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阿飘》鲁予熙

23、红枫叶里的孤魂（二）

　　矮胖鬼兴奋不已：“真的有人能见鬼嘿！小丫头你是不是有那个……那个啥，阴阳眼？你是不是有阴阳眼，所以能见鬼？哇哈哈哈！”矮胖鬼兴奋得飘起来去摇高壮鬼的肩膀，“老鬼你记得不，当年、当年那啥玩意来山上的时候，他搞出这个东西封住朱山的时候，他看得见咱们不？看不见的吧？他只知道这山里鬼气森森，说什么不管就得出大事的……他根本不晓得这山里有多少鬼，都是什么鬼是不！你还记得不！”
　　阿飘淡淡地问：“你说的是个和尚吧？年纪应该挺大的了。”
　　矮胖鬼惊讶不已：“小丫头咋知道呢！”
　　高壮鬼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着阿飘。
　　阿飘高深莫测地扯了扯嘴角。
　　能拿出八件佛宝设下结界的当然是和尚啦！不然还能是道士啊。并且看这结界的威力，也不难推测出当年那僧人的修为与年岁。
　　世上能真实看见鬼魂的人终究是极少数，有些得道高僧确实看不见鬼魂具体的模样，但他们法力高深，能精准感知鬼魂的存在与其实力。
　　枫衣友善地提醒了一句：“大人的来历……不可多言，不过严格算起来，她是你们祖宗辈。”所以就不要一口一个小丫头啦。
　　“啥？祖宗辈？”矮胖鬼像是听到了什么今天大笑话似的，笑得整个鬼影都打成了一团结，又搂着高壮鬼的脖子一边摇一边疯狂大笑，“你听到了吗？祖宗辈哎！这么点大个小娃娃，是我们祖宗辈哎！哈哈哈哈！”
　　高壮鬼却不像他这么想法纯粹，他甩开矮胖鬼的手，仔细打量了阿飘一圈，拱手说道：“失敬失敬。”
　　矮胖鬼没能快速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啥玩意儿？”
　　阿飘摆了摆手，说：“你们跟着胖胖出现，是想找机会从朱山里出去？”
　　矮胖鬼震惊了：“你咋知道的呢？”
　　我可太知道了！不管是人还是鬼，被关在一个地方多少年都出不去，除了彼此，还遇不到别的同类，几乎都会想方设法脱身的吧。
　　高壮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的确是想从这里出去，不论是转世还是继续漂泊无依，都比在这里好。这里是景区，人流量大，我们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出去，只好到处找身上带金光的人，试着附身，看那些人能不能将我们带出去，但没一个能成功的。我和老山也想不到别的，只能这么一直尝试下去，一直坚持。”
　　矮胖鬼接口道：“不然还有啥办法哩？当年那老和尚来的时候，漫山遍野就我跟老鬼还正常……这么多年了，偶尔也有和尚道士的过来，可和尚来只是检查结界，道士来……道士来干嘛来着？我忘了。反正他们从没想过把我和老鬼放出去。”
　　枫衣摸了摸下巴：“这就奇怪了，你们也有功德在身，他们居然没想过要做好事超度你们俩？”
　　两只鬼对视了一眼，沉默。
　　“还能怎么，没说实话呗。”阿飘懒懒地说，她往周围看了一眼，“胖胖来了。不管他们了，我们等下就去种树。”
　　枫衣应了，立马将两只鬼撇下。
　　眼看着阿飘与阿沉会合，抬脚往别处走了，两只鬼连忙追了上去，矮胖鬼嚷道：“哎哎哎！别急着走嘛，再聊会天啊！”
　　枫衣心心念念要种树，并不搭理他们。
　　两只鬼不肯放弃，死皮赖脸地跟着阿飘和阿沉，一边飘一边絮絮叨叨，也不管阿飘和枫衣是否给个回应，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
　　到达看好的地点，阿飘对小胖子说：“这里凉快，歇歇。”
　　小胖子说：“姐姐，我想捡最好看的枫叶，老师说可以做书签。”
　　阿飘点点头，阿沉便在附近翻找落地的枫叶。
　　枫衣小心地把幼芽捧出来，往地上放去，那幼芽一接触泥土，便化作一道细小的光芒，没入大地消失不见。
　　矮胖鬼在一旁叨叨：“这就种好啦？真简单啊。哎这苗还不是实体的啊，哎呦这么小，要等到它长成，那得到什么时候去啊！”
　　枫衣没理他，只看了阿飘一眼，后者压低声音说：“她要蕴养出实体，起码数十载。不过在这结界里，会快一点。”
　　高壮鬼看了一眼大地，又看了一眼枫衣，最后转到阿飘身上，目光灼灼：“你有办法带我们两个出这结界是不是。”
　　矮胖鬼一听，顿时紧张又激动地看着阿飘。
　　阿飘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呢？”
　　高壮鬼面带恳求，双手做拜托状：“只要你帮我们离开这里，之后要我们做什么都行！呃——作奸犯科不行，其他都好说！”
　　阿飘不为所动。
　　高壮鬼再接再厉：“考虑一下嘛！你连厉鬼都收了，再多收一两个打手也可以啊？我们出去也不是要作恶，只是想知道自己身后事，想知道当年记挂的人后来怎样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执念了。”
　　矮胖鬼也跟着说：“你要是帮我们出朱山，我们就把朱山里存在的东西告诉你——就是当初老和尚费劲巴拉想渡化的东西。”
