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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五 第一次做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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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愫医生是沈过母亲交往多年的好友,她负责沈过的心理疏导很多年了。沈过患有很严重的PTSD以及中度焦躁症,从沈过05年第一次来到这,她就建议沈过最好一年三查,坚持服药,可沈过丝毫没有任何想治好的意愿。从一年三查慢慢消磨到一年一查,张愫一度以为他要放弃自己,转向普通的药物治疗,直到今年六月底。
她看到沈过坐在她面前,整个人变了样子,变得温和柔软了许多,还告诉她自己已经做好了接受长期治疗的准备。事实证明他的确很努力地配合治疗,中断了和外界的联系,住进心理治疗中心,逐步接受心理治疗,按部就班地吃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安言私下跟她说沈过的病急不得,给沈过定下了最保守的治疗方案。
“怎么突然就转变了想法?我以为你会转向药物治疗。”
“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让我觉得我应该变得好起来,才足够有底气和他站在一起。”
她很久没见到沈过笑了,但那天下午,这个年轻人给他看了自己爱人的照片,并告诉她,他是因为自己男朋友才决定要进行彻底治疗。
张愫看见了屏幕上那个斯文好看的男孩子,她认出了何归年,但她什么都没说。
再看看沈过明显放松不少的样子,她想,如果沈过了解了何归年的过去,大概会对他的心理造成不小的冲击。
为什么越好的人偏偏要受到这样的伤害?沈过红着眼睛这么问她的时候,她没办法给出答案。
8月底,沈过的病情已经好转很多了,张愫建议他可以回家看看,正好何归年也快回国了,他还能去接何归年的机。
可她没想到的是,一切都乱了套。
她三天后再见到沈过时,沈过变得和05年刚开始接受治疗时没什么两样。短短两天,他的病情就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反弹。
张愫几乎是接到安言的电话就立马赶到了沈家,她一进门,安言挣脱开丈夫的禁锢扑向张愫,哭着对她说:“你快看看他,你快看看他…我只是,我只是瞒着他让那个何归年和他分手而已!他这次的病情难道不就是这个何归年触发的吗?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只希望我的儿子好好的啊!”
沈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用手指着安言,怒不可遏。
“我说了,既然他已经分清了利弊,想清楚了后果,就依着他!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胡乱做事,如今该怎么收场!”又转向了沈逢云,“还有你,你个孽子,当初如果不是你干的好事,沈过也不会得这样的病!”
整个沈家一片狼藉,沈过就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睛通红,像个提线木偶了无生气,直到听见“何归年”这三个字才有了些许反应。
张愫看着心疼,蹲下身子问他:“你和他分手了是吗?能不能和我说说?”
沈过闭上眼睛,不想听见母亲和父亲的任何声音,颤着声音回答:“对…我回家拿到了手机,发现微信上没了他的联系方式,收件箱收到了他发的分手短信,我去联系他的舍友和朋友,他们都不愿多说,只叫我离他远些。最后,我母亲告诉我了一切,是她让他和我分手,说是为我好。”
他的嗓音粗粝干涩,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一样。
“张医生,他真的不要我了吗?”
张愫几乎不敢看他,原本一身傲骨的男人现在却没了一丝勇气,被抽去了骨头,整个人都没了生机,看着她的眼神小心而软弱。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很好,归年一直都是个倔孩子,他很小的时候我就认得他,他不会这么做的。”张愫压下了心里的酸楚,整理好情绪,看向沈过的眼睛,“归年的姥姥叫木晚,是我的研究生导师,归年妈妈当时被他爸爸迷住了,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还怀孕了,但归年的姥爷不同意,于是他妈妈就断绝了父女关系,跟着他爸爸去了成都。”
她实在不愿想起这些惨烈的往事,桩桩件件回忆起来都是扎向何归年的刀。
“最初也过了几年好日子,可他爸爸却患有隐性疾病,01年发了病,就趁归年去上学的时候打开了家里的煤气…归年的爸妈就是这么没的…到后来,归年被接来了北京,好景不长,他姥爷因为心脏病突发不幸去世,再过两年,他姥姥因为相思成疾也去了。参加完葬礼,我也就再也没见过归年。”
空旷的客厅里一片寂静,她静静地看着沈过,眼里含着泪:“你看,归年始终是个很认真生活的人,他这么认真又坚强的活着,一定不会放弃你的,对不对?你得努力好起来,好起来才能去看他。”
沈过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扣进了掌心,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哽住了喉咙,受损的嗓子挤出了一声悲鸣。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他死死咬紧了牙,不让自己哭出声。他无法想象这样的何归年,当初是以怎样的心情带他去了自己家,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揭开自己的伤疤一角,小心翼翼地让他看。
可他是怎么做的呢,他完全没有察觉到爱人敏感而自卑的心,他只把他当作照进自己生活里一束鲜亮的光,却没看见抱着自己的时候,他明明也遍体鳞伤。
他把何归年弄丢了。
“他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受这种伤害?”沈过这样问她。
她的眼泪终于克制不住滑了下来,为什么这两个这么好的孩子要遭受这种痛苦,她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