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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诈尸第五天 ...

  •   啊,是了。这是那晚破庙中吓她的女声!

      迟谙心下安定几分,那夜情形若无女声相助自己必死无疑,而今想来也不会害自己。当前又不容她多想前因后果,赶紧点头无声地回应自己的认同,在女声指引下,小心地解了碍事的大氅,伏在地上一点点挪到最近的半堵破墙之后。

      悄悄探出头观望,看清情形,迟谙心头狠狠一揪。

      适才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只能看见那站立青影,挪得近了,她才看见牧官书就倒在此人脚边。衣衫残破,血迹斑斑,尤其左臂,衣袖几乎完全被撕扯成碎布,黑色血流正从一片血肉模糊间汩汩而出,仿佛血洗一般。可他的手,还死死握着那柄插在地上的剑,咬牙似想要借它撑起身体。可马上,就被那青衣人在剑身踹了一脚。牧官书左手狠狠一震,却还紧紧握着,只是强撑的代价,迟谙分明看到他左臂的血流流得更加欢快了...

      一阵血气上涌,迟谙眼前黑了一瞬。在闹出动静之前,掐着手心缩了回去。只是紧随而来的,就是无尽的恐惧。

      她从没见过牧官书这样狼狈揪心的样子,相处的数月里,她甚至会有一种他无所不能的错觉。可而今她深觉是可以仰仗的人,就那样倒在血泊中。那个青衣人的手段该有多可怖,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能怎样求一线生机?

      是恐惧,也是失了御寒衣物的身体本能,迟谙开始狠狠颤抖,颤抖着捂住嘴不让自己弄出声响,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她想要活,她想要他们两人都活下来,可是,可是她怎么办得到?

      “哭什么!”此前似也在观望故没有出声,女声这时才开口似重重砸了下舌,“大不了疼一会子再走一回阎王殿,你来来回回死得少了?”

      迟谙不语,泪眼朦胧地对着声音响起的空荡。

      女声显不耐她如此神情极了,语气很是敷衍,但还是细细说起行事。末了恶声恶气地安抚道:

      “你怕成这个怂样做甚。都说了那姓牧的其实也伤了这老不死的元气,他而今就是强弩之末。你不要临阵犯怂!莽一口气硬刚上去,乱拳还能打死老师傅呢,更何况那老不死的可是快不行了。听见没有!”

      迟谙木木点头,心里默念数遍“我可以”,暗暗提一口气,侧身死死盯着青衣人举动。

      他已丢下牧官书自生自灭,转身朝自己方向来。

      女声说得确实不错,迟谙明显看出了他转过瞬间身体的微晃,一步步走得缓慢,大概也是在掩盖下盘的不稳。攥了攥汗湿的手,迟谙揪住横在他必经之路的那件破衫一角。心中擂鼓,默默地,数起了数——

      五步——四步——三步——两步——一步!!!

      一只青面布靴踩上破衫。

      迟谙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拽,脚下一蹬飞身跃出,手中砖头紧随扬去——

      以往这些泼皮打斗的路数自不会伤青影客分毫,但才经过一场恶斗,牧官书虽中剧毒却也实在令他元气大损。本也非内功深厚之人,此时气息紊乱,脚下虚浮,迟谙醒来后的那些动静不曾察觉不说,这猛然跳出,吓得他一个心悸。

      仰面摔了跟头,再想起身一块儿砖头紧随而来重重砸在胸口撞出他一口老血。抬眼看清迟谙面孔更是大惊失色,他十分确定这女娃娃是死透了的,怎的现在?惊骇之间,第二块儿砖头也重重飞来。

      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迟谙动了手哪儿敢停歇,胸腔中一颗心砰砰狂跳急促得好似马上就要破开胸膛,迟谙大叫着,抓起一块块砖头一气往青影客身上砸,而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手下甚至根本无意识就下了死力,每一块儿都带着求生的狠劲儿。

      嘭——

      近身的最后半块儿砖破开地上人额头,一阵暗色血液缓缓流出。那人大睁着眼,似已无再进去的气。可还处在一旦失手就会丧命的恐惧中,迟谙红着眼,焦急地搜寻四处的石块儿,被女声大声喝止。低头愣愣地看了地上人半晌,失去的理智与思绪终于渐渐活转来。

      “他...他死了?”

