗？”
“没有，这事真的了结了。克莱因小姐明显不想追究，刚醒过来就开始赶人了。”
“赶人？她原话怎么说？”夏洛克饶有兴致地坐起。
雷斯垂德沉默，单手捂胸，掐着嗓子朝天大喊:“我相信，她们一定是有苦衷的！！！”
221B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夏洛克愣愣地看向雷斯垂德，忽地上前一把攥住他放在胸口的手，一边狂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把你知道的、全过程、一字不漏地……讲一遍！”
雷斯垂德无语望天，终究是叹了口气，从头讲起。随着他的讲述，夏洛克的笑容逐渐变大，在变态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呼吸停止一个小时？”
“是的，而且医生没有必要说谎——我推测是克莱因小姐早有准备，提前服用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假死药，然后……”
“错了。”夏洛克伸了个懒腰，又倒回沙发上，“管家是冲动杀人，而且是从克莱因身后……这是完完全全的意外。或者，也可以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不管怎么样，你看到的那个，绝对不是真正的琳娜·克莱因。”
“你的意思是，有人谋杀伯爵，自己取而代之？所以伪装失忆，避免被人揭穿？”雷斯垂德表情严肃。
“存在这种可能性，但是……”夏洛克脸上扬起恶劣的笑，“那位小姐以失忆为由，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是的！她说，她在那条跟床垫等厚的地毯上摔坏了脑袋！！”雷斯垂德悲愤控诉。
“哈哈哈哈哈哈……”夏洛克按着肚子，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真是无礼且敷衍的理由啊——这么有恃无恐的话，我倾向于另一种可能。”
“克莱因事件的主谋，是琳娜·克莱因。”夏洛克敛起笑容，“出于某种原因，她和女仆交换了身份——现在在逃的那个，很可能就是伯爵本人。”
“这么一来，她急于结案，让我们放弃追凶的行为就说得通了，而她极尽夸张的言辞，其实是为了混淆视听！”雷斯垂德觉得他悟了，期待的目光看向夏洛克，但对方显然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思索:
“那么目的是什么？伯爵的目的，替代者的目的，可能存在的、凶犯的目的……雷斯垂德，这个案子我接了！”夏洛克披上外套，大步往门外走去。
“这个案子你接……这个案子已经结了！！”雷斯垂德后知后觉，冲着刚刚合上的房门抱怨:“苏格兰场都被赶出来了，你一个私家侦探能进去……”
声音逐渐降低，雷斯垂德好像想到了什么，惊慌失措地开门，朝楼下大喊:“不许私闯民宅，夏洛克！我可不想在局子里看见你！”
“知——道——了——”漫不经心的声音从街上飘来。
应付完雷斯垂德，夏洛克将目光投向报纸中缝，不爽地嘀咕:“我就去她后门转转……不，路过！路过总不犯法吧？”
克莱因府
太阳一寸寸爬升，仍然沉浸在睡梦中的柳芊绫并不知道，自己已身处漩涡中心，被明暗两方同时注视着。
爱丽丝已经请到了新的女仆，她们有条不紊地将各个弃置的房间打扫干净。阳光洒在花园的大理石雕饰上，显出一派盎然生机。
日上三竿，小姐该起床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光暗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