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啊》迦南之野

1、chapter 1

　　聿都，早秋。

　　还未到营业时间的销金窟衬着前台几盏晃悠的彩灯，莫名有种曲终人散的凄凉，几个早早过来订台候场的男子冲着不远处的卡座挤眉弄眼，凑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

　　顺着他们的视线游移过去，是一个正在看着手机，不知道是在聊天还是做什么的女子。饶是在夜店群魔乱舞的彩灯下，也没能掩映住女子姣好的面容，她一头长及肩胛骨的微卷的头发尽数披散在肩头，还有几缕从脸侧滑落，更加勾勒得她的脸蛋小巧精致。黑色大衣，内里简单的白T恤，深蓝色牛仔裤，看起来极为简洁大方。

　　打在人脸上五彩斑斓的彩灯一晃过，便能发现女子眼睛尤其深邃，特别是一垂眼的时候，那睫毛微微勾起的弧度，莫名让人心神一漾。

　　她面前的卡座上放着的不是香槟美酒，也不是果盘甜品，而是一个精致的黑色礼品盒。

　　少倾，伴随着口哨声，礼品盒移动了几分，有人腾出位置，在她面前的卡座桌子上坐下，拿过她的手机。一瞬间，陈燃抬头，手指顺势按在开关键上，手机息屏。

　　拿走陈燃手机的是个长得有点过分好看的年轻男子，留着及肩的头发，上面胡乱抓了一把，扎了个小辫子在脑后，有点像鲻鱼头的感觉，眉眼流转间，有种惊艳又浪荡的感觉。

　　杨焕将陈燃的手机丢在一边，大剌剌地在陈燃的身边坐下。这一对俊男靓女，惹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相望。

　　“怎么回事啊？”杨焕字眼咬得轻浅，“我难得过来一趟，你就这样子？”

　　陈燃同杨焕是校友，两人虽然说不上是至交好友，但还是说得上话的。

　　也是因为这样的关系，陈燃知道杨焕性子一向如此，不甚介意，挑眉道，“你最近怎么有闲心跑我这边来了？再者，我自己也有事要忙啊。”

　　“那是我唐突了？”

　　陈燃挑眉，态度不置可否。

　　“别吧。”杨焕一张俊脸顿时苦兮兮，“你真打算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啊？”

　　陈燃略一思忖，“不对啊，看你这架势，不像是找我有事的样子。但你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过来？”

　　“嗯哼？”杨焕鼻音轻哼，尾音很是好听。

　　“该不会是你又惹事了吧？”

　　“我怎么感觉你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你能不能盼我点好的啊？”

　　“那是没有了？”

　　杨焕不语。

　　陈燃拿过被杨焕丢在沙发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礼貌笑笑，“抱歉，时间真不够了，我改天一定亲自招待你，你想去什么地方玩都没问题。”她顿了顿，补充道，“今天我母亲生日。”

　　原来如此。

　　杨焕表示理解，“替我给你母上大人送点祝福，祝她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可没到说这个的年纪。”陈燃站起身，拎过桌子上的礼品盒，一偏头，揶揄道，“再说了，她也不应该认识我的朋友。”

　　这后话十分有深意，但杨焕只摆手，示意她赶紧消失。

　　一出门，外间下晚的冷空气一下子佛面而来。陈燃往街边走着，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划到微信。置顶联系人——苏燚。

　　空白一片，没有消息回复。

　　可能是在忙？陈燃如此想到，感觉心口有些闷。

　　陈燃点击进去，最后一条就是她刚刚发的：【我待会儿可能会喝酒，你看如果有时间的话，方便来接我一下吗？】

　　再接着往上翻，最近的一条聊天记录是半个月之前的。

　　陈燃：【今年TLK即将发布的秋季官方新品，应该很衬你，我找苏茴提前给你拿了一套，你有空试试。】TLK，全名The Last kingdom。是一款战术竞技类游戏，但是由于官方游戏模式为VR模拟真实世界，所以相对比较受欢迎的建模人物同期随着变化更新的衣物、配件等东西，也会受到时下玩家的追捧。

　　苏燚是TLK的宣发部官方签约模特，负责为新推出的真实配饰拍摄宣传片、平面图一类的。

　　这算得上是工作上的事情，那边回复：【好。】

　　这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字眼，但是陈燃联想到那人清冷的脸孔，硬生生将这个字看得冷淡起来，周身无端透着一股凉意。

　　似乎是盯着手机屏幕久了，陈燃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她侧目看着亮起灯火的长街，瞳底朦朦胧胧像是罩着一层水雾一般，目光一触即收。她继续看着手机，将礼品盒袋子的系带挂在手肘的位置，打字：【没事，不用来接了，我也许不回去。】

　　做完这事，陈燃才想息屏，猝不及防打来一个电话，她一看屏幕上闪烁的字，等了一会儿，才接通，“怎么？”

　　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催促，“你在路上了吧，是你一个人过来吧？”

　　陈燃自然知道自己母亲是什么意思，她淡声，“在路上了。”她声音更冷了几分，“我一个人。”

