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 3.圣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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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个夜晚。
血族昼伏夜出，他先前因刺杀受伤，需要通过睡眠补充力量。不过一觉之后他的力量基本就恢复了正常，说明刺杀其实并没造成多大影响，伊格甚至暗暗猜测刺客本身就没有下死手。
但即使力量恢复正常，相比上个世界，失去始祖继承的伊格依旧弱了不止一点。从先前与尤利塞斯交锋的种种来看，他现在完全没有与对方抗衡的能力。而雅宾、沃伦在魔法上各有所长，前者擅长冗长古老却杀伤力巨大的禁咒，后者精于隐匿刺杀，一旦交手他都没有任何优势。
但前任血族亲王从不会坐以待毙。伊格飞快地理清思路，划掉了笔记本上居于第一的“离开城堡弄清身份”，换成“用梦魇精灵联系卡特琳”，又添加了一个第四“确定尤利塞斯来自的世界线”。
在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母时，女仆敲响了房门，恭敬道，“伊格大人，由于先前的刺杀，亲王殿下决定赐予您与他同馆而眠的特权。我将协助您整理杂物，搬至亲王所在之处。”
伊格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扭曲的线。
……他现在去世还来得及吗？
女仆笑盈盈地站在门边，在她看来，同棺而眠是一件极为浪漫而又享尽宠爱的事。然而伊格的笑容都装不出来了，他觉得自己没有当场失态已经相当了不起。和宿敌同棺而眠？怕是第二天只会剩下一个。
他焦躁地摩挲锋利的指甲，努力定神道，“……好。”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同棺而眠，他的笔记本放哪儿？
如果可以，伊格很想把自己的笔记本吃了。但显然他不可以，只能被迫开始思考。
虽然本子只有自己注入魔力才能打开，但尤利塞斯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一旦发现自己有隐瞒的计划，大概率会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思来想去，伊格觉得还是这个房间比较安全。简单地收拾后，伊格支开女仆，把笔记本藏在了书架最里侧。就在女仆准备上楼时，伊格问，“不需要我拿一些衣服吗？”
女仆脚步一顿，露出了暧昧的笑容，“亲王殿下房间隔壁的更衣室里，有所有您尺寸的服装。”
伊格：“……？”
可怕。
于是在月亮高升的夜晚，万般不情愿的伊格抱着他的枕头，站到了亲王的房间门口，女仆已经先一步把零碎的东西搬进去了。唯一让伊格感到庆幸的是，尤利塞斯现在不在，可以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房间。窗帘依旧厚实地拢住月光，只有七枝烛台在寂静燃烧。一具由玫瑰与鸢尾纹路装饰的棺材躺在正中偏左的位置，里面已经放置好了两副寝具。伊格抱着枕头，半靠在棺材上，神色复杂——他还是没办法想象接下来自己和尤利塞斯同床共枕的样子。
思索了片刻，伊格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干等——这太像他看过的人类戏剧了，那些妻子就是这么在床边等丈夫回来的——而他还有更多有意义的事要做。于是他把枕头扔进棺材，又回到了原先的房间。
伊格拉开窗帘，弯月正高悬，泛着白瓷一般的光泽。他凝聚出一片黑暗，用血滴呼唤着昨夜的梦魇精灵。那些夜的子女闻讯赶来，轻吻伊格的手背，把他想要的消息传入他的精神。
略微的光明在其中缓缓流淌，伊格辨认出这是卡特琳还未消散的力量。显然圣女一直徘徊在距离古堡不远的地方，却碍于某些原因无法靠近。伊格略一思忖，既然刺客的目的并不是夺取他性命，那么会不会先前所谓的刺杀，根本就是圣殿派来了人想与他联系，却发生了一些意外？
而尤利塞斯的种种言行让伊格非常怀疑他是否在背后操控了什么，毕竟无论是禁出古堡还是同棺而眠，都像在故意割裂他与外界的联系。
在伊格原本的记忆里，被始祖初拥为二代血族后，他奉行神旨来到白银荒原，征服并统治了此地，然后建立起象征王权的索兰奇堡。这个时间点的血族界，二代亲王与公爵势力割据，彼此剑拔弩张，暗流汹涌。他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在降神之地被册封为二代血族的不止他一个，被选中者都被赐予相同的使命——统一四分五裂的血族界，不同的头衔仅象征黑暗之主对他们各自的期许。