      再次颤抖,迟谙无法直视那双大睁着凝结着惊愕与怨恨的眼睛,她杀人了...

      “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么?你敢说你下手时没有想过?而今之际原本不是你死就是他死,你既这般在意人死活,怎么还不去看看那姓牧的还出不出气?”

      女声出奇的冷静里带着嘲弄,迟谙如梦方醒。

      “对,牧少侠,牧少侠...”

      当即跌跌撞撞地朝牧官书走去。

      青年一身血衣,倚靠在残壁前,双目紧闭生死不明,可那只手,竟还死死抓着剑柄。

      跪坐在前,迟谙探了探他鼻息,还好,还有气息。转而小跑回去捡回扔下的大氅,递到竖立的剑刃前破开几道布条,替牧官书裹伤。

      她不懂医理,如此也不过此前在回春阁见过,有样学样,可牧官书几乎浑身是伤,手边也无金疮药,强忍不适处理好两处小伤,迟谙硬着头皮开始对牧官书还在流血的左臂下手,一面缠紧布条,一面小声唤牧官书企盼他能醒来告诉自己该怎样做。

      “没用,这小子中毒了。”

      身前人不语,身后却冷不防传来一个苍老声音,带着阴沉与玩味。

      瞬间心悸魂飞,迟谙以为那青衣人竟活转过来,惊惧回首,却哪里有半个影子。

      “你别过来!”

      转即想到是不是那人的鬼魂,迟谙咬牙一把抄起身侧砖头,对着空荡恐吓。跪坐在地的腿脚,却早已阵阵发软。

      “哼,你这丫头片子,适才听别人声音不见你怕,杀人也不曾手软,怎的而今我一开口就成了怂包?我若说我能救这小子,你待如何?要同适才一般也给我一砖头么?”

      那声音说着飘近,迟谙才发觉并不是那青衣人的音色,但手中砖头仍不敢放下,警觉地跟着移动,原本还想唤那再未开口的女声求助,却听这苍老声音意思竟是可以救人,心中难免多几分希冀,当即问道:

      “您能救他?”

      “废话,不然我张口作甚。哼,瞧你不似江湖人,孤陋寡闻想也不知我,也不必细讲了。你只去那死尸身上取点儿东西,余下我教你。他若好转,你想好怎么答谢。”

      回应言语间颇为傲慢得意,迟谙心中微动,总归比自己束手无策强,当即强忍惧意与不适从青衣人怀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跟着苍老声音指点,给牧官书服下几枚药丸,待伤口血流转红,敷上按他所述调配的药粉,随后包扎。

      用剑刃割开多余布帛,迟谙阖了阖发酸的眼睛,向后一委,长舒一口气。

      “行了,虽解得晚了些,但总归性命无虞。本也不是厉害毒物,在我跟前,当真班门弄斧。”

      “如此便好,多谢神医。”

      心下安稳,迟谙便也不吝啬称赞。启料此话一出,对方竟破口大骂。

      “神医你奶奶个腿儿!妈的!老子生平最恨旁人提神医!谁他妈要做那沽名钓誉的狗屁玩意儿!”