　　听到了这样的回答，那边的人似乎放心了下来，语气也变得亲切了一些，“好，路上注意安全。我跟你说啊，今天来的人里面啊，可是……”

　　陈燃打断，“打车了。”然后不等那边说什么，将电话摁断了。

　　刚刚那种一口气闷在心口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陈燃摇摇头，尝试摆脱这一不适感。她走到站台边，站定，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

　　陈燃工作后并不经常回家，逢年过节也很少，因为不管是什么节日，都是和家人一起过的。但是在这偌大的曾家，只有她的母亲方秀文是她的亲人。

　　方秀文早年间不曾如何照管过陈燃，只是后来陈燃工作后偶有联络，因此她和曾家实在是没有什么血亲关系。

　　曾家是做生意的，生意摊子铺得还算广，每次家里有什么活动，林林总总一大家子都会过来，平日里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亲戚，生意场上的伙伴，楼上楼下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

　　因为方秀文喜欢，方秀文是那种由于跟着陈燃的亲生父亲吃了苦头过了一两年苦日子的人，所以一贯是喜欢这样的堪称壮观的场面。

　　陈燃不太记得哪个是自己只有名义上关系的表哥表姐、堂兄堂妹，进了前厅，匆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作罢了。

　　方秀文在大厅和平日里几个经常约着搓麻将喝下午茶的富家阔太说话。

　　看到陈燃的身影在一众小辈里面出现，急忙迎了上去，还不确定地往她的身后瞄了几眼。

　　陈燃看到她这一动作，心下有些生厌，冷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礼物我让张姨带上去了，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方秀文听出陈燃语气的不耐，有些生气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想让我气死吗？我今天特意叫你回来，你以为就是单单为了让你给我送个礼物？我稀罕你那点东西吗？”

　　“我就是为了送那点东西，东西已经送到，没事我就先走了！”陈燃语气轻浅，但是透着果断，她一向是这个性子，看起来好似强势一点，其实骨子里更为狠厉冷觉。

　　方秀文看她这个样子，微微蹙眉，声音不由得便轻了一点，将自己的姿态放低，“燃燃啊，你总是不回来，我想你了也没有办法见到了，好不容易趁着这个机会你回来了，就不能多留下来陪陪我吗？”

　　陈燃不太喜欢人打感情牌，而且还是面前这人，因为她没有办法，她只能受着，毕竟这人是她的母亲。

　　但是今年也还好，没有让她特别讨厌的人的存在，所以她还能勉强着自己留下来陪着方秀文吃一顿饭。

　　陈燃虽然很少在家族中露面，但是长辈肯定会提及，看着一大桌子满眼陌生的人，陈燃低头吃饭，全程不语。

　　大姨从餐桌另一头看过来，问道，“这是小燃吧？几年不见了，长得这么标志，真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陈燃抬眼，礼貌点头。

　　“哎哟，那这年龄算下来，可不小了吧？小燃啊，我跟你说，你那个表妹，就比你小一岁，现在可都怀上二胎了呢。这不，忙着养胎，今天都不方便过来呢。”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不能总是忙着拼事业吧，有没有看中的啊？”

　　话头一开启，正中了方秀文的下怀，“燃燃啊，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给你介绍一个，你钟阿姨家的儿子，留学海归，现在也事业有成的，我安排你们两个见上一面。”

　　各种复杂滋味从陈燃心底汹涌而出，谈不上好笑还是感慨，她早该猜到方秀文的意思的。

　　陈燃环视众人，淡声，“我倒是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模样的。”

　　此言一出，七大姑八大姨顿时吵嚷一片，“什么样的啊？”“小燃你说说，我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介绍介绍。”“小燃喜欢的肯定是很优秀的嘛。”

　　方秀文表情微变，陈燃视而不见，微微笑了起来，一张冷厉的脸孔顿时平添了几分生动，“我喜欢的人，最好是陵城大学毕业的，工作后当模特，个子和我差不多，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性子冷淡。当然，最好呀——”陈燃语气多了一点欢快，“是个女的。”

　　满屋子的人顿时沉寂下来，空气慢慢凝滞。陈燃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站起，身后的椅子因为她起身的动作退后在地板上造成的剐蹭声格外刺耳。陈燃礼貌欠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陈燃退出厅堂，方才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的环境突然传来各种唏嘘、互相揶揄的声音。表面上是一大家子人，其实背地里，说不出的各种龃龉。

　　陈燃漫无目的地往外走去，这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大门两边亮着灯，经过花园的时候，水池里传来水生植物的轻微芬芳，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子伏在草丛间长长短短地鸣叫。

　　出了大门，别墅区的宽阔大道前端，停着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卡宴，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白衬衣，牛仔裤的女人靠在车门边，双手揣在风衣兜里，盯着脚下看。

　　陈燃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喝了点酒，看错了，她有些不确定地道，“你……你怎么来了？”

　　来人听见动静，抬头，看年纪约莫二十多岁，一张脸孔五官看似柔和，但是眉眼细长，稍显冷淡，她的唇色并不殷红，有些许血色不足，因此更添清冷。尽管如此，那也是个大美人。她朝陈燃投来一个安静地注视，轻声道，“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