在斗争的过程中，除了一位与他交好的公爵自愿臣服于索兰奇，其余几位纷纷联合起来，试图反抗势力被吞并的命运，却最终尽数惨死于他的血镰下。
尤利塞斯取代他成为了血族亲王，必然也会面临与他相同的境况。昨天被召集而来的雅宾和沃伦，很可能就是为了某一计划在做集中准备。如果世界线一致的话，第一个被覆灭的是领地位于红河的公爵，埃德温·加里。
或许，他可以利用埃德温来……
忽然，伊格呼吸一顿，身为被初拥者，他能感觉到初拥者的气息出现在古堡。这种流淌在血液里的亲密让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回房间了。
伊格心情复杂地推测自己可能被初拥不久，尚且还处于依赖初拥者血液的阶段，所以才会对尤利塞斯有说不出的亲近感。不然他一个前二代血族亲王，面对一个杀了自己并夺走一切的宿敌，不想把对方生吃了都不正常。
气息越来越近，伊格想现在回去应该还来得及，赶紧上前打开了房门。
然后他就看见尤利塞斯抱肩靠在墙上，长发散在背后，披在身上的外衣几乎要融入黑暗中。亲王此时正微微侧首，蓝眸晦暗得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不经意间便透出浓重的压抑与暴戾。
伊格：“！！！”
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愣愣地注视对方。
尤利塞斯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露出贴身的长款丝绸衬衫。他的气质骤然清冷下来，与刚才流露出的纯粹的恶形成对比，略微淡化了戾气。
他比伊格高一些，所以当他目不转睛地俯视伊格时，总会给对方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你似乎很喜欢这个房间。”
尤利塞斯的声音冷而沉，不知是否因为初拥的加成，伊格恍惚间竟觉得好听，像是教堂里低音阶奏鸣的管风琴。
“……还好。”伊格揭过话题，转而询问，“我们现在上去吗？”
“嗯。”尤利塞斯转过身，淡淡道，“我今天有些疲惫，想早点休息。你还要别的事情要做吗？”
他这话虽然是个问句，却端了一副不容拒绝的口吻。伊格清楚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便作出顺从的模样，“没有，父亲……大人。”
由于实在太过违心，他在说出父亲大人这个称谓的时候，舌头差点打了结。
尤利塞斯倒是饶有兴致地瞥了他一眼，丝毫没有他口中的疲态。不过他也没有为难伊格，很快两人就回到了主卧，简单地梳洗后，尤利塞斯递给伊格一套白色的睡衣，语气不容置疑地吩咐道，“穿上，按你尺寸做的。”
伊格：“……”
为什么你会有我尺寸的睡衣——不对，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尺寸？！
伊格强忍着各种暴躁、愤愤的情绪，迫不得已当着对方的面换上睡衣，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初拥时两个血族的距离基本上是负的，也就是说他们大概率已经有了相当亲密的关系，这让他简直想当场去世。
——尤其是他们两人的睡衣还是一黑一白，特别像情侣的款式。
尤利塞斯也换上了睡衣，他身形修长，苍白结实的肌肉从领口微露，像是教堂里高立的大理石像。他半靠在铺着软枕的棺材壁上，眼中流露出浅淡的促狭笑意，“不进来吗？”
他原本的气质就像是深潜于海洋中的坚冰，带着彻骨的寒冷与黑暗。但现在，这略微的笑意把坚冰融化成碎片，在海水中流涌不止。
但另一个人显然没察觉到亲王骤然的温和。伊格浑身上下的毛都快炸开了，他完全无法控制身体的本能，哆哆嗦嗦地躺进尤利塞斯怀里。
棺材盖缓缓合上，黑暗蒙住伊格的眼帘，耳畔是尤利塞斯近在咫尺的气息，各种狂乱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不断涌现。伊格甚至想到在尤利塞斯放松的瞬间用指甲刺入他的心脏，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他却悲哀的发现，初拥的纽带凌驾于一切狂想之上，温和而强势地占据了他的精神。
他无法提起杀死尤利塞斯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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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荒原，肖斯塔科领地边缘。