      刚刚展露的笑容一僵,被骂得莫名又带上爹娘很是难听,迟谙也颇为委屈。但能人总归都有些怪性,牧官书又得他指点救治,便也没辩驳什么。只讪讪答句“我见识浅薄原也不懂,您见谅”,便继续处理牧官书其它伤处。

      那苍老声音见迟谙不多应,反觉没趣儿,依然骂不绝口。

      “行了老头儿,都飘着了还不知自己怎么死的啊?这嘴没仇我都想下毒,别说昔日有仇了。”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迟谙手上不停只作听不见。难听便难听,骂几句又不是打几下,得人搭救总得把自己放低了。谁知她不急,有人替她看不过,此前女声竟突然开口,轻轻回怼一句,但火药味儿十足。

      微微一怔,迟谙还以为她走了。便听那苍老声音瞬间把矛头转向女声,持续骂骂咧咧,女声也不怵,真正开骂倒也不比对方好听几分。

      无意插手此骂战。迟谙只觉一场惊心动魄的自救下来,困顿疲乏异常,心中紧绷的弦在替牧官书处理好最后一处伤后终于完全松弛下来,昏昏欲睡间看见远处躺倒在地的尸首,因那两声音对骂,竟也没那么可怖了。轻轻一靠身侧半面残壁,迟谙拉过残破大氅,不多时,就这样倚在牧官书身侧,沉沉睡了过去...

      一道天光破晓,勾勒出荒村断壁残垣,寒鸦啼鸣里,牧官书睁开了略显沉重的眼皮。荒野萧肃的晨冬,天幕半亮不亮衬得远处一切都影影绰绰。微微动了下阵痛的手臂,牧官书才觉胸前沉甸甸又温热的,好似压着什么东西。

      撑了一下身后墙壁,欲坐直些推开此物,不想自己动作怀中那物竟也拱动几下,竟是活的,不待他推掌,忽然探出披盖衣物,错愕间,正与他四目相对。

      看清那张脸孔,牧官书狠狠愣住。

      刚刚醒来,迟谙也懵懵的。夜宿在外到底寒冷,她睡梦中无意识就往身边暖源靠,加之一场恶斗到底做了噩梦,她这一夜睡得其实极不安稳,微微一点动静,就迷迷糊糊睁眼了,抬头一见牧官书已醒,睡前不安顿时消散,人还不大清醒,却已扬起一个笑容来。

      “太好了!牧少侠,你醒啦。”

      微一恍神,牧官书当即抬起手臂查看,迟谙方查觉二人当前情形不妥,面上一窘坐直挪开。抬眼却正见牧官书抬手重重握了一把重伤左臂,心中一急,赶紧嚷他。

      “别动!还没好呢!昨晚才裹的。”

      熟悉的痛感令牧官书暗暗皱眉,却仍难相信。环顾四下,猛然回首,直勾勾望向迟谙,片刻,缓缓地,朝她探去了手。

      原本被牧官书看得有些忐忑,见手伸来还想要躲,不经意对视的电光火石间,迟谙忽然又明白了他所思,不觉笑了笑,微微探身,将手腕递到他掌前。

      “我是活的。你摸,它在跳。”想通这些迟谙莫名觉得有些雀跃,是啊,自己不但没死,还救下了他们两人的命,“大抵真是老天保佑,我原本也以为会死。可是昨夜忽然就醒来了,牧少侠你看,那个人,还是我撂倒的呢。”

      转身示意不远处躺倒的尸体,那一刻害怕与不安好像都消散了,迟谙朝牧官书眨眨眼,如果可以,甚至好想让他夸夸自己。她从睁眼时讲起发生的一切,多好啊,他们两人,还能在第二日的清晨,相对而坐。

      “真的怪神奇的,我明明有无数以为我们活不下来的念头。但确定我们活下来,好像只是那一瞬间的事...”

      晨光渐渐明亮,越过阻隔照在少女身上,替她镀上一层纯净的光辉。她身上脸上脏兮兮的,尽是昨夜翻爬蹭上的泥污血迹,可她坐在那里微微笑着,却那么明媚鲜活。

      再难压抑,牧官书忽然伸手,轻轻拥住了她。

      那是不带任何情爱的拥抱,他也只是虚揽着她,额头轻轻地,抵在她肩上。所以迟谙仅是微微一怔,甚至马上想到自己求医一路又瘦上许多,他这样靠着她尖削的肩,一定不舒服。

      于是,她也伸手环住他,主动贴近,抱实了这个拥抱。

      “真好。我们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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