　　阿飘微笑：“其实我猜得到一二，也对那东西不感兴趣。”
　　“好吧，我们想出去最主要是因为——”高壮鬼叹了一口气，决定说实话，“我们怕在这里呆得越来越久，最终回失去理智变成封印里的那东西。我们生前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死后不说能得个英名吧，也不愿最终堕落到那个地步。”
　　所以趁理智还在，赶紧全力逃离。
　　这一天出来放风的小孩子们玩得都十分尽兴，导致回去的路上一个个都是筋疲力尽困倦不已，但阿飘的耳边却一直不得清净。
　　因为那两只鬼真的太吵了，吵到枫衣躲在阿飘的镯子里再也不肯出来。
　　矮胖鬼自称“老山”，高壮鬼自称“老鬼”，他们俩为了能出朱山，缠着阿飘吵闹了整整一天，最后阿飘实在是烦了，这才答应了下来。
　　小胖子一回到家，强打精神吃饭洗漱，之后倒头就睡了，家里人也知道孩子们玩累了，放任他们早早入睡。
　　阿飘终于正眼瞧了一下这两只鬼。
　　老鬼信守承诺，开始给阿飘讲述朱山结界的由来：“当年吧，小鬼子打到朱山里头，上头就派了咱们这一团迎战，打了……忘记这一仗打多久了，总之很长，鬼子人多，咱们这边兵力不足，最后咱们只剩了十来个人，才打赢这一场仗。那一仗打得艰难，咱们活着的时候就杀红了眼，死了只剩下灵魂，又继续跟小鬼子厮杀。那场面怎么形容呢……因为死了就没有武器了嘛，所以只能互相撕咬啊、吞噬啊，后来，有的家伙吞噬得太多了，他就失去了理智，不分敌我地大开杀戒，弄得整个朱山都是乌烟瘴气的。我跟老山，当时还有几个战友，就开始担忧了，不再去找别的鬼魂干架，可是即便这样，时间长了，我那几位战友也一个个开始发疯了……
　　后来来了一个老和尚，说这朱山因为群鬼长时间杀戮不止，整座山都笼罩着浓厚的阴煞之气，已经成为一块凶地了，于是他就做法，设阵，说是要净化朱山，从那以后，我们就无法离开朱山了。”
　　阿飘淡淡地“嗯”了一声。
　　老鬼叹了一口气：“怎么说呢，当初还有几只鬼是像我和老山一样保持着理智的，可是因为老和尚设下的结界，让所有的鬼都不能离开朱山，因为长年累月的出不去，有的鬼心态逐渐起了变化，后来就生了怨恨。”
　　当年老和尚所设立的结界是为了渡化怨灵厉鬼，蕴养善鬼新灵，可有的鬼魂，只盼着自由。老子生前为国为民拼命，死后却要被困在这里不得离去？这是什么道理！
　　老鬼继续道：“现在朱山地底下还有不少怨灵厉鬼，虽然因结界的关系不会出来作恶，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被完全渡化。我和老山待在朱山里好是好，可我们平生也没啥大志向，也只想看看这外面的世界，看看如今这新时代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他们战死在黎明前的黑暗里，虽然无法得见太阳新生的那一刻，但至少也想瞧瞧当下的日光，如此才不枉生前一番热血啊！
　　生在黑暗里，不见光和亮，来日若新生，我辈当向阳！
　　阿飘沉默了许久，低声说：“那你们就多看看。”
　　老山憨憨地笑了一声：“小丫头心地真不错！你今天帮了咱们，以后只要有用得上我和老鬼的地方，你尽管讲！”
　　阿飘忍不住轻笑：“我觉得你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像你们这种带点功德又没什么实力的鬼，不论是人是鬼都会觊觎你们的。现在这一片是没什么凶险，不过要是走得远了，指不定就会被什么能人异士抓了，或者被哪只厉鬼吃了。”
　　老山“啊”了一声，又震惊又迷茫：“那、那、那啥，那咱哥俩还是跟着你最保险啊？小丫头你还收鬼不？”
　　阿飘冷漠：“不收。”
　　北方，某座城市。
　　刚刚结束了一场法会的唐教授有点疲倦，忍不住揉了揉举了一天的胳膊，他旁边一个年纪大些的唐装老爷子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这样一来，老拐子和苟老六遗留的烂摊子就处理得差不多了，过几天你就能回去歇着了。”
　　唐教授叹了口气，感叹道：“当年抓了苟老六，原本以为他的老底已经被我们全抄了，谁知道他像个泥鳅似的，太滑，居然还留了各种后招逃命，搅得西北这一片都不得安静。现在啊，总算结束了。”
　　唐装老爷子笑了笑：“是啊，总算结束了。对了，还有件事想跟你说，你当初不是说，怀家出了个天赋异禀的孩子么？”
　　唐教授瞥了他一眼：“怎么，打她主意？”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如今好苗子可不多了，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谁不惦记？”唐装老爷子道，“我也没搞出什么动静，只是让我那徒弟先去打个交道。你要知道，阎老也在打算着呢。”
　　唐教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看她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