扎着高马尾的金发女人满脸不耐地摁灭一支长卷烟——这种由魔法公会推出的烟草拯救了喜欢不分时间场合来上一根的老烟枪们——同时也被教廷圣职们大加批判，认为这是“恶魔吮吸生命之吻”。备受教廷上层关注的圣女只能趁着出任务多来几根，如果她的圣子搭档还在，此时会毫不客气地摸走她的烟盒。
不过可惜的是，她的搭档已经不知道被整哪儿去了。
金发女人——也就是圣女卡特琳已经在这个破地方徘徊一个星期了。由于要靠近黑暗的领地，卡特琳乔装打扮成一个女游侠，巨大的圣棰被锁在背着的皮箱里，光明的气息也被很好收敛起来。但即便如此，领地边缘过于严密的防御线简直令她想破口大骂，三层大型黑暗禁咒严重限制了她的前进。
这种极端苛刻的防守，总让她觉得不像是避免外来者入侵，反而像是防止里面的人逃脱。
不过万幸的是，卡特琳知道自己的搭档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往外递消息。所以她不眠不休地在外围蹲点了一星期，醒多睡少，全靠抽烟提神，终于等到了圣子的传讯。
伊格说，他现在刚醒，对刺杀一事毫无记忆。如果他能找机会离开，就十天后在肖斯塔科领地最近的魔法公会分部碰面；如果他没来，就说明他被尤利塞斯严密监视，让她想办法把尤利塞斯引出领地，然后他会在尤利塞斯离开的第二天前往公会分部。
卡特琳看着眼前三层浮动的禁咒，忍不住又点了一根烟。前者大概率是不可能了，所以她得写份报告递交圣殿上层，让他们想办法去制造一场针对肖斯塔科氏族的动乱，引出尤利塞斯，再救出受困的圣子。
毕竟教廷上层都知道，圣子伊格在一次追查血族亲王的任务中被对方强行初拥。当时卡特琳与他分头行动，完成自己的任务后才发现圣子失联，急忙上报大主教，大主教再上报教皇。而在伊格失联的前一天，降神之地才传来新的神谕——将赐予圣子伊格·索兰奇新的荣光。
在这紧要关头，圣子竟然出事，于是教廷上层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带回圣子，无论他是否已经被初拥为血族。
他们派出了最优秀的猎人，带着神的荣光——一个密封的匣子——前往危险的肖斯塔科堡。猎人完成了使命，将神的荣光呈递给了被迫初拥为三代血族的圣子，却再也没有走出古堡。
圣子与教廷再次失去联系，并且肖斯塔科领地开始重度戒严，教廷不得不派出了常年与圣子搭档的圣女卡特琳，希望两人多年的默契能有所作用。
卡特琳试图把这些信息传递到梦魇精灵的精神里，但她力量中的光明元素太纯粹了，这些夜的子女连靠近她都会瑟瑟发抖，强忍恐惧把伊格的消息传递给她已经是极限了。
利用这些夜晚纷飞的精灵是高等黑暗种族特有的能力，他们拥有与生俱来的黑暗亲和力，能轻易吸引黑暗生物来簇拥。而身为教廷圣女的卡特琳并没有办法像伊格一样传递具体的信息，她只能勉强留一丝力量在梦魇精灵的翅膀上，告诉伊格自己已经收到他的传讯。
卡特琳烦躁地抽完了这根烟，当她再摸向烟盒时，却发现已经空了。她暗自骂了一句，从口袋里摸出一片薄荷叼在嘴里。
平民对于教廷圣女总有很多浪漫的幻想，出现在文学和戏剧里的圣女往往都是金发碧眼、纤细轻盈的少女，她们总是身着白羽长裙，手持光明法杖治愈伤残病痛，圣洁、美丽又温柔。
但实际上圣女只是一份工作强度极高、伤亡率也异常恐怖的职业而已，它需要的也不是那些像夜莺一般少女，而是彻头彻尾的战士。与黑暗生物打斗极为危险，只从事治疗工作是无法高效率剿灭敌人的。而女性从生理上来讲，爆发力和耐力大多弱于男性，所以需要重型武器弥补差距。
教廷圣女必须日复一日进行高强度的肌肉训练，才能熟练使用杀伤力巨大的重型武器。这样苛刻的条件限制了圣女的候选人员，因为中上阶层的女性教徒普遍不愿意走这样一条艰苦的道路，所以圣女这个表面风光无限的职业，却是从中下阶层的教徒中进行候选的。
卡特琳是个孤儿，她想办法混进教廷开办的神圣修道院，看准了一个面薄心善的修女，死皮赖脸地恳求、哭闹，终于把自己的名字落进了神圣修道院的花名册里。她一路好勇斗狠，把每一个上升的机会都攥到手里，付出了旁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最终坐上了圣女的宝座。
而伊格也是孤儿，从小在神圣修道院里长大，与卡特琳不同的是，他在初入圣殿时就展现了绝伦的魔法天赋，被大主教钦定为圣子的候选人之一。相似的背景经历让两人关系算得上不错，还没搭档几年，就已经培养出了深厚的默契。
卡特琳很清楚，伊格现在对圣殿的价值远高于自己，而她也希望能救出这个倒霉的搭档。于情于理，她都必须成功完成这个任务，否则她好不容易攥到手里的圣女之位，恐怕就将要不保。
——决不能失败。
金发女人摸出烟盒，一簇明黄的火焰从她指尖燃起，将烟盒烧成灰烬。此时夜幕沉落，巨日跃空而起，她拎起装着圣棰的皮箱，身形如猎隼一般，掠过光线，投入地平线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 3.圣女
