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使我思君朝与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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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使我思君朝与暮
玄烨黑瞳中平日里的冷峻已被柔情替代，似是要把她的容颜紧紧锁紧心底。桐珊静静抬眸，便已坠入他眼底的深渊，无法自拔。他常年握笔，指尖已有老茧生出，摩挲着她的脸庞，力量不大，却撞击着她的心。她虽已抽身出他的怀抱，两人间的距离却如此之近，连她细密睫毛的轻微颤动都能感受得到。他似是着了魔般，慢慢移动着手掌，触及几根碎发，轻轻为她拢到耳后。
桐珊感到自己的心和身俱在慢慢沉沦，有些局促，却又不想逃离，贪恋着这份感觉。玄烨看着她神色变化，心底也化开了一片，似那初春骄阳照在要还未破冰的水面，暖融融兮意浓浓。
玄烨轻轻道：“傻丫头，弄伤的地方还疼不疼了？”桐珊摇头，眼中亦是波光流转，细语道：“早就不疼了。”
玄烨又拉起她的手，不顾她轻微的僵硬，与她十指交握，“以后别再这样了。”他只这轻轻一句，却叫她心酸得紧，轻轻点头。
玄烨起身，问：“做了什么好吃食？”
“桂花糯米莲藕。”她献宝似的捧在他眼前。
玄烨拾起筷子，夹了一片藕入口，见桐珊得意的样子，他故意道：“不过，这味道怎么和御膳房的不大一样？”果然，桐珊睁大双眼，嘀咕道：“我明明是跟着师傅学的，怎么可能呢。”她也夹起一块，色泽红亮，酥脆爽口，汤汁香甜，一点没错啊，但又自知肯定比不过御厨们的水平，只得搪塞：“我这是改良版。”
玄烨倒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凑近她耳边道：“只要是你做的，便都是最好的。”
桐珊抿嘴想笑，却又不好意思，只把头抬得老高，终是忍不住笑开了颜，玄烨看着她的侧脸，下巴沟出一道美好的弧度，不由就想吻上去。
“格格，”忽听外间开门，有宫女唤她的声音，两人都回了神，桐珊略有尴尬，玄烨面色不悦，当即声音沉了下来，“何事？”
德云一见明黄色的龙袍，知道此刻进来是不合时宜，立马跪倒，眼角扫到龙袍上下摆，斜向列着水脚。水脚之上，波浪翻滚；水浪之上，山石宝物。德云的心抖得厉害，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平声道：“奴婢不知皇上在此，请皇上恕罪。”
“德云？快起来。”桐珊嗔怪玄烨，“皇上，您吓着她了。”玄烨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唔，“起吧。”便不再瞅德云，走到外间拾笔写起字来。
“谢皇上，格格。”见桐珊眼神询问，才低声道：“奴婢打浣衣局回来，见四处没人，便进来瞅瞅您在不在……”
桐珊有些恍悟，原是自己打发了宫人们去休息，德云不知道而已。“你下去吧。”
德云福身称是，走过外间时，向玄烨处偷瞄一眼，皇帝面色如雾，正专注执笔，幽深的眸子令人看不出喜怒，透出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的她头皮发麻，赶忙退下。
桐珊走上前去，玄烨已是撂下笔墨，挽住她的肩，她只扫了两眼，脸便腾地红了。她见过他批折子，用的是欧体正楷，法度严谨，所写之字无不都是笔酐墨饱，力透纸背。也陪他练过字，他独爱董其昌，推崇其笔画园劲秀逸、平淡古朴。眼前，他的笔体用了赵体行书，温润闲雅，轻盈流动。搭配上一首乐府古相思曲，行云流水，情真意切。
玄烨见她不语，道：“如何？”桐珊只道：“我对书法并不精通。”玄烨嗤笑，知她搪塞，故意高声念道：“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还未念完，便被桐珊抢走了宣纸，娇嗔了他一句，“我自己会看。”
玄烨笑笑，“说正经的。过几日等你身子好了，抽空陪你出宫散散心吧。”桐珊大声叫：“真的吗？君无戏言。”玄烨摇摇头，她一听这话，竟能眼里燃起一簇火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几个月没出过宫。”
翌日，桐珊正在研读西洋几何，有几处实在想不出，正在苦思，便听见外间有动静，原是梁九功亲自过来通传皇上约她一炷香后在东华门相见。晚霞刚要跟了来，便被她止住了，“晚霞姐姐，让德云跟我去吧。你呀，今儿个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坐在马车里，德云一直不敢抬头，玄烨不禁问道：“你身边儿不是一直跟着晚霞么？”桐珊笑开了颜，“是呀，可我总要先给她相中才行。若是我都看不上，就不必让晚霞姐姐来了。”玄烨啼笑皆非，忽而眸光一闪，“那你自己个儿相中的又是何人？”桐珊知他又在匡自己，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他。
玄烨正色对德云道：“你，若是想跟在格格身边儿，就抬起头来。”德云无法，咬着下唇抬了脸，玄烨见她倒是有几分小家碧玉，又问：“念过书么？”德云复又低头答：“回万岁爷，念过一些，识得几个字。”
玄烨唔了一声，接着说话，眼睛却看向桐珊，“好好伺候着格格。你家格格人好，对身边儿的奴才更是好。许是过几年你也能得了恩典。”
德云知是已为晚霞物色了好人家，今日他们出游，也是特意要看此人表现。她想起死去的陆铭，略抬眼看桐珊，见她正笑语嫣然，不觉又难过了起来。
一路走走逛逛，倒也开心，却见前方一大群人围着，足有上百人，已有侍卫前来回话：“回主子，是瑞祥绸庄的兄弟因家产打架。”
家丑不可外扬，这家人竟闹到了这地步，左右无事，桐珊并玄烨便前去凑热闹。听了一会儿，大致也便明了：老大是大太太所生，可惜这大太太福薄，老大十岁便去世了，这四姨太年轻貌美，原是歌女，心思多得很，生下了儿子老爷子将四姨太扶正，对她言听计从，竟当着全家人说死后这房产要归四太太分配，可她这儿子却不争气，整天流连烟花地，挺大个人也不成家。绸庄的经营也是老大在管，老爷子糊涂，就临死前也没留个字据，老大便靠着多年的人脉入主绸庄，四太太当然不依，带着儿子天天来闹事，说老大娶妻后便跟他们分了家，不曾照顾老爷子半分，地契定是老大偷的，且绸庄也一直是她儿子在管事。老大反驳说他们扯谎，这绸庄本就是靠大太太的嫁妆起家，他来经营天经地义，伙计管家们都帮着老大，这四太太便开始骂街，并说老爷当着大家说过家产要给她。街坊都说要他们去报官，官府却说此乃家务事，不管。于是乎，绸庄日日惨淡经营。
玄烨在外面看着心中不满，脸也冷了下来，想来这绸庄也算是大户人家，竟然闹出此等兄弟不睦之事。桐珊笑笑，眉目中透出自信，“哥，你且不急，让我去会会这泼妇。”
曹寅刚要跟上，玄烨却一摆手，示意一起上去看看。但见桐珊上前对着那一家人道：“少爷，太太，都是一家人，可别伤了和气。可否听小女子一句？”
其他人倒是没言语，那老二一看眼前女子肤如凝脂，螓首蛾眉，立马愣住，只感觉心猿意马，色心渐起，油嘴道：“我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不若你想管的话，便随了爷我。”说着，便想上前拉她。
未等他沾上桐珊的边，曹寅便立在桐珊前，桐珊却闪过他，瞥了一眼绸庄的招牌，道：“堂堂福家二少爷，当街轻薄弱女子，就不怕被街坊耻笑么。”见街坊们都露出了鄙夷，又接着说：“福家也算是天子脚下的大户人家，想必自小也是读过孔孟的。连我这个小女子都知道论语有言，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说到这，她停了停，看了看那两兄弟的表情，接着道：“可你们却天天为了家产在此吵闹。往小了说，你们福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天天家无宁日。丢了你们故去父亲大人的脸，丢了你们瑞祥绸庄的脸，更丢了大把的银子。往大了说，是丢学子们的脸，丢商人们的脸，丢京城百姓的脸，丢皇上的脸，丢我们大清的脸。”
那福家上下怎能料到她竟拐到了丢大清的脸，一个个呆若木鸡，面面相觑，直说的那福家两位少爷面红耳赤，那四太太指着桐珊直颤，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玄烨听后直摇头，宠溺的看着她。她自小能言会道是真，撒娇矫情也是真，却不想她竟能说得让人如此信服。
桐珊又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是你们今日能理清头绪，将这盘死棋医活，便也是幸事一桩。”
福家大少爷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也不自觉地又打量了她一番，饶是单这姑娘的身着，他做绸缎声音已久，自知这锦缎为上等云锦，纵是他这瑞祥绸庄，想要进上这样的上等货，也是不简单的。估摸着，这姑娘便是哪个官府小姐，得罪不起。“请问姑娘有何高见？”
桐珊挑眉，“你们兄弟二人都言老父缠绵病榻之日，是自己分身照顾的，又都说自己掌管绸缎庄。要想知道谁是谁非，只需将我提出的两个问题写出答案即可。请各位父老乡亲见证。” 众人都是充满怀疑，那福家老二更是不以为然。
桐珊道：“好，我的问题以孝为先。老爷子的病症是何，请的是哪里大夫，大夫又开了什么药？这是第一个问题。请作答。”待见二人都写完后，又问：“绸庄每个月月入多少，支出多少，去年一年盈利多少。”
不大会儿，曹寅竟领了个老者前来，桐珊望向玄烨，见他冲自己努嘴，便知是他命曹寅请来的。
桐珊收了二人的答案，冲老者笑笑，对大伙儿说：“这位就是给老爷子看病的大夫。方才已经派人去请过了。烦劳大夫给大家说说吧。”
老大夫自说了自己是哪里的坐堂大夫，什么时候被请去给福家老爷子看病的，老爷子所患何病，用何医治。桐珊又请来账房先生和总管，核对二人的答案，那二少爷竟是完全答非所问。
老二一脸不服气，“你想怎样？” 桐珊哼了一声，“我能想怎样，我不过是帮你们解忧罢了。既然你对绸庄生意一问三不知，就以后不要再来闹，免得大家笑话！”
大少爷听闻如此，见到周围邻居信服的样子，自是喜上眉梢，便直接让桐珊帮他们想了办法。
待离开此地，玄烨面色如常，言语却少了很多，桐珊拉着他的胳膊，俏皮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啊。”玄烨被她甩着胳膊，笑道：“都要被你拽晕乎了。你啊，胆子倒是挺大，那老二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犯了混，你可怎么办？”
桐珊把头靠在他肩上，“那不是有你呢么。谁敢天子脚下动粗。” 玄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在她鼻子上一刮，“你啊。不过，今儿的事倒也提醒了朕，回去该干点什么了。”
康熙九年十月，颁《圣谕》十六条。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使我思君朝与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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